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迟到了几分钟,不过他进来的时候并不是很匆忙,而是显得相当忧郁、拘谨。他把手提箱放下,但没有把舰队拿出来,也没有在房里走来走去,或是踢踢凳子、踩踩椅子。此外,他也没有看K太太或时钟一眼,整个人看起来就是闷闷不乐、不知所措的样子。他发现房里有一只大蛾(跟前几天看到的那只同一种),先是试着要把它赶出去,后来决定不理它。他还不停地绑鞋带,把鞋带绑得很紧……过了一会儿,理查问说他是不是迟到了、迟到几分钟?

K太太说,大概两三分钟。

理查问K太太会不会让他多留两分钟。

K太太诠释说,两分钟似乎代表她的**,他觉得回家过夜就等于是抛弃了她,所以害怕会失去她的**。

理查恢复了些许活力,并且说:“被你发现了,你很聪明……”他站在窗前一直望着外头,然后又回到桌前坐下,并且伸出双手央求K太太把画本拿给他。他先是吸了吸铅笔,接着写了一排的“ice”(冰),而且是一遍又一遍地写下去,中间没有任何空格,边写还边念出来,而且越念越大声。接着,他画了第五十八张图。刚开始的时候,他似乎又想写跟上次一样的“中文抗议书”(第六十五次晤谈)。K太太问他是不是在写中文字时,他一开始也觉得是,但是后来又说这些是冰上的刮痕,然后说图中的一些黑点和线条是在溜冰场上溜冰的人。

K太太诠释说,他想要很多冰淇淋跟他希望尽可能从K太太身上获得更多东西有关。溜冰场代表K太太(与妈妈)的内在,里面有好的奶水、小孩及父亲的好性器官。然而,如果他侵入她的内在,且抢走里面的东西,就可能会刮伤她。(这时,理查画了两条线把溜冰场框起来。【记录中没有我对这两条线的诠释,但我认为这两条线的用意是想要保护里面的**。)K太太也解释说,小时候每当他觉得不满足,就会想要刮伤和咬伤**;现在即使回家的人是他,他仍然无法从K太太身上获得满足,所以会觉得自己也在用同样的方式伤害她。这也是他一开始认为这张图可能又是一封中文抗议书的原因。【之前那封中文抗议书是在上星期六画的,隔天就是没有安排晤谈的星期日,所以让他感到受挫,这一点相当重要。我将那封抗议书诠释为中国人,代表黄色的、有毒的尿与粪便。K太太进一步诠释说,他为了回家而离开她,让他觉得她现在代表好**—妈妈;有时候她又代表保姆,而他的母亲则是**—妈妈。K太太还说,事实上,母亲喂他母乳的时间并不长,只有短短几个星期,之后就改用奶瓶,而且很可能是由保姆来喂。

理查马上问:“那之后妈妈的**呢,是给保罗喝吗?”问完之后他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地说,他出生的时候保罗已经很大了,所以应该不可能给他喝奶。接下来他还问了很多问题,而K太太告诉他的信息显然让他颇为震撼,也相当感兴趣。K太太怎么会知道妈妈喂奶的事?是妈妈告诉她的吗?什么时候说的?她到底是怎么说的?还有,为什么妈妈不喂他喂久一点?

K太太告诉理查说,他母亲第一次过来跟她讨论治疗的事时,她就问了他小时候的情况。他母亲说,哺乳了几个星期之后,她的奶水就停止分泌了,所以只好让他用奶瓶喝牛奶(注记Ⅰ)。K太太诠释说,得知母亲喂他母乳的时间很短之后,他的第一个念头是,妈妈把**抽走是为了要去喂保罗。他还是小婴儿的时候,可能会觉得妈妈是为了要惩罚他,才会把**给别人——给保罗或爸爸,所以他会嫉羡、嫉妒并且怀疑爸爸与保罗。现在爸爸又变得像小婴儿一样受看护照顾,所以他会嫉妒爸爸。

理查回答说,父亲甚至有两个看护照顾(他之前就提过这件事)。

K太太诠释说,这似乎是指爸爸不仅拿走了妈妈的**,还把他的保姆也抢走了。

K太太诠释这一点时,理查把两手的大拇指都放进嘴里用力吸吮,而他以前并没有这么做过。接着,他在几张纸上涂鸦,也把自己的名字写得特别显眼。涂鸦的时候,他频频跑到窗边望着路人,只要有男孩经过就特别注意。他还张大嘴对他们扮鬼脸,只不过是躲在窗帘后面做这些动作。另外也很不寻常的一点是,他去了三次厕所,然后难为情地解释说,他觉得想上“小号”,但就是上不出来。

K太太指出,他一旦有了独占K太太(或妈妈)**的念头,就会在心里攻击其他可能抢走**的人。这些人的代表就是他刚刚做鬼脸的那些男孩。他们抢走了**和妈妈而遭到他攻击,所以在他心中都变成了敌人。他也试图要用“小号”攻击他们。

在这段晤谈中,理查一再询问其他病人的事,包括他们的会面时间、是不是都是男的,还有排在他后面的是谁。

K太太诠释说,他嫉妒并且害怕K先生、史密斯先生与她的小孩。

这时,理查画了第五十九张图。他说“布鲁恩”(Blueing)这个站名是浅蓝色(light blue)的意思,同时也用手指着K太太。

K太太问他能不能解释“布鲁恩”里面的“恩”(ing)是什么意思。

理查说他不知道。

K太太说可能是墨水(ink)的意思。

理查微微笑着说,就是这个意思,K太太问他的时候他就想到了,只是不想说出来。

K太太诠释说,这是因为坐在火车上的理查想让好的、浅蓝色的,而且会哺乳的妈妈与墨水分开。她提醒说,之前他觉得厨房里那罐墨水很臭。当他愤怒与不满足的时候,就会想要弄脏他深爱的妈妈和她的**,而现在则是想用“小号”与“大号”把K太太弄脏;他觉得自己小时候就做过这样的事,而且毒害了妈妈。另外两条铁路分别通往“路格”与“布朗布克”,表示他想保护浅蓝色妈妈,让她不要被“大号”弄脏与伤害,而这也是他不确定“布朗布克”(Brumbruk)这个字应该怎么拼的原因。他刚刚一直去上厕所,也是表示他在弄脏代表妈妈的K太太,但同时他又对此感到恐惧。

理查一直在涂鸦,也跟以往一样表示他不知道自己在画什么。他先画了一个椭圆形,里面包着两个大圆圈和一个小圆圈,三个圆圈是黏在一起的。接着,他又在椭圆形的外面画了两个粗略的圆圈,并且在圆圈内奋力地点满黑点,随后也在椭圆形里面画上更多黑点。画黑点的时候,他的眼神锐利,一边还磨着牙,显露出暴怒的神情。

K太太解释说,两个圆圈代表她的**,也是早期妈妈的**;他一面磨牙,一面啃咬**。他以粗暴的方式画黑点,表示他正在用尿与粪便把**弄脏、涂黑,而用来画黑点的铅笔笔尖就代表他的牙齿与指甲。接着,K太太问他椭圆形里面的那个形状(三个圆圈黏在一起)是什么。

理查毫不迟疑地回答说是蛋。

K太太诠释说,他攻击的是母亲的内在以及里面的小孩。【我在《儿童精神分析》一书中多次提及这些攻击。可惜的是这张图遗失了,无法重现出来。三颗蛋黏在一起的形状就像是一个未出生的婴儿。他对母亲体内的小孩感到嫉妒,似乎是因为他觉得她在内在哺育他们,却没有喂奶给他(注记Ⅱ)。

现在,理查在同一张纸上又画了两个粗略的圆圈,并且在上面画满黑点。画完之后,他说这两个圆圈是新的**,当他在这两个圆圈的中央画上一个黑点的时候又说:“这是**上面的那两个东西,现在它们也不见了。”(他不知道“**”这个词。)他又画了两个粗略的形状,也在上面画满黑点和涂鸦,然后说它们看起来像草莓。接着,他在纸上写了好几个“V”,并再度表示“V代表胜利(Victory)”。画黑点的时候,他还提到德军对莫斯科的突袭。他把这张图从画本上撕下来之后(最近他都是以非常粗鲁的方式撕下画纸),发现下两张纸上都因为他刚刚太用力画黑点而留下了明显的痕迹,便露出相当担忧的神情(注记Ⅲ)。

K太太诠释说,他觉得他不像“好的英国皇家空军”一样是为正义而战,而是跟摧毁莫斯科的希特勒一样邪恶,而莫斯科就代表受伤的妈妈。

理查在涂鸦以及K太太诠释的过程中频频停下来看经过的路人。早些时候,他也询问K太太有没有见到史密斯先生。理查继续把画本上的纸撕下来,然后在上面涂鸦,但动作比较没有那么粗暴了。他把最后那张纸拿来,然后静静地在一个个铅笔留下的痕迹上面画黑点,但是画没多久就放弃了。

K太太解释说,他试图要掩盖这些痕迹,或许也想修好它们。她还指出,他现在用掉的画纸比以前多很多,而且一直在浪费这些纸,主要是想向他自己证明几件事:一是他可以对K太太予取予求;二是即使他攻击她的**,她还是喜欢他;最后是即使**被摧毁或用尽,仍然会有新的可以替代——他后来画的那些像草莓的圆圈。

理查从口袋里拿出一些钱,并且说这些钱不够坐公交车。

K太太诠释说,他希望获得她的礼物,也就是好**。他也想确认的是,即在遭受这些攻击之后,她的**和体内的小孩仍旧完好,而她还是喜欢他。

理查又掏出了一些钱,然后把四个硬币放在空白的纸上描轮廓,分别是两先令、六便士、三便士及一便士。他指着其中一个便士说那是前天跟史密斯先生买白萝卜种子的时候找回来的。他还把这个便士放进嘴巴里咬了一会儿。接着,他从手提箱里拿出那一袋种子来看,而且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他说他最喜爱的就是白萝卜种子,这些种子在图画里面看起来好漂亮。他摇一摇袋子,表示里面装了“几千几万颗”种子。

K太太诠释说,他之前说那两个画了**的圆圈看起来像草莓,但它们一开始是代表好**。棕色的便士似乎不只代表爸爸或史密斯先生的好性器官,也代表它充满了“大号”,而且弄脏了妈妈的**;他愤怒的时候也会这么做。他嫉妒K太太与史密斯先生(代表K先生)见面,再加上害怕史密斯先生会伤害或弄脏她,使他的嫉妒更为强烈。他总是密切注意父母的一举一动,有一部分是因为担心他们发生性关系。他想要的白萝卜,以及从史密斯先生那边买来的“几千几万颗”的种子,都是代表爸爸的好阴茎能够给他的小孩(注记Ⅳ)。

现在的理查相当平静而镇定。他把K太太的橡皮擦拿来放在画本上描,再将上面印的字抄写下来。接着,他从纸的一端到另一端画了两条横线,再从中间画一条直线,把橡皮擦的图切成两半,然后说这些线是监狱的栏杆。

K太太诠释说,他在心里吞并了代表K先生或爸爸性器官的橡皮擦,并且将它囚禁在他体内。它原本是个非凡的性器官,也就是他很想获得的白萝卜与草莓,但现在却充满了“大号”,而且变得相当危险。他想确认爸爸的性器官究竟是好还是坏,所以才描了橡皮擦的图案,并且把上面印的字写下来(注记Ⅴ)。他把它囚禁在自己内在,是因为他觉得它在外面看起来很危险,所以想从内部控制它[将客体内射,借此来控制它并阻止它造成伤害]。

理查提议要玩圈圈叉叉的游戏,而他选了叉。他每一次都故意安排让K太太赢,最后还打破规则让两边都赢。

K太太诠释说,这代表把**、性器官或小孩还给她;留给她选的“〇”就是代表这些东西。

理查开始画第六十张图。他先画了一条波浪形的曲线,然后说这是沙滩,线下方的小人是K太太,她正躺在沙滩上。里面有黑点的大圆圈是地雷,而波浪上面那个比较小的圆圈代表刚刚那颗地雷愈来愈靠近,而且正在爆炸。小圆圈上面的涂鸦就是地雷爆炸的样子。随后,理查把这张图放到一边,同时显露出十分担忧、哀伤的神情,不过马上又开始画画(第六十一张图)。他说这是K太太的庭院,里面长了三颗好草莓。

K太太诠释说,他不确定爸爸的性器官究竟是不是好的白萝卜与草莓。他担心“大坏蛋”父亲只是假装他的性器官是好的,所以K太太(及妈妈)躺在**的时候(图中是躺在沙滩上),可能随时会被炸毁。由于他觉得自己已经吞并了K太太、妈妈以及爸爸的性器官,因此他也怕自己会一并被炸毁。他认为自己也是大坏蛋,不仅用坏粪便弄脏了草莓上的**,还让爸爸用他的性器官攻击并且弄脏妈妈。昨天他把史密斯先生找给他的零钱(便士)与其他硬币分开,是因为便士代表可疑的性器官,也就是他吞并进去的大坏蛋,而他把便士分开来放,就是试图要避免好**被自己内在的坏性器官摧毁或攻击。

理查专注地聆听,同时也从K太太的篮子里拿出一个玩具——**秋千。他让**秋千摆**了两下,很高兴看到它完好如初。他已经好几个星期都没有玩玩具了,今天是第一次(注记Ⅵ)。他小心翼翼地把电车拿出来,接上两节车厢,然后开始移动它,也再度露出开心的表情。

K太太诠释说,他想知道K太太与妈妈的**(两节车厢)是否完好,以及他是否能够与爸妈(同样也是两节车厢)和平共处。

理查接着拿出货车来,然后让两辆火车相遇,结果货车翻覆了,但整个过程并不激烈(注记Ⅶ)。

晤谈最后,理查的神情依然严肃,但是忧郁的程度比一开始降低许多。走在路上的时候,他仍然会看看行人,但并没有刻意提防他们。他喃喃地说,要是所有住X地的人都跑到斯诺登峰(Snowdon)【斯诺登峰(Snowdon):位于威尔士西北部。——译注上面,或者全部挤到公交车上,不知道会怎么样。

晤谈过程中,他曾经问K太太说星期二的公交车会不会很挤。他现在去坐公交车还太早,所以决定要去旅馆看看那些人。K太太问他有没有特别想见谁,理查说没有,他想看看每个人。他友善地与K太太道别,但依然显得相当拘谨(注记Ⅷ)。

第六十七次晤谈注记:

Ⅰ.在那次交谈后,我曾经跟理查的母亲说,如果她能够找适当的时机跟理查解释早早让他断奶的原因,对分析会有帮助,但是她并没有这么做。眼看着只剩下几星期的分析时间,我认为已经到了由我来告诉他这件事的时候。我常常发现,父母所提供的细节只要出现在患者的素材中,就可以加以利用。然而,如果是由我直接告诉患者这些细节,我都会坦白地告知消息来源。我之前曾经提过,分析师必须谨慎处理这个过程,而且不能太常这么做,否则势必会促使患者怀疑父母与分析师勾结。唯有在非常必要的情况之下才能够采取这种做法。毕竟,我们仍应仰赖患者所提供的素材来进行分析。

Ⅱ.这个例子显示,与挫折感链接在一起的不仅是对父亲的疑虑,除了在婴儿期被剥夺**的时候怀疑是父亲抢走之外(就此案例而言,也包括怀疑哥哥),还怀疑那些想象中的小孩在妈妈体内接受喂食,而且会基于各种原因嫉妒这些小孩。我认为,理查的愤怒与挫折感中,也包含了嫉羡母亲的**以及生育并哺喂小孩的能力(参见《嫉羡与感恩》,1957,《克莱因文集Ⅲ》)。

Ⅲ.这是感觉记忆(memory in feelings)的例子之一。整个断奶情境以及相关的焦虑与情绪,在嫉妒变成婴儿的父亲以及我即将离去的刺激之下复苏了。

Ⅳ.我们可以从两个角度来探讨理查为什么会从渴望母亲的**,快速转变成渴望父亲的阴茎能给他小孩。在男孩的女性位置中,对**的爱会被转移到父亲的阴茎上。此外,感到嫉妒与怨恨的婴儿,会认为自己伤害并且弄脏了母亲的**、性器官与身体,而这也是促使欲望转向阴茎的诱因,也就是导致同性恋的因素之一(见《儿童精神分析》第十二章)。

Ⅴ.完全复制一个客体的渴望与对于内在情境及客体的不确定感有关,而这种不确定感会导致精确描述客体的强迫式需求,并且可能是经由书写、画画或其他方式表现出来。不确定感也是引起强烈焦虑与混淆困惑的原因。举个例子来说,一位成人患者曾经梦到一个客体黏在她的车轮之间,形象极为模糊,而她在梦中看到的那一刹那非常震惊。她随后的联想指出这个客体代表一个**或阴茎。在梦中,她觉得自己根本不想看那个客体一眼,但她知道它已存在多年,也到了该看清楚它究竟是什么东西的时候。看清楚的那一刻,她明确地感受到震惊的情绪。进一步的联想显示,这代表她看到了使她焦虑已久的内在客体,以前一直想看它们的性质但又不敢看,现在终于能够辨认出来。

Ⅵ.理查有好一段时间没有玩玩具,不过他一直都有使用其他素材(第三十一次晤谈中,他曾经望着代表“贫民窟”的房子以及一个被他弄坏的玩具男人,不过他并没有玩这些玩具。他最后一次玩玩具是在第二十一次晤谈,而关于玩具的完整诠释则在第二十二次晤谈。)玩具(有些已受损)具体地表达了他的攻击欲望所造成的伤害——“灾难”,并且跟摧毁冲动引起的所有焦虑都连结在一起。这些玩具所代表的就是那些无法改变的婴儿期情境。然而,他还是能继续运用其他表达媒介,像是舰队、画图以及联想等等,偶尔也会利用房内或庭院里的各种物品。原因何在?我的看法是,这些表达媒介让理查有更多的掌控能力。例如舰队就是他相当喜爱的玩具,而且舰队从来没有真正受过任何损害,不过他曾经发现其中一艘船的桅杆好像有点问题。他也从来不会把舰队留在我这边,只有一次“忘了带走”一艘船。此外,他常常不带舰队过来,理由是它“不想来”。画图可以等同于做梦,而且一样是他多少可以掌控的形式,原因是他画完了一张图之后,又可以再画一张新的。我所列举的其他表达媒介也都能够带给他掌控感,让他更相信自己能够与客体建立新的、更好的关系。在这个阶段,他在潜意识或意识中都致力于使分析有所进展,以及测试自己面对痛苦、忧郁及被害焦虑的承受能力,与此同时,他能够再拿起玩具来玩,着实别具意义。其他案例中也有类似情况;有些患者在分析进行到某个阶段的时候,会回溯至早期的梦境,并带来更多与婴儿期焦虑情境有关的细节,因为在自我更加整合、焦虑也有所减轻的情况下,他们会觉得自己更有能力去面对那些在早期阶段无法处理的焦虑情境。

另外还有一点很有趣,那就是“灾难”会在各种场景发生,有时候是把厨房弄得一团糟,有时候是让玩具或舰队发生灾难。这些变化也意味着:表达灾难的媒介与发生地点于下一个此类焦虑登场时已被分裂掉(不在其意识中)。我认为,将一个完全被摧毁的客体置之不理,不仅是表示想借由其他情境或场景表达焦虑,并借此测试其危险性,也代表能够将灾难的波及范围控制在客体或自体的某一个部分,而让其他部分保持完好。从移情的角度来看,把舰队留在家里即是表示想保护真正的家人,让灾难只发生在由分析师所替代的家人身上。透过这个方式,理查会觉得自己拯救了他真正的母亲,或者是拯救了分析师。他有时候也认为舰队可能会攻击我,所以才会说舰队不想来。因此在这案例中,分裂过程已延伸至将有摧毁性的自体与爱人的自体分开,借此保护分析师、母亲或家人。这显示分裂过程极具重要性,只要不过度,就能够促进整合,而且这个过程属于心智正常运作的一部分。大体而言,一旦内在与外在世界都被可怕的灾难包围,我们就会深陷于绝望与忧郁之中,甚至会产生自杀的倾向。从分析技巧的角度来看,将这些现象全部诠释出来是非常重要的,同时也不能忽视的一点是,即使是极度忧郁的患者,也会认为在内在或外在世界的某处依然有好客体存在。

Ⅶ.我的结论是,让父母快乐相聚的理想化情境终究无法维持下去。货车与电车相撞依然代表理查干扰了父母的**与性满足。不过,货车被撞倒的过程并不激烈,显示理查的情感强度有所减轻。冲动强度对于建构俄狄浦斯情结的过程有很大的影响。理查的转变可以从两个角度来探讨。他一直都相当关注父亲的病情,也知道父亲身体虚弱,只是很少提及。由于他相当担忧,也为此感到罪疚,所以会更加克制自己对父亲的嫉妒与攻击。此外,分析不仅减轻了他的嫉妒,也增强了他的修复欲望,并促使他更希望看到父母快乐地相聚:这些情感都因为担忧父亲的健康而增强。我们也可以从生之本能与死之本能的角度来看攻击性、嫉羡与嫉妒减弱的现象。理查以爱缓和恨的能力显然大为增进。我认为这显现了两种本能在融合过程中的转变,而现在是生之本能主导一切。

Ⅷ.理查将他离开旅馆的那一天称为“离别之日”。当天他也必须花一段时间等公交车,当时天下着雨,虽然旅馆距离公车站不远,他并没有回旅馆等。理查不再回去旅馆,决定离开失去的客体(旅馆与里面的人),即表达了他的防卫,我认为此防卫在这次晤谈的时候减弱了;他觉得自己现在比较能够面对那些他失去的人。每次与人离别,就会让他有失去他们的感觉。他主动看了看篮中的玩具,也是态度转变的另一种表现。那些玩具显然是代表失去的客体,而且被认为是相当危险的。在我看来,这些都跟他不再害怕客体会被无情地摧毁,而能坦然面对内在情境有关,并且也反映在他与外在世界的关系上——愿意去见旅馆的那些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