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有想到,那个散漫撒钱万事不管的榕辰娘娘,会和一日说不了三句话的静宁郡主成为手帕交,事情是这样的……

当日,弘皙福晋等了整一下午,才收到静宁郡主回来的信儿。

看着静宁郡主的婢女抱回的摆了满桌的各样保养的化妆的东西,弘皙福晋心中又是诧异又是高兴,但还是高兴更多,静宁夫妻和顺,对他们才是最好。

弘皙福晋笑着拉着静宁郡主嘱咐道:“你和娘娘既然谈得来,往后就多走动走动,娘娘是玉大人的胞姐,只要娘娘肯指点一二,你往后的日子就要顺遂得多了,玉大人就是看在娘娘的面上,也会对你多几分敬重。”

“是,”静宁郡主一如往常的温顺应下。

弘皙福晋又忍不住羡慕的往桌上瞧了一眼。

她并没有暗示静宁郡主送她东西的意思,甚至这一眼也是无意识瞧过去的,毕竟身为女子真的很难抵抗这类样东西,因此,她也就更没有指望被关了二十年的静宁能察觉出她的喜好,知晓人情世故的送她一份。

但静宁郡主却留意到了,并且主动提出要送她一斛她目光流连最久的螺子黛。

弘皙福晋自然是要推辞的,“这都是娘娘送你的,你自个儿好生收着,嫂嫂哪里好拿你的东西。”

这只是礼数上的推辞,不过弘皙福晋也没指望静宁郡主能知晓这些。

但一贯她说什么是什么的静宁郡主却头一回有了自个儿的主意,她拿起一斛螺子黛,顺带又拿了些旁的东西,直直的塞到弘皙福晋怀里,只瞧着她道:“静宁想送给嫂嫂。”

不是多么动情好听的话语,只一个‘想’字,却叫弘皙福晋比听了一筐巴心巴肠的奉承话还要暖心,毕竟这是个被关了二十年的姑娘,她那里知晓世故,她说得必然都是真心的。

弘皙福晋停下推辞的动作,笑着点头道:“好,那嫂嫂就不和你客气了,我那里有南边送来的燕窝,我瞧着你这气血还是得补补,一会儿我让人送来,你也不准推辞。”

静宁郡主抿着笑柔顺的应下。

弘皙福晋这才把手里的东西交给自个儿的婢女,又和静宁郡主说了阵子养生的闲话才告辞回去。

等弘皙福晋回到自个儿的屋子时,弘皙阿哥已经回来了。

“今儿怎么这么晚?”弘皙阿哥奇怪道,他见过他那个妹妹,性子实在沉闷,叫人聊不下去,福晋虽说听自个儿的吩咐对她多有照顾,但对着那么个闷不吭声的人,也亲近不到哪里去。

弘皙福晋满脸笑意的吩咐婢女把东西放到桌上,笑着回道:“静宁妹妹虽说不爱说话,但人还是很懂事知礼的。”

弘皙阿哥往桌上的东西瞧了一眼。

弘皙福晋笑嗔道:“妾身可不是收了她的东西才说她的好话,也不止妾身一人这么觉着的,今儿,妾身让静宁去给榕辰娘娘请安,榕辰娘娘可留她说了一下午的话呢,可见她是真好。”

弘皙阿哥闻言挑起眉头,也笑了起来,别有意味的道:“没成想,她倒是个内慧的,嗯,不愧是爷的亲妹妹。”

弘皙福晋微微一怔,反应过来后,又失笑,“爷想到哪一处去了,那是个柔顺得没有一丝脾气的人,待人真诚,大约就是这‘真诚’二字,得了娘娘的喜欢。”

反正她自个儿是喜欢她这份真诚的,这宫里头,真心二字最是不易。

弘皙阿哥只笑不语,弘皙福晋也没再多说,吩咐人传膳食上来。

过了一会儿,弘皙阿哥又道:“娘娘既然喜欢她,就让她多到娘娘那里走动走动。”

弘皙福晋笑着点头,“是,妾身已经和妹妹说过了。”

“嗯,”弘皙阿哥嗯了一声,又道:“静宁那里,你把大致的规矩和她说了就是,别强扭着她做什么不做什么。”

弘皙福晋笑着点点头,“嗯,妹妹懂事得很,规矩都学得极好,只不习惯使唤宫女近身侍候这一条,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妾身听说,那位玉大人也是不喜人近身侍候的,妹妹这一条大约正好投了玉大人的脾气呢。”

弘皙阿哥想了一会儿,笑着点点头,“嗯,你说的是。”

弘皙福晋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又想到了别处去,不过,总归不是什么不好的事,她也就不和他分辨了。

吃过饭,弘皙福晋便让人把自个儿收着的燕窝送去给静宁郡主,静宁郡主收下后,也想给榕辰娘娘回礼,只是想来想去,却没有一件属于她自个儿的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静宁郡主惘然的坐了片刻,次日一早,和厨下的人学了怎么做燕窝,而后亲自炖了一盅燕窝给榕辰娘娘送去,送去后,自然又陪着她说了会儿话。

嫂嫂说得不错,陪榕辰娘娘说话是对自个儿有好处的,因为榕辰娘娘的话里全是那位玉大人的喜好习惯,她没有藏着这些,要她哄着捧着才说的意思,而是生怕自个儿照顾不好他,所以处处都和她说得很细。

她明白,她是在借着这些话,寄托她对玉大人的想念。

静宁郡主很安静很认真的听着,比起嫂嫂说的玉大人如今如何有权势,往后有多么远大的前程,她更爱听榕辰娘娘说的这些他们姐弟间的细碎小事。

她想,或许真如那些宫人们私下说的那样,她是被关傻了吧。

弘皙阿哥和福晋乐意她去寻榕辰娘娘说话,她自个儿也愿意听榕辰娘娘说话,榕辰娘娘也乐意和她说话,于是静宁郡主在榕辰娘娘那处待的时候越来越多,宫里头便渐渐有了榕辰娘娘和静宁郡主极其投契的说法。

在她们这里处处都满意,处处都好的时候,宫外的玉格也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启程去往台州。

这一回,去的时候不会短,所以出发之前,玉格还需要各处打点,最要紧的便是后宫里头,那是四姐儿、五姐儿、崔先生都无法帮她顾及的地方。

前朝和后宫,被一道宫门生生隔绝开,即便玉格身为一等侍卫,也不得见后宫的六姐儿一面,但又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于昏君而言,枕边风大于朝中事;然,于明君而言,是前朝局势牵动着后宫。

所以她好,六姐儿就不会不好。

玉格请十阿哥帮忙看顾宫里的六姐儿和静宁郡主。

“这还没成亲呢,你就护上了?”十阿哥有些说不出的不是滋味。

玉格只笑着有些赖皮的施礼道:“劳烦十爷了。”

十阿哥哼哼两声,还是甩手应下了。

应完又昂着下巴吊着眼瞥着她道:“八哥现管着内务府,你不去寻八哥,来寻爷做什么?”

十阿哥的心思实在太好猜,玉格笑着道:“这哪个托人办事,不是先寻关系更亲近的?”

十阿哥嘴角溢出丝笑,背着手,满意了。

和十阿哥说好后,玉格又到城外的金缕记厂房走了一趟,她的马车刚进入安保亭的视线范围,安保亭里的三个安保便从高凳上跳了下来,一个比一个站得板正。

画明瞪了瞪眼,画丹瞧得好笑,看来之前七爷在金缕记里过得威风体面得很。

其实玉格到金缕记没有别的事儿,只是、似是而非的加固一下金缕记众官吏对她的畏惧。

怎么似是而非的加固呢,很简单,只需要笑着说一句,“托诸位的福,我要去台州主持商事了。”

她知道她知道!

一众心中有鬼的官吏的脑子里惊悚的不断的重复这句话。

她知道是他们把她弄去台州的!

再一句,“我和满仓他们说了最多一个月就回去,没想到,竟晚了这么多。”

!所以他们的一举一动全在她的意料之中,甚至是被她引导的?!

她还嫌弃他们的反应太慢了?

玉格说完这两句,便开始问他们正做着的几件事的进程。

一众官吏神思不属,惴惴不安,问什么回什么,都老实得很。

简单问过后,玉格便打发了他们各自去忙。

李明途和李明文兄弟两磨磨蹭蹭的走在最后,等到所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走到玉格面前,羞愧悔惧交加的向玉格认错。

“玉格,我、我们,之前你不在厂里,我和明文。”

玉格笑着抬了抬手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不用解释,你们也知道,我不听解释,所以没有下一次了。”

“是是是。”李明途和李明文如蒙大赦连连应是。

有了这一遭,往后谁还敢在这金缕记里打压玉格的人。

玉格没有在金缕记过多停留,到庄子上辞别了多尔济和陈氏,再回到西四牌楼,这回就是真的要出发了。

屋里的行李已经装好了一箱又一箱,四姐儿有些难受的道:“瞧着模样,你像是要住到台州,再不回来了似的。”

玉格笑着眨了眨眼道:“那倒也不会,还要回来成亲不是?”

五姐儿扯了下嘴角,不冷不淡的道:“果然有了媳妇就忘了姐姐。”

四姐儿噗嗤的笑了,轻轻推了推她,嗔道:“你明知他是故意逗咱们的,你和他气什么?”

五姐儿看向四姐儿挑起眉头,明明是她先起的话头,还有就是,成亲后的四姐果然活泼了许多,五姐儿几不可见的弯唇一笑。

玉格笑着道:“我打算在台州置一处院子,毕竟要住不短时候。”

“对,你还带着大铁呢。”五姐儿又顶话道。

玉格无奈的笑了笑,五姐儿这口吻,她的心里也是带着不高兴的。

四姐儿叹气道:“眼瞅着就要到你的生辰了,你这又要走,唉,真的年底才回来?其实台州离京城也不算远,就不能寻着空儿回来看看咱们?”

玉格笑着温声解释道:“四姐,这毕竟是公事,我不好私自离开。”

更重要的是,今年是康熙五十三年,康熙已经六十一岁了,她想去台州,虽然也有她自个儿的算计,但能顺利至此,背后也少不了四阿哥和八阿哥的推动。

去年年底,明着借着谒陵,暗地里借着赈灾之事,四阿哥打落了八阿哥不少人手,形势越来越紧张了,还是避一避的好。

玉格垂下眼睫,她不是圣人,比起什么江山社稷,她更想保全她自己和她的家人。

“唉,好吧。”四姐儿和五姐儿也知道事情轻重,只是心下舍不得玉格罢了。

一家人安静的吃了一顿家宴,次日一早,趁着众臣上朝当值的时辰,玉格的车队悄然驶离了京城。

无人送别,有些冷清。

但某种程度上,又热闹得很。

那头大熊?

那是玉大人家的大铁!

玉大人要去台州了?

对对对,没错,翻翻前几日的邸报,是这么写的,是说了由玉大人到台州主持通商之事。

一个商人确定了消息后,转身就往回跑。

“诶诶诶,你去做什么?”

“做什么?跟着财神爷捡银子去啊!”

就在玉格出发的当日正午,烈日当头,也有一支支商队急急的追着玉格的步伐驶向台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