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璧君尖叫一声,惊醒过来。

刚刚她做了一个噩梦,梦中已经化作白骨的薛木匠手中拿着鲁班书的残卷一步步向她走来,口中反复叨念着“孤、贫、夭”三个字。

真正吓到叶璧君的自然不是那把骨头,而是诅咒般的“孤、贫、夭”三个字。

大中午的,她愣是被吓出一身冷汗。

青禾听到动静,隔着一道门问:“大奶奶,您怎么了?”

定了定神,叶璧君招呼青禾进屋。

“你怎么不多休养几天?”叶璧君关切的问。

青禾拧了湿帕子递给叶璧君擦脸,“谢大奶奶关心,奴婢的病已经全好了。”

略顿了顿,青禾又道:“大奶奶,老家那边已经把这半年的利钱送来了,奴婢清点之后,已经登记入库,只是咱们如今来了泰安,继续在姑苏放利似乎不大方便了……”

叶璧君心中一动,余胜男曾表示过陪嫁归她所有,自己赔上一个锦绣斋,总要捞回来一些吧。

余胜男对钱财这等身外物的态度十分淡漠,陪嫁也是一直由青禾收着,她连账本都没瞧过。

至于放利,也是跟着哥哥们一起,权当解闷了。

“利钱收回来多少?”叶璧君不动声色的问。

青禾笑道:“总计五万七千四百二十一两。”

“什么?”叶璧君大吃一惊,光是利钱就这些,余胜男到底放出去多少本钱?

青禾以为叶璧君嫌钱少,忙解释道:“大奶奶厚道,利息定的比市面上低了一成,这才收的少一些。”

叶璧君心痛死了,少收的一成利息,对余胜男来说只是一串数字,对她而言却是真金白银。

“青禾,你把所有的账本都拿来。”叶璧君决定趁着今天把账目算清楚些。

青禾答应一声,不一会就捧来厚厚的一摞本子。

叶璧君不动声色的翻开最上面的那本,里面记录的是她名下的田产铺子。

接下来是陪嫁的摆设器物、衣裳首饰等。

真金白银都被放在最后了,由于涉及到支出和入账,青禾一笔笔都登记的清清楚楚。

有一点是肯定的,支出远远没有入账多,叶璧君之前花了余胜男几千两银子,还想着卖几幅假画把钱还回去,事实上这点钱对余胜男而言只是九牛一毛。

“青禾……快去给我拿个算盘过来。”叶璧君激动的浑身发抖。

青禾暗暗纳闷,可能是从小不缺钱的缘故,叶家的少爷小姐个个清雅,视金银如粪土,什么时候摸过算盘。

可眼见叶璧君算盘拨弄的飞起,青禾傻了眼。

或许这就是皇商之女生来便有的天赋吧。

随着算盘上的数字越积越多,叶璧君兴奋的双眼冒光。

这些财富加一块,足足抵上几十个锦绣斋了。

“哎哟。”她突然呻吟一声。

青禾忙问:“大奶奶,您怎么了?”

叶璧君甩了甩双手,“手指头抽筋了!”

她咧嘴一笑,露出细细白白的牙齿,“抽筋我也乐意。”

青禾都看呆了,“大奶奶,你笑起来真美。”

叶璧君故意板起脸,“怎么说话呢……”话锋一转,她朝青禾抛了个媚眼,“我不笑时也美!”

青禾抿着嘴,“大奶奶,奴婢觉得你嫁到泰安以后,比从前开朗多了,夫人知道大爷待你这么好,也可以放心了。”

叶璧君摇摇头,“青禾,这你就不懂了,我心情好跟大爷一点关系都没有。”

男人算什么?银子不香吗?

青禾忙问:“不是因为大爷,又是为什么呢?”

叶璧君得意洋洋的说:“男人也好,女人也罢,都不能把自己的喜怒哀乐寄托在别人身上。更没必要处心积虑的讨好旁人,想要活的开心,只要每天都想法子取悦自己就够了。”

青禾听的入神,满脸羡慕,“大奶奶,您形容的简直就是神仙过的日子。”

一本本账簿翻过去,拨弄完最后一颗算珠,叶璧君笑的腮帮子都疼了。

这都是她东山再起的底气啊。

好开心,好激动!

这时门突然被推开,紫萱慌慌张张的跑进来。

“大奶奶,不好了!”紫萱浑身发抖,眼中写满惊恐。

青禾神色一变,忙朝紫萱使眼色,“呸呸呸,说话也没个忌讳。”

紫萱脸色惨白,顾不得向叶璧君请罪,她结结巴巴的说:“大爷他……遇害了!”

青禾倒吸一口冷气,双手捂住自己的嘴,“怎么可能?”

叶璧君脑子木木的,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已经提醒沈伯年小心轩辕兄弟了,而且死亡时间也跟之前对不上啊!

紫萱的声音中带着哭腔,“是真的,大爷的尸……就停在外面。”

叶璧君耳中听的清楚,眼睛仍盯着算盘上的数字。

青禾和紫萱都哭了,她木然的摸了摸自己的脸,一滴眼泪都没有。

非但如此,叶璧君甚至感觉不到伤心。

再看一眼算盘,仅有的一丝惆怅也即将消失殆尽。

“大奶奶,您可千万要挺住啊!”青禾感觉不对劲,赶紧上前扶稳叶璧君。

紫萱也擦干眼泪,忧心忡忡的说:“大奶奶别是受刺激太过……”

青禾瞪她一眼,“别乱说。”

饶是如此,她心中惊惧万分,她们四个跟随叶璧君从姑苏到泰安,叶璧君就是她们的主心骨。

“大奶奶……”青禾鼓足勇气,“奴婢陪你去见大爷吧。”

叶璧君狠心把算盘上的珠子拨乱,那个数字太碍眼,太影响她酝酿情绪了。

鬼使神差的,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不久前做的噩梦,化成白骨的薛木匠、鲁班书,还有诅咒般的“孤、贫、夭”的命运。

叶璧君浑身一震,她怕死、贪财,似乎应验“孤”的命数对她损失最小。

不对不对,她只是随手翻书,可没想拜入鲁工门下。

青禾见叶璧君不答话,且两眼发直,一副吓傻了的样子,一时悲从中起,也顾不得身份悬殊,抱住叶璧君痛哭起来。

紫萱抽抽涕涕的也将两人抱住,哽咽着说:“大奶奶好命苦啊,大爷干嘛不早死几个月……”

青禾眉头一皱,忙呵斥道:“紫萱,不准胡说!”

叶璧君伸手擦去青禾和紫萱的眼泪,终于开口,“走吧,咱们去见大爷。”

然后趁两人不注意,把眼泪抹到自己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