如果可以。

他想把喜悦分成一份一份, 匀到往后的每一天里。

吹灭蜡烛那一刻,叶囿鱼忽然有些恍惚。

他悄悄在心里补了一句。

希望明年,也能像现在这样。

叶母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份厚重的文件袋放在他手边。

“柚柚十八岁了。”

“自从你出院后, 你爸就老劝我, 说时间还长。”

“我现在想想,也的确是这样。”

说着说着, 叶母的眼眶渐渐湿了。她牵起叶囿鱼的手, 支起笑容:“柚柚,欢迎回家。”

“回来就好。”叶父最不习惯这种煽情的场面,说话时却也不自觉地温和下来。

叶囿鱼突然就想到第一次回叶家时,心里那种莫名的悲戚。

现在他才明白,那是源于他自己。

源于他九岁被绑架后,再也没能回来。

邬母见状, 挽着叶母的手把她带到一边:“今天是柚柚生日, 又是新年第一天。怎么也该聊点开心的才对。”

说完, 她朝邬遇使了个眼色。

邬遇拿起切刀递到叶囿鱼面前:“该切蛋糕了。”

叶囿鱼接过切刀,均匀地把蛋糕分化了八份。

绵密的奶油裹挟着松软的蛋糕胚倒在小碟子上, 隐约可以窥见内里夹杂的果粒饱满的红柚。

半分钟不到, 叶母已然恢复成温柔端庄的模样。

她笑着说:“这是我和你邬伯母、崔姨一起做的, 尝尝看。”

叶父见状,接了一句:“这个蛋糕胚也有我们的功劳。”

邬父附和着点头:“怎么说也是我和刑云合力端进烤箱的。”

叶囿鱼被他们邀功的模样逗笑了:“谢谢爸,谢谢伯父。”

他顿了顿, 邬母已经先他一步开口:“你再一个个谢过去,就太见外了。”

心思被戳中, 他有一瞬间的尴尬。

不过很快, 这份尴尬就连同道谢的话被他一起抛诸脑后。

或许就像邬伯母说的那样, 他的道谢才是对他们最大的不尊重。

吃完蛋糕, 已经十二点半了。

房间里。

叶囿鱼抱着叶母给他的文件袋,坐在沙发上怔怔出神。

文件袋里装着一本相册和一份房产证明。

相册里是他小时候的照片。

画面里多数都是他和邬遇两个人。

他要闹一些,经常摆出各种奇怪表情和动作。而一旁的邬遇总是淡淡的,沉静也自持。

“叩叩叩——”

房门被轻轻敲响。

邬遇似乎只是打个招呼,没等他回应就自顾推开了门。

“柚柚。”邬遇几步走到沙发前,朝他伸出了手,“生日快乐。”

两张黑金色的票据骤然展露在眼前。

是游乐园的联票。

叶囿鱼接过联票,好奇地两面翻了翻。

入园时间和项目后面都划了两条斜杆,连注意事项那一栏的字迹都格外眼熟。

他来回翻了几遍,蓦地就笑出了声:“这是哥哥自己画的?”

票据最下方,用白色签字笔写了一行小字。

【不要和邬遇走散。】

邬遇笑了笑,一只手伸到叶囿鱼膝盖下方,稍一用力就把人打横抱进了怀里。

他凑近叶囿鱼耳边:“是我自己画的。不好看吗?”

腾空的瞬间,叶囿鱼本能地往邬遇怀里缩。

文件袋顺势从他怀里滚落出去,砸在沙发一侧。

坐定后,他瞪了邬遇一眼:“你就不能先跟我说一声吗!”

手里的票据被他捏出两个指印。

他连忙把票据抚平,两道醒目的褶皱落在票据一角,看起来格外显眼。

“都被我捏皱了。”叶囿鱼垂下头,连眉眼都拉拢下来。

“我电脑里存了电子版。”邬遇俯身吻在他额间,“柚柚想要,可以有很多。”

叶囿鱼半推半就地任他吻着。

算是接受了他的安抚。

从额间到颈间,邬遇没有放过任何一处皮肤。

叶囿鱼被吻得呼吸都不太顺畅。

邬遇拉开他衣领拉链时,他的理智终于回拢了那么一点。

他慌忙扣住邬遇的手:“你、你说过要等到高考完的!”

邬遇几乎不费力就挣脱他的禁锢:“柚柚以为我要做什么?”

外套被他彻底拉开。

叶囿鱼像只受了惊的鹌鹑缩成一团,手里紧紧攥着自己衣服的一角。

邬遇压低身体,又问了一遍。

叶囿鱼吓得直往后缩,试图躲到沙发上。

余光里,邬遇正戏谑地望着他。

叶囿鱼倏地就冷静了下来。

他琢磨了那么小半分钟,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邬遇只是在逗他。

叶囿鱼气红了脸,整整五分钟没有搭理邬遇。

他缩到沙发一角,兀自玩起了手机。

跨年的消息接连不断。

阮阮在班群里发了几个一百的红包。

等叶囿鱼戳进班群时,所有红包都被领了个精光。唯有一个按照班级人数发的红包还有闲余,他领到了三分七。

他盯着屏幕上的【0.037】陷入了恒久沉思。

这是个两百的红包。

手气王还没有出现。

他看着那个【56/57】,蓦地就瞪大了眼睛。

正在这时,他的屏幕一黑,群通话标识一跃弹到了正中央。

没等手机震动,他先一步就接起了电话。

那头,老三和张岸同时开口:“快让遇哥去领红包,足足有小一百呢!够咱们一人一杯奶茶了!”

叶囿鱼好不容易消了气。

现在更气了。

他点开外扩,把手机往邬遇怀里扔:“你们跟他说。”

两人注意到他生硬的语气,双双迟疑了几秒:“你们这是吵架了?”

邬遇捞过叶囿鱼的手机:“他在闹脾气。”

“你、你乱说什么!”

叶囿鱼脸一热,支起身体就要去抢手机。

邬遇稍稍把手机拿远了些,不紧不慢地又补了一句:“现在他不承认了。”

“操。”老三算是缓过神来了,“狗在路上走得好好的,非有人要来踹它!”

张岸笑得停不下来。

他一连哈哈了半分钟,才喘着粗气说:“先说好,只有一只狗。我可是个正儿八经的人!”

叶囿鱼被打趣得红成一团。

看起来又软又糯。

邬遇没忍心再逗他,连人带手机圈进怀里,在他耳边悄声安抚:“是我错了。”

手机只收进部分的音。

张岸琢磨了半天:“遇哥,你们是不是在那边说悄悄话呢?”

老三不屑:“你那不是说废话吗。”

叶囿鱼向来吃软不吃硬。

被邬遇这么一哄,他都快化了。一时间什么气也没有了。

灵光一现,他按下屏幕上的视屏通话。

老三和张岸没有立即加入,等了小半分钟,他们才做出回应。

老三的摄像头里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他似乎是在室外,隐约能听见周围喧闹的笑声。

张岸坐在沙发上冲他们招手:“怎么突然开视频了?我还以为你按错了,半天愣是没敢接!”

老三挑了个有光的位置:“我在放烟花!等我调一下摄像头!”

刚说完,他冻得发红的脸就展露在屏幕上。

叶囿鱼把摄像头拉远了些。

确定能照进他和邬遇,他这才冲两人腼腆地笑了笑:“也没什么。就是想和你们说一声,我和哥哥正式在一起了。”

他话落的瞬间,老三身后的烟花蓦地炸开。

银白色的火光星星点点绽放在黑夜中。

偶尔有那么一两束蹿得高一些,在空中划出恣意的弧度。

“新年快乐!”

“希望新的一年能对我好一点!”

屏幕那头传来几声短暂的叫吼。

烟花燃尽时,周遭也重归平静。

张岸率先反应过来,他做了个夸张捂胸的姿势:“电话里秀就算了,还故意打视频来秀!你有没有点道德!”

老三往远离人群的方向走,边走边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损呢?”

叶囿鱼把手机递给邬遇:“哥哥别动。”

说完,他凑上前吻在了邬遇的唇畔。

不等老三和张岸反应,他迅速按下了【挂断】。

群里顷刻就闹成一团。

但是叶囿鱼无暇理会。

他拿起邬遇的手机,快快乐乐领红包去了。

_

第二天一早,叶囿鱼睡得迷迷瞪瞪,就被邬遇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他睡眼惺忪地跟在邬遇身后,走两步就崴一下。

邬遇拿他没办法,只能抱着他去洗漱,末了又替他换好衣服。

直到坐上车,叶囿鱼才彻底醒过神来。

他好奇地朝窗外张望:“我们要去哪儿?”

邬遇从口袋里拿出昨天的联票:“去游乐园。”

叶囿鱼怔愣了几秒。

他看看邬遇,又看看他手上的票:“这不是你画的吗?”

邬遇轻笑出声,伸手在他头上揉了两下:“有电子票据。”

其实这两张票是可以通行的。

邬遇想了想,还是没有明说。

今天是元旦。

也许是他们来得早的缘故,这会儿游乐园的检票口还不算满。

叶囿鱼四下打量了一番,牵着邬遇的手也不自觉地晃动着:“这是我第一次来游乐园。”

他说完,发现这种说法好像不太对,连忙又补了一句:“是我有记忆以来第一次。”

小时候他应该算是游乐园常客。

昨天他还在相册里看见了他和邬遇一起骑旋转木马的照片。

邬遇替他拢好衣领和帽子:“柚柚还记得注意事项吗?”

注意事项。

叶囿鱼蓦地就想到邬遇手写的那句话,他有些脸热:“我都成年了,又不是小孩子。”

邬遇没有否认,而是耐下心又问了一遍。

对上那道专注的视线,叶囿鱼忽然就失去了抵抗的余力。

他嗫喏着说:“不要和邬遇走散。”

他想了想,又在邬遇掌心捏了一下:“我会好好牵着,不会走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