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对了。”吴远明摸着光秃秃的额头,一脸懊悔的对目瞪口呆的史鉴梅说道:“本世子怎么忘记了,鉴梅姑娘你不但是魏东亭大人的未婚妻,还是她的表妹,亲上加亲,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啊。”

“好啊。”吴远明话音未了,鳌拜已经腾的站起来,冲那张口结舌的俏丫鬟素秋——也就是刚将吴远明暴揍一顿的侍卫首领魏东亭未婚妻史鉴梅冷笑道:“鉴梅,原来你是魏东亭魏大人的没有过门的妻子啊,失敬,失敬,平日里老夫对魏夫人真是太没有礼貌了。”

“鳌相,我……”饶是史鉴梅机敏过人,可潜伏鳌拜身边为康熙和魏东亭打探情报的卧底身份突然被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彻底揭穿,史鉴梅再聪明、再能随机应变。此刻也手足无措了。不等史鉴梅从震骇中反应过来,早就对她垂涎三尺的老色鬼鳌拜一挥手,厉喝道:“拿下!”

“扎!”眨眼之间,二十名戈什哈从暖阁外飞快冲了进来,从四面包抄向史鉴梅。史鉴梅当机立断,反手就去抓身边的罪魁祸首吴远明,妄图用吴远明的特殊身份做人质脱身。可看惯了电视剧里奸佞小人狗急跳墙时挟持人质的吴远明早有准备,史鉴梅刚被包围小手还没动时,吴远明已经抓起桌子上的茶杯将茶水泼到史鉴梅脸上,同时吴远明身体一矮,从地下打滚逃开。

“贼子!小人!”史鉴梅没想到吴远明会比她还早动手,措手不及间被热腾腾的茶水泼中眼睛,双目不能视物,慌忙闭眼挥舞小拳头拒敌时,一双好比铁钳的大手已经扣住了她的双肩,那力量可比狗熊的双手再左右一拉,史鉴梅的双肩立即脱臼,那二十名戈什哈乘机扑上,将史鉴梅牢牢捆住。

“关到东厢房去,一会老夫亲自审问这个贱人。”从背后偷袭史鉴梅的鳌拜命令一声,抛开史鉴梅,朝吴远明抱拳道:“吴世子,多谢了,若非世子指点,老夫还不知道这个贱人竟然是魏东亭那小贼埋伏在老夫身边的奸细。”

这个时候,不仅是当事人鳌拜、史鉴梅和奸诈成性的班布尔善,就是鳌拜那个贪婪如猪、蠢笨也如猪的穆里玛都看出吴远明这次来鳌府真正的用意是向鳌拜通风报信,同时借鳌拜的手向魏东亭等人报仇,报刚才被魏东亭毒打之仇!而且吴远明这招最狠毒的一点是不怕被鳌拜看破用心,就算鳌拜不想被利用,也不得不按吴远明希望那么去做!

鳌拜等人暗自佩服吴远明手段狠毒之余,更奇怪的则是吴远明为什么会如此史鉴梅的身份?难道说,是吴三桂在北京的坐探给吴远明提供的情报?可是吴三桂的坐探能把触角同时伸到鳌府的后院和康熙的心腹队伍,这能量也未免太可怕了吧?想到这里,鳌拜对吴远明不禁暗生提防之心,心说这小子难道以前一直在玩扮猪吃老虎?暗地里是个厉害角色?

“狗贼吴应熊!小汉奸吴应熊!”被戈什哈押着的史鉴梅并肯轻易就范,挣扎着冲吴远明的怒吼道:“奸贼,你打不过我的东亭哥,竟然靠出卖我来报仇!你无耻!我东亭哥一定不会饶过你的,他一定会为我报仇!”但不管是鳌拜的感谢还是史鉴梅的怒吼威胁,吴远明就是一语不答,因为吴远明刚才滚动逃窜间扯动了伤口,此刻又开始出血,吴远明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

“没用的东西,快把这臭娘们押下去!”鳌拜一掌击在史鉴梅后颈上,将史鉴梅生生打晕过去,又吩咐道:“橘绣,彩屏,你们去后堂把睿亲王当年赐予本相的慈济膏拿来,为世子敷上止疼。”

“是。”两名容貌略逊于史鉴梅的丫鬟低声大约一声,很快从后堂取来鳌拜指名的慈济膏,轻轻的为吴远明伤口敷药,那药甚是灵效,刚一敷上吴远明就觉得火烧刀割的伤口一阵清凉,疼痛大减。班布尔善在一旁笑道:“吴世子真是好福气,这慈济膏乃是前明东厂秘制之药,治疗鞭伤棒伤与诸般跌打损伤效果如神,我大清入关之后这药的配方已毁于战火,满天下也就鳌相爷这里还有一些,还是因为鳌相爷当年在战场上多受矢石箭伤,睿亲王亲自赐予鳌相的。平日里就连穆里玛穆大人受了伤,鳌相爷都舍不得拿出来给他敷用。”

“是吗?那吴应熊可太承担不起了。”吴远明徉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慌忙下座给鳌拜跪拜道:“鳌相的大恩大德,吴应熊末齿难忘。”

“世子快快请起,老夫理当如此。”经过史鉴梅之事后,鳌拜已经对这传说中的窝囊废吴应熊刮目相看,忙亲自将吴远明扶起,又吩咐道:“将剩下这瓶慈济膏交于世子,让世子带回家敷用。吩咐厨房准备酒菜,本相要好好款待吴世子。”同时鳌拜对班布尔善挤挤眼睛,示意他再到后堂说话,大概要重新考虑对吴远明殴打公主的处理办法。

“世子,请这边坐。”大学士济世亲热的将吴远明让到他身边,亲自为吴远明摆好座椅,也又亲自扶吴远明坐下。

“世子,请喝茶,这是我大哥征战江南时,花重金买来的女儿茶。”鳌拜的弟弟穆里玛亲自为吴远明递上一杯茶,“此茶乃是黄花闺女以口舌自茶树之上采下,再置于香囊挂在胸前,以处子体温捂熟,珍贵无比,世子一定要尝尝。”

“世子,你骨骼可有损伤,我纳莫是一个武人,别的本事没有,惟独对这筋骨扭伤最有办法,为你推拿推拿,保管你全身舒泰。”

“世子,你吸水烟吗?我这有上好的小兰花……”见鳌拜对吴远明态度转变,鳌拜的心腹手足对吴远明的态度自然变得亲热无比,一个个刚才对吴远明还行同路人,这会又象吴远明突然变成了救了他们一条小命的救命恩人一样——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吴远明确实救了他们一命。而吴远明也不计较他们刚才对待自己的态度,只是不断的与这伙势利眼互相溜须拍马,双方言谈甚欢。

鳌府的厨子工作效率很高,不到半个时辰,两桌精致丰盛的酒菜遍摆到了暖阁,又与班布尔善密谈后的鳌拜将吴远明让到首席,并亲自为吴远明勘酒致谢,感谢吴远明揪出埋藏在自己身边的奸细,吴远明自然虚情假意的谦虚一般。席间气氛平淡得完全象一杯白开水,直到席散之时,鳌拜才提出邀请吴远明到书房说话,吴远明情知鳌拜要有大事与自己相商,欣然从之。而鳌拜只让班布尔善跟着自己,其他诸如穆里玛等人则被鳌拜留在暖阁等候。

进到书房,三人各自落座后,鳌拜开门见山的问道:“敢问世子,你是如何得知老夫府中的素秋乃是魏东亭卧底?除了那史鉴梅之外,老夫府中还有没有其他吃里爬外的奸细?望世子不吝赐教,老夫定有重谢。”

“最大的吃里爬外者就在你旁边。”吴远明眼角迅速一瞟坐在自己对面不动声色的班布尔善,先在心中冷冷一笑,这才抱拳道:“鳌相爷,请看在家父面上,容许小侄叫你一声世伯。”

鳌拜先是一楞,继而大喜道:“贤世侄太客气了,老夫与你父亲平西王乃是一起在战场上摸打滚爬的兄弟,一起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手足,你叫老夫世伯,那是理所当然。”鳌拜欢喜的原因是,他早就想和吴三桂联手对付康熙,并多次写信吴三桂暗示希望联盟,可惜吴三桂听从手下第一谋士汪士荣的建议,对鳌拜和康熙采取坐山观虎斗的对策,不愿淌朝廷这趟浑水。而如今吴三桂的大儿子吴应熊突然与鳌拜拉拢关系,证明吴三桂可能已经改变了策略,重新考虑与鳌拜联手了。而班布尔善脸上肌肉一阵抽搐,暗叫糟糕,吴三桂参与康鳌之争,这混乱的局势只怕要更加混乱了。

“小侄不敢欺瞒世伯,小侄知道世伯府中藏有奸细,乃是家父的人秘密告知小侄的。”吴远明为了增加自己与鳌拜谈判的砝码,故意捏造出自己父亲有一套秘密人马,借以增加自己的分量。果不其然,被吴远明这么一胡吹,鳌拜马上把吴远明在自己心目中的分量往上提了一截,而班布尔善则小心肝开始扑通扑通的乱跳,心说自己计划利用鳌拜剪除康熙,自己再斩除鳌拜利用皇室近亲的身份控制朝政!这个诛灭满门的计划可千万别被吴三桂的探子发现啊!

吴远明又说道:“至于世伯府中的其他奸细,据小侄所知,只剩下世伯贴身卫队的其中一人,至于那个奸细的姓名,目前还没有查到。”其实,吴远明知道康熙埋伏在鳌拜身边的奸细名叫刘华,只是这个人对吴远明搅混局势还有大用,而且吴远明还要利用他把史鉴梅被鳌拜逮捕的消息送给魏东亭,所以吴远明并不想马上让鳌拜把他揪出来。

“娘的,康小三,你够狠!”鳌拜勃然大怒,一张狗熊脸气得通红,拍案大骂道:“你把奸细埋伏在老夫的后房不算,还在老夫的卫队里也安插了奸细!看来你是想利用叛徒杀掉老夫了!”

“鳌相爷,肘腋之变最难提防,相爷你的卫队看来得严加整肃才是。”班布尔善也很担心,虽说康熙埋伏在鳌拜身边的间谍主要目标肯定是鳌拜,但谁也不保证康熙那天心血**,指使间谍把自己这个鳌拜的头号狗头军师一刀砍了,那可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了。

“传令下去,从今天开始,对本相卫队的所有人都严加监视,一定要找出那个狗叛徒,本相要亲手活剐了他!”鳌拜气急之下颁布一条昏庸无比的命令,让班布尔善暗暗大为摇头,心说你鳌老头是气昏头了?你的卫队三百多号人,一个个严密监视,那得需要多少人手啊?

“世伯,一一监视不是上策,只怕世伯的卫队知道自己不被信任,反而生出异心。”吴远明乘机献上一条馊主意,“小侄有一计,可使那叛徒不出三天,便在小侄面前自动显形,世伯只需如此如此……”

“果然妙计。”当吴远明说完自己的计策后,鳌拜和班布尔善一起鼓掌叫好,鳌拜大笑道:“人言平西王机敏多智,最识时务,想不到贤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好,就照贤侄的计策办,班布尔善,你这就去安排集中老夫的卫队,让吴贤侄训话。”

“是,小人这就去办。”班布尔善答应一声,出去为鳌拜安排诸般事项。当书房中只剩下鳌拜与吴远明两人之时,鳌拜眨动着铜铃眼,看似无心实则饱含深意的问道:“贤侄,你今天到老夫这里,是自己的意思呢?还是平西王的意思?据老夫所知,平西王麾下的汪士荣汪先生,可是极力反对平西王与老夫来往的。”

“老狐狸,竟然知道汪士荣那笨蛋和我老爸的谈话,看来你在我老爸的五华宫里也埋伏有奸细。”吴远明心中一惊,暗暗佩服鳌拜的情报之准确,又无比担心老爸那边的保密工作太过操蛋,只怕将来会惹出大祸。略一思索后,吴远明低声答道:“世伯,汪士荣缺乏长远目光,这点家父心知肚明,而家父麾下的刘玄初刘先生却是目光深远,他向家父如何劝说,小侄估计世伯也应该一清二楚吧?”

鳌拜点点头,根据鳌拜掌握的云南情报,吴三桂手下的第二谋士刘玄初确实是建议吴三桂与鳌拜合作,只是没有被吴三桂采纳。吴远明见鳌拜点题,便知鳌拜也知道刘玄初的提议,吴远明又低声说道:“世伯,当时京城局势混乱不明,所以家父不敢接受玄初先生的提议,而现在世伯里与皇上的关系已经到了这一步,家父就不得不选择立场了。”

“那你们父子想要什么?”鳌拜转动着铜铃眼问道。吴远明一笑,低声道:“事成之后世伯龙登九五,家父只要兼管广西,小侄只要回云南。”吴远明提出的条件虽然完全是自己杜撰的,但也极具伪装的欺骗性,因为吴远明如果提出为吴三桂索要素有天府之国称号的四川,那鳌拜一是舍不得,二是会怀疑吴三桂的诚意。而索要当时民贫地薄的广西条件并不过份,对吴三桂来说却有打通与广东尚可喜和福建耿精忠联系的重要战略目的,反而更能取信于鳌拜。至于让吴远明回云南,那可是吴应熊和现在的吴远明都无比期盼的事,鳌拜更不会怀疑。

正如吴远明所预料的那样,因为主动和被动已经彻底走到康熙对立面的鳌拜果然上当,一想到能够有吴三桂的强力支持,鳌拜就激动得无法自己,强忍心头激动问道:“口说无凭,贤侄拿什么让老夫相信你?”

“口说无凭,可以立字为据。”天生反骨兼胆大包天的吴远明从怀中取出平西王世子的印章,冲鳌拜微笑道:“世伯,但小侄有言在先,世伯里答应家父的条件,可要在文书里写明。”

“贤侄,你真是老夫的好贤侄。”鳌拜眼里饱含泪光张开怀抱……

“世伯,你真是小侄的好世伯。”吴远明含泪扑进鳌拜怀里,与鳌拜紧紧拥抱在一起……

顺便说一句,因为种种原因,吴远明与鳌拜签定那张协议被有心人保存了下来,成为后世学者争论不休的话题,有人说吴应熊是胆大包天,把宝全押在了鳌拜一边,只是运气好才没输光。也有人说吴应熊签这份协议当时就没安好心,让鳌拜把许诺给吴三桂的条件列明,却是吴应熊签的字画的押,因为吴远明早就准备好了后来玩那招金蝉脱壳,就算鳌拜倒台时被抖露出去也是鳌拜倒霉,吴三桂可以借口不知情是吴应熊私自做主推脱。更有人说是吴应熊天生反骨,故意签这张协议把老爸吴三桂逼上造反这条路。当然,知道真相永远是少数人,只有见过吴应熊签的另一份协议的人,才知道吴应熊究竟卑鄙无耻到了什么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