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原在宫门口等了会儿, 终于见到并肩行来的二人。

祝维流先看到谢原,忽然想起什么,话题一转:“姑姑来长安后, 你还没见过她吧。”

岁安恍然:“我真是忙糊涂了, 竟忘了这事,姑姑下榻何处?都安排好了吗?”

祝维流笑笑:“这还用你操心, 那要我干什么?娘娘本想留姑姑在宫中住下叙旧说话, 不过姑姑以宫中规矩繁多, 她常年处于军中粗野惯了婉拒了,目前和我一样住在馆驿里。”

“对了, ”祝维流看了看岁安, 语气微变:“姑姑日前往北山去了一趟。”

岁安敛眸,抿了抿唇。

祝维流瞥眼看她,道:“姑姑说, 长公主精神不大好,她也就没打扰太久, 不过她又提到了你。”

他话锋一转,岁安神色缓和, “怎么了?”

祝维流:“当日你成婚, 我们谁都没回来, 算是遗憾吧, 她还给你备了嫁妆。”

岁安失笑:“姑姑远道而来,应当是我好生招待才对。”

“所以, 你的机会来了。”祝维流两手举起,十指相交垫在脑后,晃悠踱步:“姑姑打算找个机会登门拜访,顺便给你补份嫁妆, 你看府上何时方便啊。”

岁安一本正经:“我先回去同府上说一声,待备好宴席,自当恭请姑姑与祝将军。”

祝维流满意的虚点她两下:“等你消息。”

两人边说边走,很快到了宫门口,祝维流率先发现等候在宫门前的谢原。

“欸,”他朝前抬抬下巴:“看那是谁。”

夜色笼罩着灯火,谢原抱手靠在马车边耐心等候,影子拉长,他无意间一转头,也看到了岁安和祝维流。

谢原放下手站直,顿了顿,主动走过来。

“祝将军。”

祝维流抱手见礼,“人我安然无恙送到了,剩下的交给你了。”

谢原搭手回礼:“有劳。”

祝维流又冲岁安道:“记着事啊,等你消息。”

岁安:“知道。”

谢原看了两人一眼,没说什么。

回府路上,谢原问起岁安进宫的情况,岁安如实回答,他也不意外。

比起建熙帝,太子不仅有同仇敌忾的立场、身在帝王家不容挑衅的威仪,更有他这个年纪的热血与冲动,加上此前主动请缨尝到的甜头,他兴许比建熙帝更赞成开采金矿。

事已至此,只能且行且看。

谢原抬手揽住她的肩膀:“话说回来,我们一直都在做最坏的打算,我们这次出手很迅猛,也许对方的确知道金矿所在,只是需要暂避风头不得不放弃,或者,就百密一疏?”

岁安脑袋一歪靠在他箭头,轻轻笑了一声:“有道理。”

听着她的语气轻松不少,谢原搭在她肩头的头,指尖轻轻点了两下,尽量显得稳重又平静:“那个,你和祝维流说什么呢?等你什么消息?”

岁安“哦”了一声,顺势将祝姑姑要登门的事情说了。

“祝家小叔还在世时,就是他与祝姑姑带着祝郎他们来北山做客,她是个十分豪爽之人,对了……”岁安想起一个关键点:“祝姑姑好像至今未婚。”

“她也未婚?”谢原顺口接话。

岁安愣了愣:也?

“还有谁。”

谢原轻咽一下,“没什么,就是觉得挺有意思,我也认识些从军武将,可也都是正常婚嫁,这祝家的人,无论男女,好像都不着急成婚。”

岁安一听,还真是这个理,她笑了笑:“我也不大清楚。”

回到府中后,谢原陪安去与孙氏说了此事,孙氏二话不说应下:“你们只管放心,我来让府里安排。”

……

开采金矿的事被提上日程,由工部尚书陈珂总领,诸司配合。

可也是这时候,一些漏洞随之显现,藏无可藏。

首先是人力与能力的不足。

工部作为六部之一,二十六司中最次的五司,工部就占了司。

农田水利山石建筑,都是朝中不入“清要”范围的职位。

就连打头的工部司,也仅仅是稍微好于其他司,几乎被视作闲职,多年下来,即便各司皆有人在位,要么是不被重用调来这里,要么是旁职兼任充数。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朝廷对矿地开采有明确规章,可实际操作起来,出入却这么大,这么大一个金矿,竟是在这般偶然的情况下发现。

其次是文卷的缺漏。

这事谢原早就领教过,据说是库房大火后,至今残缺不全,建熙帝一直没有注重此事,以至于后来的卷宗也都是有则有无则无,颇为敷衍。

文案卷宗这种东西,平日里做起来琐碎复杂,耗时耗力,东西还占位置,真正要参考查询的时候,才知其重要性。

现如今,过去曾开过多少矿,历时多久,有何经验教训,全都无从参考。

无奈之下,建熙帝只能多方着手,在不耽误金矿开采的情况下,尽快找到合适的人手填补位置,这一举又增加了许多机会,不少人都跃跃欲试。

就在朝中竞争上任的势头逐渐火热之时,祝芸婵挑了个晴朗的好日子,在祝维流的陪伴下登门做客。

祝芸婵今年二十有八,男装打扮,长发高束,眉目尽显英气,未施粉黛,却携着一份大气舒适之美。

孙氏早就和府中交代过迎客之事,是以,当谢府上下和气热闹的氛围扑面而来时,祝芸婵十分意外。

“早闻谢氏门风清贵人有风骨,想来离不开这和睦之气,长公主为你选的这门婚事,还真是颇为用心。”

岁安手扶着祝芸婵,闻言以笑作应,祝芸婵不由多看了她一眼,真心赞道:“真是女大十八变,你如今较之从前,还真是张开漂亮不少。”

她又看了眼岁安身边的谢原:“郎才女貌,果然登对。”

谢原搭手一拜:“祝将军过誉了。”

祝芸婵朗声轻笑:“是你过谦了。”

祝维流在旁笑道:“谢郎君的确相貌过人,不过这长安城里卧虎藏龙,保不齐还有别的青年才俊,姑姑就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不如在这儿选一个带回……”

祝芸婵一肘子拐过去,祝维流扭腰闪开,乐呵呵笑起来。

祝芸婵冲孙氏等人尴尬一笑:“小侄常年游走于行伍,少了些规矩,还望见谅。”

孙氏与郑氏等人连连摆手,直道客气,将祝芸婵一路请到了正厅。

刚坐下,祝芸婵就让人将礼物搬来。

“安娘既随祝家的孩子们一道喊我姑姑,她出嫁时,我应当观礼祝贺,只是当初军中要务繁多,实在抽不开身,直到今日才补上。”

祝芸婵一开口,便套上了娘家人的身份,一抬手,随行兵士将锦盒齐齐打开,一颗颗雕琢精致质地特别的宝石亮闪闪的排在盒中。

别说是堂中妇人,就连谢原都被宝石漂亮的颜色和切割形状看花了眼。

谢原:“这宝石形状质地都很特别,不像是大周境内采的。”

祝芸婵笑笑:“我也不知道是哪里采的,有些是围剿海盗封军功时的赏赐,有些是我自己瞧着喜欢买的,还有些家里长辈父兄逢年过节送的,我又用不上,便想着给晚辈里的小子姑娘们当做聘礼嫁妆,叫我一声姑姑,不亏。”

岁安本想说这太贵重,祝维流已夸张的抢了先:“姑姑,我可是见着数了,改日若我成婚,你送的比这个少,我可以不依。”

祝芸婵:“你倒是成一个啊。”

她看向孙氏等人,言辞里颇有些长辈数落晚辈的调调:“喊得一点不少,可行动上半点够不着,全是托词,家里没少为他头疼。”

祝维流:“姑姑!”

郑氏和郑氏纷纷露笑点头,祝芸婵这话,让她们直接想到了另一个人。

巧了吧,谢府也有这么一号头疼的人物。

她们只是这么想,全氏却脱口而出:“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小祝将军与我们家六爷怕是能成忘年之交!”

白天不能说人,全氏话音刚落,一道人影从外面冲进来,从来都悠哉潇洒的六爷谢世狄甚至来不及看清堂中有什么人,边跑边嚷:“大嫂!客人到了吗!”

堂中众人纷纷愣怔,只有祝芸婵,神色淡淡的看向谢世狄,主动打招呼:“谢六爷,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