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贯冷清的山寺, 因一件突发的意外,无端添了些紧张。

山寺前后都已被岁安的人守住,谢原也派了人去前后搜寻施暴的歹徒。

一桶桶热水被送来, 禅房门窗紧闭。

不远处,谢原和胡洪正在与山云寺的主持交涉, 魏楚环陪着岁安站在禅房外等待,心有余悸:“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这里是佛门净地,竟有如此暴徒!”

玉藻:“所幸我们的人发现的及时,卢娘子只是受到惊吓,并无其他损伤。”

卢芜微的确吓得不轻,等缓过来后,别说是报官,她连家里人都不想告知。

胡洪没有反对,岁安和谢原更不能替卢芜微做主, 只能尊重她的意思, 给她在寺中找了间门禅房重新梳妆。

提到这个魏楚环就气,还有点替岁安不痛快:“她这时候知道礼义廉耻了?她死抱着谢大郎不松手的时候怎么没想到礼义廉耻?得亏她身上还罩着件披风, 我们也都在场,否则若是让她赖上了, 甩都甩不掉!”

说到这, 魏楚环不由想多了些。

岁安如今有孕,无法和谢原同房, 若谢原有需, 是要找人代为伺候的。

有长公主和驸马在,谢府肯定不会主动张罗给谢原找人,但若叫卢芜微赖上了,谢家和谢原只管摆出半推半就的样子成了此事, 北山又能说什么?岁安又能说什么?

魏楚环是没法容忍自己有孕时箫翌去找别人伺候的。

妇人怀胎十月含辛茹苦都没嚷嚷,男人只是忍一忍那种事又如何?

魏楚环看了岁安一眼,只见她沉思不语,担心她是在胡思乱想,反而不敢再多说。

没多久,朔月端着水盆从房中出来,顺手带上门:“夫人,卢娘子已收拾好了。”

岁安:“她情绪如何?”

朔月:“惊魂未定,按照夫人的意思送了茶汤,怕是还得缓缓。”

岁安看了眼房门,说道:“我先进去看看,你们在这等等。”

魏楚环拉住她:“你看她干嘛呀!”

岁安:“我有事想问问她。”

魏楚环拗不过岁安,转身跑去找谢原。

谢原和胡洪还在向主持和寺中僧人询问情况,可上至主持,下至扫地小僧,对此都一无所知,即便有问必答,可用的线索也不多。

“问他们有用吗?”魏楚环盛气凌人道:“既然是在山云寺范围内发生的事情,那就派人将这里彻彻底底搜查一遍,连官眷都敢下手,那平民百姓家的女子落到这种畜生手里,还能活命吗?”

主持和寺中僧人面色难看,却也无言以对。

谢原看的分明,没有说话。

山云寺本就零落,若这事传出去,越发没人敢来,对寺中香火有影响,寺中之人自然不希望此事闹大。

胡洪对魏楚环搭手一拜:“县主息怒,此事关乎薇娘清誉,若惊动官府大肆搜索,难免引人非议。”

魏楚环觉得好笑:“若本县主没记错,卢芜微是你的未婚妻,胡郎君的意思是想息事宁人?”

这话里,魏楚环将“你的”二字咬的格外清晰。

胡洪听了也不生气,只是扯扯嘴角,看了谢原一眼。

谢原眼神一动,轻咳一声:“胡郎君,刚才……”

胡洪却道:“在下想与谢郎君借一步说话,还请县主行个方便。”

魏楚环和谢原对视一眼,“行啊,你们说。”

胡洪对谢原抬手:“谢大人,这边请。”

谢原以为胡洪是要说刚才的事情,正想着怎么回应,胡洪便直接道:“我会与薇娘退亲。”

谢原足足愣了小半刻:“什么?”

胡洪的表情很淡,眼神无光,甚至没有看谢原:“谢大人,你是正人君子,薇娘也是清白之身,她那样子被你瞧见,难道你不应该负责任吗?”

谢原如闻天方夜谭:“胡洪,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胡洪:“我当然知道,谢大人,都是男人,又何必遮遮掩掩,尊夫人怀有身孕,贵府自会为你安排其他人伺候,那为什么不能是薇娘?”

谢原眼神一沉,已然不悦。

胡洪却笑了笑:“我的未婚妻,心里一心一意的爱慕着你,就算我费尽心思陪伴她,所思所想全都想着她,在她遭遇危难的时刻,依旧将你当做依靠,我都没有生气,你又何故作此情态?”

“胡洪,适可而止,我与卢娘子清清白白,我夫人也在场,我从未唐突她。”

“你如此坚持,是在担心北山会找你麻烦吗?”

胡洪缓缓抬眼,语气明显尖锐起来:“其实你不必顾及这么多,且不说卢家在朝中颇有地位,府上嫡女在你面前失了仪态,你不能不负责,就说今日这事,完全是个意外,又不是你三心二意主动招惹,北山知道了,又能说什么?谢家只管摆出负责的态度就是。”

“至于我,自然会配合你们,用最体面的方式成全你们。”

谢原正要开口,已有人抢了先。

“你们可真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卢芜微都没敢开口,你就先替她做起美梦来了?”

魏楚环气势汹汹走过来,就差把“我在偷听”几个字大方刻在脸上。

“胡洪,你自己也说今日的事情只是个意外,你找不到凶手来负责,所幸抓着个男人就赖上是吧?她卢芜微是什么天仙下凡,容不得半点亵渎吗?这么清贞不可亵渎,不也一样还没成婚就和你这个未婚夫私下幽会吗?”

“县主!”胡洪沉了脸:“请你慎言。”

“呵,我还真没说错。”魏楚环气场一开,尖酸劲儿蹭蹭上涨:“自己胡言乱语痴人说梦,反倒让别人谨言慎行,你可笑不可笑?”

胡洪:“你……”

“你若介意卢芜微因为这场未遂的意外失了清誉,退亲也好决裂也罢,是你的自由,也是你们两人自己的事情。可你自己退了,还要逼着别人来接手,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胡洪脸色由白到红:“我……”

“我若是卢芜微,先就得给你一个大耳光!卢家在朝堂上再有地位,卢芜微也不可能成为谢原明媒正娶的妻子,你先薄情抛弃不欲娶为妻,反倒借题发挥逼人去做妾,最可笑的是,你竟说这叫‘成全’。”

“我薄情!?”胡洪忽然暴吼,整张脸都因情绪激动而涨红:“我若薄情,会允许自己心爱的女人心中还藏着另外一个人?我若薄情,会想尽一切办法与薇娘培养感情,竭尽全力对她好吗?”

“谢原。”胡洪红着眼看向谢原:“你借卢照晋的口彻底断薇娘的念想倒是痛快,你可知她伤心了多久?我若介意,就不会选择默默陪伴,陪着她一点点走出来!”

“婚期将近,我高兴地夜里都睡不着,可她却对这门婚事生出迟疑和犹豫!我知道感情需要积累,所以我愿意花时间门慢慢来,可是……”

胡洪微微哽咽,声音都哑了:“关键时刻见真情,换了是你们,拿出十足的真心去对一个人,到头来,她心中想依靠的却另有其人,你们是继续坚持,还是选择成全?”

魏楚环还要继续回驳,谢原抢先开口:“县主。”

虽无多言,但制止之意很明显。

魏楚环看了谢原一眼,心道,行,我看你能说出什么人言人语。

谢原看向胡洪,很认真的说:“胡兄,县主有句话说的很对,无论今日你要与卢娘子做什么了断,都是你们之间门的事情,一但你们断了,你便无权决定卢娘子的人生。”

“而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今日相救纯属偶然之举,我对卢娘子绝无非分之想,你想用此事将卢娘子推给我,到头来,难堪的只有卢娘子。若在知道这个结果的前提下,你仍然坚持己见,那你是所谓的成全,还是因付出没有回报心生怨恨存心报复?”

胡洪眼神一震,竟无言以对……

……

禅房很小,加上门窗紧闭,卢芜微裹着被子在**歇了会儿,渐渐有了安全感,面对岁安的温柔安慰和引导,她开始冷静回顾整件事。

婚期将近,她整个人忽然陷入一阵焦虑之中,很不安定,无论是对胡洪这个准丈夫还是自己婚后的日子都没了底。

胡洪很体贴,对她可以说是关怀备至,得知她因成婚而不安时,主动提出带她出来散心。

他并不介意那些繁文缛节,俗礼约定,却不愿她的清名受损,是特地向人打听了这么一处幽静的山寺。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谢原。

当时,卢芜微心绪混乱,并不想和他们多说,胡洪看出来,也依着她提出告辞,后来胡洪中途折返,卢芜微在车上等了一会儿,还是觉得憋闷,便下车散心。

随行是有车夫的,也告诫她莫要走远,可她就想散心透气,耍着性子指了指想去的方向,留话让车夫告诉胡洪,出来了往这边找她便是。

没曾想,这一任性,竟被几个粗汉盯上。

他们忽然出现,捂住她的口鼻就往深丛中拖,她害怕极了,却无力反抗,一路挣乱了头发衣裳,鞋子裙摆也擦上了泥。

万幸的是,那些人还没得手,她便被岁安的暗卫救了下来。

岁安和声道:“卢娘子见谅,这些人出现的突然,暗卫定是担心他们还有同伙,也不明目的,所以出手才迟了些,叫你受了惊吓。”

“不!”卢芜微双手抱膝,猛地摇头:“他们出现的很及时,谢夫人……多谢你……”

“这么说,你是偶然走到那里,偶然遇袭?”岁安听完卢芜微遇袭的全部过程,点出了些关键部分仔细询问:“你觉得对方是山寺附近的人,还是在路上便盯上你们,尾随而至的?”

卢芜微怔愣片刻。

岁安连忙安抚:“卢娘子,我知道此事你一定很害怕,也不愿多想,但我也只是想尽早抓住这些人。”

卢芜微眼神轻动,试着开口:“我来的路上并没有注意那么多,但我觉得,他们像是住在附近的。你的暗卫都是有功夫的,但他们反应很快,立马就跑了,如果不是熟悉附近的环境,不应当逃得掉。”

岁安觉得有道理,“还有吗?”

卢芜微闭了闭眼。

“抱歉,我可能真的吓到了,一时之间门实在想不到更多的。”

岁安微微探身,温声道:“没事的,你慢慢想,不着急。”

卢芜微闭着眼,眼泪仍顺着紧闭的眼流了出来,岁安轻轻叹气,正打算起身出去,手臂忽然被捉住。

岁安侧首看她:“怎么了?”

卢芜微深吸几口气,轻轻舔唇,重新睁眼:“刚才,我真的很害怕,看到谢郎君奔来时,我什么都没想,但是谢夫人,我并无其他的意思。我很感激你救了我,也请代我向谢郎君道个谢。”

岁安又慢慢坐了回来。

卢芜微情绪波动,眼泪越发收不住:“你我上次正经说话,还是国子监碰面那次,之后,我兄长归家,对我说了很严厉的话。而这些话,是谢原借兄长的口告诉我的。”

岁安愣怔:“什么?”

卢芜微苦笑:“你不知道吗?”

岁安没答,卢芜微也不在意了:“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那些话不仅让我伤情,也让我第一次有了断情的念头,我的确喜欢谢元一,可是胡郎让我懂得,只有他对我也有意,珍惜我的付出,我折尽尊严,才有意义。”

“胡郎是个很细心的人,一直以来都默默陪伴我,我的所有情绪,他都看在眼里,认真对待,可是随着婚期将近,我忽然……”

“忽然不知所措,不知成婚这个仪式之后,会不会发生变化。”岁安顺势接话,说进了卢芜微的心坎里。

她连连点头,就算是这个滋味!

本就五味杂陈,竟在这遇上谢原和岁安,当时她一心想走,不愿多说,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胡洪从头到尾都看清了她对谢原的感情和行动。

她觉得很尴尬,不受控制的想到之前在谢原这的煎熬情绪,心情复杂的透不过气来。

卢芜薇失笑道:“我怎么都没想到,最后竟是你懂了我。”

岁安耐心的说:“其实我与元一成婚前,也有过惴惴不安,胡思乱想的情绪,我想这大约与感情深厚没什么关系,只因婚姻之重,叫我们不得不慎思慎行,其实只要过了这个坎,尘埃落定,那些胡思乱想自然而然就消了。”

卢芜微:“真的吗?”

岁安想了想,转而道:“卢娘子,我没有别的意思,不过,与其担心其他,你是不是应当先见见胡郎君,与他稍作解释?”

卢芜微愣住:“啊?”

岁安轻咳一声,委婉道:“你失踪时,胡郎君非常紧张担心,暗卫来报时,说你出了些事,我怕他受不住,所以命人将他稍微拦了拦,可没想……”

当时卢芜微的确很狼狈,胡洪看到了肯定受不了,可谁曾想卢芜微直接抱住谢原大哭……

这个好像更让人受不了。

“他……看到了?”卢芜微面色赧然。

岁安点点头,看到了,看的很透彻。

卢芜薇接受了这个事实,且很快平定:“无事的,我与他解释清楚就好。”

说什么来什么,魏楚环在外面邦邦敲门:“姐姐!你出来一下!”

动静太大,卢芜微吓得缩了一缩,岁安做了个安抚的手势,又指了指外面:“你先歇会儿,我出去看看,若见到胡郎君,我让他进来看你。”

“不了!”冷静下来的卢芜微,重新找回几分骄矜,她将鬓边的碎发往耳后勾了勾:“我现在还不想见他。”

岁安也不勉强,起身出门。

魏楚环一见她出来,立马拉她到一边汇报军情。

“你还跟她聊什么!真想和她做姐妹啊!”

岁安莫名其妙:“怎么了?”

“怎么了?”魏楚环笑了:“见着稀奇事儿了!从来只有争风吃醋,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把自己的未婚妻送给别人做妾的,他这脑子是被寺中的香火熏懵了,还是被刚起的北风吹坏了!?”

岁安:“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魏楚环一跺脚,耐着性子把胡洪的天方夜谭转述了一遍。

岁安听着听着,表情都变了。

胡洪这次,怕是真的受伤了。

或者说,他一直都倍感受伤,只是一直在隐忍,忽略自己的痛苦。

今日这一幕,不过是压到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成婚之前,未必只有女子会惴惴不安胡思乱想。

“这下糟了。”岁安喃喃自语,魏楚环赞同的点头:“知道糟了吧?”

她哼了一声,终于露了笑脸:“放心吧,你那夫君也不是吃素的,已经从护理好了。”

岁安慢了半拍:“啊?”

魏楚环“啧”了一声,“你怎么回事啊,脑子也不好使了。”

“不是。”越说越乱,岁安便将卢芜薇的话和态度和魏楚环说了一遍。

魏楚环眉梢吊高,听着听着,又平复下来:“也罢,算她拎得清,知道就算赖上谢原,也不过做个妾。不过我告诉你,她可不值得同情。”

岁安看了她一眼,没有回应。

魏楚环:“你想想呀,就算她刚才因为受惊,不知道自己这一举动伤了有情人,可这么半天,总该缓过来了吧,更何况你还委婉的提醒了她,尽早作解释,可她呢?恐怕在意自己的状态,更胜对方的心情,还想着先回去再缓两日,挑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精妆打扮出现在他面前,叫他忘了自己此前的不堪。”

岁安轻叹,她刚才就看出来了。

魏楚环噗嗤一笑,戳了岁安一下:“事情就到这里,你别管了。这位卢娘子被捧着护着久了,便习惯了这个位置,若让她知道自己身边的人忽然转了向,你猜她会怎么样?会不会像胡洪哄着她时一样,反过来哄回去?”

岁安揉了揉额角,她现在没工夫想这些:“罢了,他们自己的感情,自己处理吧。”

魏楚环察觉异样:“怎么了?”

岁安微微蹙眉:“没什么,只是有些凑巧,我还得再查证查证。”

魏楚环一见她这种表情,就知道不是小事,神色一正:“姐姐,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告诉我。”

岁安冲她笑笑:“好,我不同你客气。”

这日,胡洪还是送了卢芜薇回府,他到底没再提什么成全不成全的,至于他和卢芜微之间门会何去何从,谢原和岁安都没再过问。

岁安有孕在身,马车走的格外慢,回到长安城内时已是黄昏。

谢原本打算带岁安去一家自己以前去过的食肆换换口味,岁安忽道:“元一,商师兄那个括户的新政,你知道多少?”

谢原不解:“怎么忽然问这些?”

岁安:“有些事我觉得很凑巧,想问问。”

谢原默了默:“不然,去找他问问?”

岁安:“可以吗?”

谢原笑:“当然可以。”

早已过了下值的时辰,可商辞还在忙碌,拼命程度和箫翌不相上下,以至于他从各种文书卷宗中抬起头时,有种天昏地暗的晕眩感,且以为自己生出了幻觉。

“安、安娘?”

他揉了揉眼,看到了站在岁安身边的谢原。

不是幻觉。

商辞获得起身,全无前一刻的专注稳重,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眼神更是闪躲:“你、你怎么来了。”

岁安莫名其妙,转头看了谢原一眼,用眼神问——他怎么啦?

谢原轻轻耸肩——我也不知。

岁安无奈,只能开门见山:“商师兄,我此来是有件事想请教你,不知方不方便借一步说话?”

商辞垂眼,看都不看岁安:“这里没别人,你说就是。”

岁安:“括户之策,可还在推行?”

谈到正事,商辞稳了不少,“当然,怎么问这个?”

岁安:“我想知道,关于道观寺庙,你们查过多少?”

商辞一怔,谢原的神色也跟着变化。

两人都是知道过往的。

商辞定了定神,缓缓道来——

当年,建熙帝带着兵马打回长安,斩杀奸妃妖道平定国乱后,曾借怀玄妖道之作为,对道观做过一次清剿,不仅免去了历朝历代对道门的宽厚待遇,还有了不少苛刻的条件,以至于佛门在短时间门内地位直接赶超道门。

其实,建熙帝经此一事,对鬼神佛妖都无好感,不止道门,他一度连佛门也想打压,可一来,当时的朝廷并不稳定,国中多灾多难尚未平息,需要花费人力物力的地方多不胜数,没法在那个节骨眼将佛门道门都清理掉。

二来,自古以来神佛存人心,受到敬仰依赖,建熙帝本就是靠杀伐之力夺回帝位,若再剿杀这些力量,难免被冠以暴戾之名,更有甚者,若国中凑巧生天灾人祸,很有可能会被当成不敬神明之罪,不利于人心归向。

到现在,建熙帝对佛门弟子不抬不压,大有放任自流的意思,可一些特例还是保留了下来,譬如出家人可凭度牒减免赋税。

商辞提出捡括流人时,最先采取招安之法,以利益诱流人主动归籍,省时省力,目前也还处于这个地步,不过在这一步之后,就是由官府主导开始搜查了。

商辞:“你是觉得,可能有脱籍逃税的人躲到了寺庙?”

谢原:“不止,户籍尚能造假,度牒一样也可以,朝中很多卷宗都残缺不全,根本没有严谨的查询依据,这就给了很多人钻空子的机会,流人假剃度,持假度牒,就可以光明正大避税。都说佛门是圣地,官府也不好冒然对这些地方动手。”

商辞:“其实此前规划时,我们有考虑过具体的搜查范围,等第一轮捡括之后,我本也会搜查这些地方。”

“商师兄。”岁安忽然开口:“官府搜查和流人主动归籍并不冲突,你们能不能尽早开始搜查,尤其是寺庙道观这些地方?”

“可以是可以,只要人手足够,这些都没问题,”商辞疑惑:“不过,你怎么忽然问这个?”

岁安笑了笑,“没事,只是今日遇到些事,偶然想到了。”

商辞看了谢原一眼:“什么事?”

谢原“哦”了一声,抹去了卢芜薇和胡洪的事,只说今日去山寺遇到了些歹人,不过已经处理了。

商辞原本还很担心,但听到谢原在旁陪同,又立马不自在。

是啊,人家丈夫陪伴在侧,需要他操什么心呢?

“那我们不打扰商师兄了,告辞。”岁安大致了解,与谢原一起道别。

商辞继续避开岁安的眼神:“小事,能帮上忙就好。”

见完了商辞,夫妻二人才打道回府,马车里,谢原主动问:“你不止是在考虑流人问题吧。”

岁安眼神一动,“元一,你有没有想过,当日你们的新政为什么会先后出问题?”

谢原:“什么意思?”

岁安:“我这么说,周大人是为了革新盐政而去,因为遇到裴愫,出了意外,那如果周大人不是因为裴愫被擒。你觉得他这一路能顺利吗?”

谢原顺着这话想了想,摇头:“不大可能。”

在遇到裴愫之前,周玄逸已经察觉到异常——民间门可能存在大规模的私盐场。

就算没有裴愫,他也很可能因为干涉此事,在八月典开市的端口被山铮那些人盯上,这一路未必顺利。

岁安:“我们不妨作此假设,你还记得,会长安之前,我们发现的另一件事吗?”

谢原:“你是指是那两姐妹说的事情?”

当时他们推测出,有这么一些人,前往贫困村落救助百姓,而后又令他们甘心追随。

那这些人又到了哪里呢?

岁安提到了另一件事。

虽然建熙帝在位时没有对佛门做什么处理,但并不代表太子没有这个想法,太子知道皇帝不喜欢这些,所以一直在找机会,就那么巧,最近恰好出了些事情。

“佛门之地,有抢掠钱财妇孺之事频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