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滚,你给我滚!”李暮蝉愤怒之下,猛地甩开了沈怀渊的手。

沈怀渊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被拍开的手。

他转过头去看李暮蝉,刚要再恐吓几句,就看见李暮蝉脸气得煞白,恨恨地瞪着自己,她紧咬着下唇,唇上已留下一道明显的牙痕,显得既倔强又可怜。下巴颔子处更是泛着青紫,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她手紧紧蜷缩在一处,看上去还有些僵硬。好像无论如何都伸不直。

俨然是一副被气狠了得样子。

这可不妙。

“好了,我说着玩的,你......”他弯下腰,试图去触碰李暮蝉的脸颊,想要安抚她的情绪。

指尖还未碰到她的脸,就又被李暮蝉推开。

李暮蝉呼吸急促着,鼻翼翕张这,她一个劲的呼气,忘记吸气,脸因为缺少氧气而发紫。

她的双眸红肿得如同熟透的桃子,泪水在其中积聚。雪白的齿贝用力地咬着下唇,乎要嵌入那柔软的唇肉之中,或许是用力过猛,嘴角已隐隐可见一层被咬破的薄皮,渗出丝丝血迹。

也不知道跟谁较劲。

沈怀渊见状,心中一紧,急忙出声道:“你这是不要命了吗?快松口!”

再如此下去,李暮蝉恐怕真要被他活活气死了。

沈怀渊疾步上前,双手紧紧掰住李暮蝉的嘴巴,试图将她的牙关撬开。

“松口,快松口!”

李暮蝉扭过头,再次将他伸过来的手拍开,一如沈怀渊之前将她拍开那样。

随后钻进被子里,抱着枕头抽抽涕涕的哭泣。

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此刻的沈怀渊已不复先前的从容,他上前一步,掀开被子,捞鱼似的将李暮蝉从里面捞出来。

他一手掐着李暮蝉的下巴,一手去撬她的嘴:“快呼吸,你难道真想憋死?”

李暮蝉此刻倔得很,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当沈怀渊的手指终于伸进她的口中时,她毫不犹豫地咬了下去,用力之狠,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发泄在这一个动作上。

直到将他咬出血才肯放开。

“我死了关你什么事,你不就是想让我死吗?你滚,你给我滚开!让我自己憋死也好,被野鬼分食干净也好,总之,都好过死在你手里。”

她一边哭一边大声说着,莫名的惹人心疼。

被野鬼分食?

哪来的野鬼?

沈怀渊眉头紧锁,心中满是疑惑。他回想起李暮蝉刚才惊慌失措地从屋子里冲出来的情景,脸上满是惊恐之色,仿佛真的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此刻已是深夜,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她的哭声在夜空中回**。她大概是做了什么可怕的噩梦,被吓得神志不清了,所以才一见到自己就吓得跟老鼠一样。

看着怀里的人面色越发接近青紫,还真有一副要将自己活活逼死的模样。

沈怀渊叹息一声:

“我说着玩的,我不杀你,不杀你总行了吗?”

李暮蝉哪里会再相信他说的话,一副生无可恋要杀要剐任君处置的样子。

脸色越来越青紫,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生气。

“快呼吸!”

李暮蝉不肯。

最后的最后,竟然是将自己给憋晕了过去。

*

日上三更,窗外一轮红日升起。

李暮蝉被刺眼的阳光叫醒,刚想打个哈欠,忽然发现嘴唇处又辣又肿,甚至还有些痛。

伸手一摸,还能摸到两排大小不一的齿印。

嘶,怎么感觉像是被人咬了一口?

李暮蝉撑着发痛的脑袋,只觉得自己耳边有无数只蜜蜂在嗡嗡叫个不停。

她挣扎着坐起身,掀开被子准备下床。不料,脚下一软,竟然踩到了一个软绵绵、热乎乎的东西。

这什么,侍女给她塞得汤婆子么?

她踩了踩,足尖在那片地方踩了踩,软的。

又往上踩了踩,还是软的。

又又又往上踩了踩,还是软的。

这究竟是什么玩意儿呢?她心中充满了疑惑,继续踩着。突然,她的足尖触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嘶——”一道低沉的男声突然响起,声音中透露出疼痛与惊讶。

李暮蝉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魂飞魄散,她本能地抬起脚,用力一脚将那个东西踹了下去。

究竟是那个贼人,胆敢爬上她的床?

沈怀渊一骨碌地被踢下了床,他一手捂着被磕着的头,一手捂住被李暮蝉踹过的地方:“大清早的,你发什么疯。”

他声音哑哑的,披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一脸淡淡的不悦。

李暮蝉猛地瞪大了双眼,怒火中烧。她一把抄起身旁的枕头,毫不客气地向沈怀渊砸去,口中怒骂道:“你这个狗奴才,怎么敢躺在我的**!”

沈怀渊接住被丢下的枕头,敛着眉看着**又恢复往日那般嚣张跋扈的人儿。

“你不要命了?”他道。

李暮蝉“嚯”了一声,赤着脚走下床,给了他一巴掌。

“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和我说话?”

沈怀渊的脸被这一巴掌打得微微偏了过去,用舌尖抵着腮,似乎在回味着这一巴掌带来的疼痛。

她明明昨晚还是那副摇尾乞的可怜姿态,怎么今早变得这么强势了?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她一眼,话语中带着试探,问道:“小姐不记得了?”

李暮蝉眉头一挑,冷冷地反问道:“记得什么?我应该记得什么?”

沈怀渊提醒道:“昨晚发生的事情。”

李暮蝉听着他的话,心中涌起一丝不妙的预感,她感觉到沈怀渊的语气中似乎隐藏着某种不怀好意的意味。

她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伸手在自己身上摸了摸,像是在寻找着什么痕迹。然后,她猛地转身,掀开被子,仔细检查着床单和自己的身体。

经过一番确认,没有发现她所担心的那些事情发生后,她转过头,目光冷冽地盯着沈怀渊,冷声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你莫不是以为爬上了我的穿,就能摇身一变,从下人变成主子吧,你就是一个做奴才的命。”

“而且,我们明明什么都没做!”

沈怀渊一怔。

看她这模样,完全是不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这太奇怪了,但这件事发生在李暮蝉身上就格外正常了。

毕竟她身上疑点重重,未知的谜底颇多。

沈怀渊将枕头放在一边,由坐改跪:“小姐昨晚一直叫着冷,让奴才给小姐暖床。”

李暮蝉狐疑道:“我怎么不记得有此事?”

“许是因为宋公子的事情,太过伤心,记性变差也未可知。”

李暮蝉眯着眼,摸着下巴,认认真真的思考着沈怀渊的话。

她昨晚真的有这么说过么,可是为什么她什么也没想起来。

而且关于昨晚的记忆,还非常空白。

难道真如沈怀渊所说的那般,自己记性变差了?

她以一种半信半疑的眼神审视了沈怀渊片刻,随后动作娴熟地从床边的抽屉里取出一块精美的饰品。那是一只用金子精心雕刻而成的蝉,它的翅膀似乎还在微微颤动,仿佛随时都会振翅飞走。

她却满不在乎的丢给了沈怀渊。

那价值连城的东西在她手中仿佛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石头。

“念你暖床有功,这个就赏给你了,我警告你一句,暖床归暖床,你可不能保有别的不该有的心思,不然的话,有你好果子吃。”

典型的恩威并施,打一个巴掌给一颗糖。

沈怀渊默默地捡起地上的金蝉,轻轻摩挲着那细腻的金色表面。

上面的纹路清晰可见,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他又举起一只手,在李暮蝉面前晃了晃。

“小姐,你昨晚还咬了我的手。”

李暮蝉定情一看,只见那只手的手指上又一圈牙印,它极深,泛着乌紫,即便一晚上过去了也未消下去。

她默了默,然后又从屉子里翻出了一快用银雕成的蝉扔给沈怀渊。

“喏,上你一块银子拿去看手吧。”

“多谢小姐。”沈怀渊收好手心中的两枚蝉,他得了便宜不敢继续卖乖,便转身退了下去。

他走出门,迈着慵懒且随意的步伐,手里还抛着一金一银的蝉饰品,看上去心情颇好。

行到中途,一个黑影突然窜了出来,他跪在地上,朝沈怀渊行了一礼,便道:“主子,已经将人成功带到了五皇子**。”

所谓的人,便是三皇子最宠爱的侍妾。

“沈谨反应如何?”

黑影道:“三皇子知道后勃然大怒,差点拔剑伤了五皇子。”

“嗯,做的不错。”沈怀渊随意的夸了一句。

他是流落在外的皇孙,当年太子之死,与三皇子的外族脱不了干系。

他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在李府忍气吞声多年,避难只是其中之一,更多的还是打探消息和寻找山河堪舆图的下落。

如今兵强马壮,资源丰富,又有堪舆图在手。

是时候该给大魏王朝平淡的湖面添一添动静了。

先让他们兄弟不和,自相残杀,他再坐收渔翁之利。

五皇子忍气吞声这么多年,不是不想斗么,那他就逼他斗一把。

黑影人还是头一次被沈怀渊夸赞。

要知道这位主子在他们面前素来是不苟言笑惜字如金。

他略微有些兴奋,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他的主子。

只觉得此人越发威武雄壮,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圣人的光芒。

顿了顿,他忽然道:“主子,你的嘴是怎么回事,似乎是破了一层皮。”

沈怀渊用舌尖微微舔过这个伤口。

这还是昨天晚上,李暮蝉将自个儿鳖晕过去之后,他给李暮蝉渡了几口气留下的。

这小霸王,即便是晕着了,还不忘咬他一口。

“无妨,被猫抓了一下。”

黑影一听,立刻慌张道:“主子可要看看大夫,小的曾听闻有人被疯猫抓伤后,不过半个月便抽搐离世。”

沈怀渊:......

“滚下去。”

*

华宁因为要给宋遮看病,便在李府常住了下来。

这日,他照常给宋遮施针时,绿釉提着个食盒走了进来,将食盒一把摁在桌上,语焉不详道:“宋公子,我家小姐又给你送药膳过来了。你要是不吃,我可就给门口扫撒的丫鬟了。”

“毕竟宋公子一向心善,喜欢将小姐做的东西施舍给下人,不是么?”

此时的华宁刚好一根针扎进宋遮的大腿上。

宋遮眉头一皱。

经过这些天的治疗,宋遮的腿已经恢复了些许直觉,这本应该是件高兴得事情,可他却高兴不起来。

他从来不知道李暮蝉曾经给他送过那些东西。

到他手里的东西,都是要经过翠花的手。

宋遮想开口解释,却又觉得没有多大的必要了。

华宁拿起一根银针,又狠狠地扎进了宋遮的大腿。

面上却一派平静地道:“看来李二小姐对宋公子真是痴情一片呢。”

“连带着宋公子的妹妹宋玉姑娘都多了些关爱,在下初来府上时,宋玉姑娘还是一片病怏怏的模样,如今身子骨活蹦乱跳,还能跳起来打人了,可见这些日子确实调养得很好。”

宋遮有些不解,他上次还听到李雪柳和李暮蝉的对话,得知李暮蝉克扣宋玉的伙食和衣物,怎么......

华宁瞥了宋遮一眼,哼了一声。

他来李府的这些日子,对李姑娘的事迹有些耳闻。就譬如人人都说李姑娘给宋玉吃馒头稀饭,一天连肉腥子都见不到几回。

又譬如李姑娘给宋玉送去的衣裳都是些单薄的款式。

他们都说李姑娘虐待宋玉。

可事实并非如此。

当初他来到李府时,李暮蝉曾向他询问过宋玉的身子状况。

他给出的回答是——要想小儿安,三分饥与寒。

脾胃素来虚弱,每每发热,稍有不适便求医问药,仿佛温室中的花朵,难以经受风雨的洗礼。

人的身体就像小孩一样,越是娇惯宠溺,日后就越难成才。

不经历一番历练,如何能有健康强壮的体魄呢。

亏宋遮还是个读书人,连这点见识都没有。

看他那副表情,想都不用想,定是又误会了李暮蝉。

而李暮蝉总是默默付出,必然又选择了沉默,未曾为自己辩解一句。

想到这里,华宁越发肯定了心中的想法。

李姑娘是个好人,她行善事,却从不张扬,更不屑于为自己辩解。然而,世间总有那么些刁钻刻薄之人,将她的善行歪曲,让她的名声蒙上了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