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言:“人这一生,不怕犯错做错了事,诚心悔改便是,莫要生了执念,将自己置于无法回头的境地,也莫要执着地将自己逼入绝境,可还记得?”

‘可还记得’四字,他语气很重,是咬着牙问出的。

尚水勾唇一笑,而后发出一声轻叹:“可简大哥也说过,有些事,若是决定了,便去做,错也好,对也罢,不求人人理解,至少自己无悔,问心无愧。”

听到这句话,简言便明白,回不去了。

再也……回不去了。

他不曾听主子的劝诫,发现得太晚。

坐在对面的少年,已经踏进了悬崖,纵是伸出手,也握不住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有自己的选择,有自己的职责,有自己需承担的东西。”尚水看着简言,目光很复杂,“这也是简大哥曾教给我的,我相信简大哥就算不认同,也不会干扰我的决定。”

简言紧了紧拳头,终问出了那三个字:“为什么?”

“简大哥这就要摊牌了么?”尚水浅笑着,眼底划过一丝失望,“我以为,我们还能好好地相处一会儿的,还能回忆一些过往的美好……”

他的情绪很快收敛,转瞬间变得冰冷:“其实,王爷从来没有相信过我吧?不然,简大哥也不会在此刻拉着我在这里下棋。我明明心里明白,却依然如了简大哥的愿,我是舍不得的……”

若非迫不得已,他是愿意像曾经一般,继续当作不知,继续当那个只有武力而无脑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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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磅礴,电闪雷鸣。

小院里,坐在窗轩旁的墨星澜叔侄俩静静喝着茶。

看着外面那未有停下迹象的大雨,墨白摇着折扇,感慨:“好像有很多年没有下这么大的雨了。”

墨星澜淡笑不言。

墨白觉得无趣,瞧了瞧里面:“这位傅先生倒是个能人,你是如何拐到的?”

武功不弱,医术强大,长得也不赖。

一个人如此优秀之人,竟甘愿跟在小侄儿的身边,这让他有些想不明白。

“既然你都说是拐了,我为何要告诉你?”墨星澜反问。

话虽如此,然脑海中,却是浮现出了初见的一幕——

与傅遥的相遇,并非是偶然,而是他的蓄谋已久。

他清楚傅遥的脾性,与江湖上大多的高人有着相似的特性,那便是怪异。

三年前,在当时打听到他的踪迹之后,便化身为了一个离家出走的贵公子,在必经之路,让自己被毒蛇所咬。

这是拿自己的命在赌,然他却是没有丝毫的害怕,算定了傅遥必不会见死不救。

最后墨星澜赢了,傅遥确实如他所愿出手相救了。

待蛇毒清除之后,墨星澜就黏上了他。

也正是跟着他走了很多地方,才见到了世间万态。

见到了病了无钱医,渴了无清水喝,饿了无饭吃……见到了一个他在巍峨皇城里,从未见识过的世界。

也正是那时,墨星澜才明白,原来还有很多百姓在吃苦受罪,他们吃不饱穿不暖,艰难地活着。

而傅遥,行走江湖,居无定所,用他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救了不少穷苦的百姓,用他自己的方式,给了这个世间一丝善意。

直到有一日,墨星澜听到有人在议论皇帝不作为,让贪官肆意妄为,不知百姓疾苦。

他辩驳了一句:“兴许不是他不作为,而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母妃的夙愿,便是希望自己能做一个闲散王爷,安乐一生。

教了他很多东西,唯独不曾教过为君之道。

他记得母妃最想要看到的,便是江山稳固,百姓安乐的太平盛世。

父皇一直在努力,只可惜母妃并未看到,便已离去。

母妃离开之后,父皇便开始亲自教导他。

可惜还未等他学会,父皇也去了,留下他一人,和一个心思不善的皇后。

他心里明白,太后扶持年幼的他登基,一是因名正言顺,二则也是为了平息某些东西。

父皇母妃的相继离世,教会了他隐忍与迂回。

他想要完成他们的夙愿,想要亲手打造一个太平盛世。

可太后的权力太大,他说的话几乎没人会听。

他只能收敛锋芒,暗中积蓄力量,一步一步瓦解太后的大权。

时至今日,他仍还记得,当时的傅遥,说了一句——“世人只知,这个天下,皇帝最大。”

所以他们的埋怨的,只有皇上,而不是太后。

墨星澜怔怔地看着他:“你……相信他?”

傅遥并未回答,目光看向的方向,却是皇城。

墨星澜早已不是幼年心性,可见到这份信任,仍还是心有雀跃的。

“我们来打个赌如何?”他道。

傅遥未言,将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墨星澜薄唇轻抿:“我看得出,你是一个善良的人,你也看到了如今的景象,民不聊生。如果我能想法子让这个地方好起来,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如果不能,我则答应你一件事。”

他的目的,从始至终便是将傅遥拉到自己的身边。

可傅遥什么都缺,他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此情此景之下,他觉得正为合适。

傅遥眸底闪过一丝惊讶,盯着少年瞧了好半晌。

在墨星澜以为他会拒绝之际,淡然地吐出一个字:“好。”

因着所在的地方靠近安王的封地,在安王的协助之下,他花了一个月的时间,让此处的百姓能穿得起衣,吃得起饭,看得起病。

他实现了承诺,同样,傅遥也兑现了承诺。

当跟着少年进皇城之时,他面上露出了少见的错愕,而后似了然地摇了摇头。

就这样,墨星澜将这位江湖上人人敬仰的医仙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他知道自己有些胜之不武,可他并不后悔。

要想改变局势,单靠着他自己,是远远不够的。

他相信,傅遥能懂,不然也不会真就这么跟着,无怨无悔。

“如何?”墨白神色稍显凝重地看向走来的傅遥。

他一身白衣,吹进来的风让袍裾飞舞着,步伐轻而稳,飘飘欲仙。

哪怕见过不少次,墨白仍还是有一瞬间的晃神。

这样的一位男子,着实让他甚为好奇。

墨星澜收回心神,见傅遥坐下,倒了一杯茶给他。

傅遥也没跟他客气,接过就喝了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