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妃到了寿安宫,太后着实有些惊讶。

她看着站在大殿中,手中拿着画的女子,神情莫名。

颜妃此人,自入宫起,除非必要,鲜少出她的颐和轩,更别说是主动给人送什么,那可是从未有过的。

她的父亲乃是吏部尚书,一直以来,都持中立态度,太后也就没想过要主动去为难她。

好在的是,她也还算识趣,身为第一批进宫的妃子,一直都安安分分的。

渐渐的,也就忘记这号人,直至上次她中毒,太后这才又想了起来。

然这位向来安分的人,此刻正站在太后的面前,手里拿着经安嬷嬷确认的一幅山水画,面带微笑,态度恭敬:“听闻太后喜欢山水画,臣妾不才,画了这样一幅,还望太后不要嫌弃才是。”

太后并没有让人接过,默了片刻,淡淡地问:“颜妃怎么忽然过来了,还带了画作?”

安嬷嬷的神色不大好,也没瞧见本应该出现的皇后,反倒是来了一个颜妃,太后心里,有了些许的计较。

“臣妾不会说话,可能有的时候,不知不觉的,就得罪了人,上次与姐妹们一起来跟太后请安,想是有些莽撞,惹得了太后不快。”颜之玉十分自责地道,“臣妾回去细细想了想,才回味了过来,一直都想来跟太后赔不是,然又一直苦于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偶然得知,太后喜欢山水画,臣妾这才献丑了。”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悔意甚是明显,还亲自举着画,态度也算得上诚恳。

这姿态,可谓是放得很低了。

而太后素来有贤名,自是不会搏这份面子的,示意人将画接了过来。

她原本也没抱什么期待,然当近距离看到画时,眼神亮了一下,很快便敛下了意外之色,对颜妃的态度也好了两分:“有心了。”

颜之玉笑着应:“太后喜欢便好。”

安静了片刻,颜之玉主动道:“时辰不早了,就不叨扰太后的清休了,臣妾告退。”

“嗯。”太后点了点头。

直至人消失在视野里,太后脸上的神色才敛下,看向一旁的安嬷嬷:“怎么回事?”

安嬷嬷将事情大概讲了一遍。

听完之后,太后沉默了好一阵。

“以你看,这颜妃今日的异常,是因何?”她微眯起眼。

“瞧着她的样子,想是要靠过来?”安嬷嬷神色踌躇,有些不太敢确认。

“呵……”太后冷笑,“你也是在这宫里,这么多年的人,这些年,可是过得太安逸了,连警惕都少了。”

安嬷嬷低垂着头,不敢言。

太后端起茶,手碰到那温度,下一刻便将茶盏摔到了地上,茶水浸泡着碎片。

伺候的宫女见此,忙跪下来:“太后娘娘恕罪。”

“一个二个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竟敢拿这等凉了的茶来给哀家。”太后冷凌着眼,“莫不是真如皇后所言,哀家对你们太过于仁慈了?”

茶自是不可能会是凉的,然太后说是,大家也便只能这般认了。

“奴婢不敢,太后娘娘恕罪。”宫人们的声音,都颤颤巍巍的,显然是怕极了。

“太后莫气,当心身子。”安嬷嬷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顺着气,余光瞥向跪地的几人,“还不赶紧的收拾了,重新沏一杯来。”

见太后没有反对,这才一些人收拾地上的残渣,一些人去沏茶。

平复了些许,太后咬着牙道:“果然是一只白眼狼,怎么着都养不熟,翅膀硬了,就想要飞了!”

“太后何出此言?”安嬷嬷不解地问。

太后冷哼:“你以为那颜妃,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为何要这时候跳出来?若非是她突然出现,跟你一起回来的人,应该是皇帝或者皇后才对。好端端的送什么画,不过是为那两人解围的接口罢了。而皇帝明知哀家会有什么反应,仍如此行之,你当是因为什么……?”

走出寿安宫一段距离,冬雨终是憋不住了,问道:“娘娘,您为何要如此做?”

前段时间,她瞧着娘娘一直在作画,且画的都是山水,还以为喜好突然变了,没想到会有今日这番用处。

今日之事,太后摆明着是冲着皇后去的,娘娘本可以不掺和进来的,可她不懂,为何向来不管这些事的娘娘,会这般的奇怪。

天色暗沉,今日没有那艳丽的晚霞,有些闷。

颜之玉抬头望了望天,道了一句莫名的话语:“若是有朝一日,我不再是这皇宫里的娘娘,你便去皇后的身边伺候吧。只要你真心待她,她也不会苛待于你的。”

“……”冬雨懵了好半晌。

她们不是在说今日之事么,怎忽然跳转到那么远?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她不太懂,“为何说这样的话?”

颜之玉笑了笑:“你瞧这天色,要变了,未来有很多的不确定,我怕有些话,来不及说。”

察觉到主子是认真的,冬雨心下一沉,而后坚定地道:“不管以后如何,奴婢都会紧随着娘娘,绝不伺二主。”

说这话之时,她们已经踏进了颐和轩。

颜之玉:“跟着我,或许就意味着,会失去宫里的这份锦衣玉食,你也愿?”

“娘娘是主子,都能受得住,奴婢这当下人的,又如何会受不住?娘娘去哪里,奴婢就去哪里,莫不是娘娘嫌弃奴婢手脚粗笨,伺候不好您?”冬雨不假思索地应。

“……不嫌弃。”颜之玉笑了笑,到时带上你便是。

冬雨笑了。

经这一打岔,她也忘记了方才的问题。

乐望舒对外面的那些风起云涌,一概不知。

她坐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完全没看进去,半晌都不见翻一页,目光总是会时不时地看着不远处,那坐在临时搭建案的几后看奏折的小皇帝。

赵全在一旁研磨,小皇帝手里拿着笔,偶尔在奏折上写写画画。

眼前这个认真的少年,与方才那不讲道理又有些缠人的人,截然不同——

他说要她的心,她还以为是经过了剔骨之刑,今世将要面临的会是剜心之刑。

既然宿命如此,逃不掉,她也没想要逃,只是希望丞相府的悲剧能改写。

用她一条命,换全府的安然,她觉得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