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她觉着,看在银子的份上,看在她如今正领着这么大一件差事的份上,康熙不会真的怪罪她。

果然,康熙才这么一说,玉格刚这么一跪,两位蒙古王爷和四阿哥、八阿哥便都出列帮她说情。

要是康熙真要处置她,他们就未必会这样为她出头了。

康熙在几人的求情下,骂了句胡闹,又教训了句下不为例,这事儿就算是揭过了。

康熙道:“朕叫你过来,是要和你说金缕记的事儿,金缕记的事,朕和两位王爷已经有个大概的打算。”

“内务府每年给羊毛五十万斤,羊皮两万张,牛皮两万张,并金缕记所需的各州各府乃至各县的铺面,工匠也随你调用,占金缕记六成股;两位蒙古王爷,每年给羊毛两百万斤,羊皮五万张,牛皮五万张,占金缕记四成股。”

四阿哥和八阿哥微微垂眸,掩下心底的惊愕。

原以为只是生意,就和场馆那样的差不多,不想牵涉如此之大,如此之广,钱财且不说,各州各府各县的铺面,这买卖范围,这脉络关系,几乎就是另一个、朝廷。

康熙说完,朝玉格抬了抬下巴,“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没有。”

对于自个儿领着俸禄白忙,玉格不怎么意外,皇上和蒙古王爷们的生意也轮不到她来分羹,只是,“回皇上的话,这给过来的羊毛、羊皮和牛皮品质如何,这个奴才得回去和匠人们商量商量,定个章程出来。”

康熙满意的点了点头,“嗯,这是你的细心处。”

康熙夸了一句,又道:“两位王爷还不知道你具体要做什么生意,盈利几何,你和王爷们说一说。”

玉格微微瞪大了眼,愣愣的看向两位蒙古王爷。

“不用说了,”科尔沁王爷笑道:“不敢欺瞒皇上,臣心里原本是没什么底儿的,不过见了玉大人这卖手表的手段,臣心里已经千个万个放心了。”

喀尔喀王爷笑着点头道:“臣也是如此,羊毛和羊皮、牛皮,玉大人尽管定下要求来,草原上别的没有,这几样却是不差的。”

康熙笑着点点头。

玉格又愣愣的看向康熙,模样透着些傻气。

不过康熙心情好,也不嫌弃,只是点着她佯怒道:“你这又是什么表情?”

玉格合上嘴,忙躬身回道:“回皇上的话,奴才就是、就是惊讶。”

“惊讶什么?”康熙瞥着她问道。

“回皇上的话,奴才是,就是,这么大的买卖,两位王爷连究竟是做什么生意都不问,就已经答应下来,两位王爷对皇上、对朝廷的忠心和信任叫奴才惊讶,不对,是惊而叹服之。”

康熙哼了一声,道:“满蒙本就是一家,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往后你领了差事,需得要稳重行事,不得再如此浮躁。”

“嗻。”玉格忙躬身领了教训。

康熙虽然是教训的口吻,但谁都瞧得出他眼里的满意,科尔沁王爷笑着凑趣道:“皇上尽管放心,玉大人也就在您面前,才这般的、赤子之心,在外头,哈哈哈哈,把三十二块手表卖出了六万多两银子,这般行事,胆量够大,思虑又精细,稳重得很。”

康熙笑着摆了摆手,“年轻人还要多磨练,王爷不要这样夸他。”

因为玉格和科尔沁王爷的这么两句话,一时间殿内的氛围又亲热活泼了许多,事情说完出来后,喀尔喀王爷还笑着同玉格说话道:“听说你的骑射功夫不大好?”

玉格忙躬身惭愧的回道:“回王爷的话,那个、是有些不大好。”

喀尔喀王爷笑道:“不好也没什么,皇上说得对,你还年轻,练就是了,等你什么时候来了草原,本王指两个师傅给你,帮你好好练练。”

“是,多谢王爷。”玉格忙笑着回道。

四阿哥和八阿哥站在一旁,把这番应答收入眼底,各自想了什么不知道,不过玉格知道,他们往后对她会更慎重了。

因为她背后不仅有银子,只要这差事办得漂亮,她背后还会有整个蒙古草原的利益和关系,还会握住半个内务府。

从畅春园出来后,玉格又赶着回到了皇庄。

差事办好后的好处是多,但要把差事办好,要忙的事情也是真多。

崔先生过来问完玉格面圣的详情,深呼一口气压下激动,但脸上的笑意却怎么都压不下。

崔先生见玉格面上淡淡的平静得很,笑着自嘲了一句,“我虽然年纪比七爷长,但这心境还得和七爷学学。”

玉格正要说话。

崔先生忙抬手道:“七爷不必说了,我知道好处再大,您都懒得管这些事儿,您就想和场馆还有玉米迷宫一样,做一个样板出来,朝廷要怎么学怎么学,爱怎么用怎么用。”

崔先生摊手道:“可您如今应该也觉出来了,劳心费力虽然辛苦,可至少能少受委屈,也能多得些自在啊。”

唉,玉格点点头,“先生说得是。”

崔先生又笑了起来,“那咱们就依计划行事。”

“嗯。”玉格点点头。

次日,随着金缕记开业盛况的转述、随着各人对金缕记手表的好奇、随着金缕记店内那将军与军师、文与武交融的场景不断吸引到店外驻足的人群、随着金缕记再次扩大厂房建设的招工、随着内务府和蒙古王爷们合作的消息传开。

总之在各种各样快速传播的新鲜消息里,又额外多了一条、据说是玉格身边人传出的、玉格亲口说的消息:

猩猩毡连着羽毛缎、羽纱、哔叽缎、番紦等等西方进贡和销售的价格会大跌,因为内务府会在五月、七月、九月和十一月,将内务府库房存放的这几样面料清出来卖掉。

至于原因没有说,不过听说内务府如今已经在清点库存了。

“这是哪里来的消息?是真是假?朝廷怎么突然要把这些东西卖掉了?缺银子了?不应该啊,这两三年里,这位玉大人可替朝廷挣了不少银子,除了剿办苗蛮外,朝廷也没有在别处动兵?”

随着消息逐渐传开,京城里的众多商会会馆里头陆续开始了议论。

首先是真假问题。

“不是假的,我问过广聚酒楼的郭掌柜了,是真的,那位玉大人亲口说的。”

“那说为什么卖了没有?”

起先说话的人摇头,“没说。”

“那这事儿可透着奇怪。”

“会不会,”有人脑筋灵活,联想到了内务府和蒙古亲王的合作,和那涉及的数量巨大的羊毛,“会不会是因为金缕记能做出这些东西了?用羊毛?”

同样消息灵通的一人摇头道:“金缕记要在天下的各州各府各县开店,你想想那是多少铺面,他们那店里头都是要铺羊毛地毯的,听说还要常换,嗐,这都能铺出个万里长城了,这点羊毛都未必够他用。”

先前说话那人刚起的心思,又这么的被掐灭了。

那,“是不是这些个布料有什么不好,所以朝廷才不要了?”

这个……

众人对视一眼,倒是有这个可能。

可是,“这东西也不仅宫里用,咱们外头也买了卖了不少,没听人用出什么差错来。”

说话的人紧皱着眉头,这样突如其来,让人半点摸不着头脑,又伤了他们利益的事,最叫人烦躁。

但是烦躁归烦躁,还得拿出个主意来,“这两日,南边就要运一批货过来,咱们收还是不收?”

收不收?

几人一时难以抉择。

“消息是真的吗?”有人又问了一遍。

“是真的,真真的,唉,我亲自去问的。”这人打消了前头说话之人的侥幸。

几人沉默了片刻,一人实话实说道:“这位玉大人的本事,真是、让人害怕。”

这么多年了,她出手就没有落空过,什么东西到了她手里,都能比别处卖出高上几倍的价儿,原本场馆之事就叫人惊叹了,那赈灾赈出的玉米迷宫,别处不说,总之在商会这个圈子里头,可谓是一举封神了,好些人都偷偷打了她的雕像,私底下当财神爷拜。

几人犹犹豫豫的拿不出个主意。

一双眉浓黑眼睛狭长的中年商人慢声道:“他手段再厉害,也只是个凡人,是人就有失手的时候,我看他这回就要失手。”

“这话怎么说?”

中年商人道:“金缕记里头的东西的价儿,不用我说,各位也知道,那是谁都买得起的?还要铺到县里头镇里头。”

“呵,”中年商人不屑的笑了一声,“那些县里镇里,能买得起那里头最便宜的东西的都屈指可数,你们说,他这样的手笔是不是要亏得血本无归?”

这么分析来说,倒也有道理。

只是,“七爷要卖的东西,再真正开售之前,都不好说,或许还有别的什么呢?”

中年商人笃定道:“别的什么?你看看从红福楼到芙蓉记到玉米迷宫,哪一处是卖给寻常百姓的?我看他就是买卖做得太顺,仕途也走得太顺,年纪又太轻,年轻嘛就气盛,所以行事就猖狂了起来。”

其余几人听得半信半疑,他说得有道理,但玉格以往的手段和成就摆在那处,又叫人畏惧着,不敢不信她的话。

中年商人见此,皱起眉头道:“诸位信则信,不信朱某也不强求,诸位既是害怕,那这批货,朱某就拿下了。”

说完起身,转身大步离去。

剩下几人的神色越发动摇,一人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年纪最长的老者道:“葛老,您说这事儿怎么办?”

葛老双手正捧着茶杯暖手,闻言慢悠悠的睁开双眼,道:“玉大人不仅自个儿做买卖,他从前有一阵还帮着西四牌楼的商家们指点生意,老朽听说,西四牌楼都说玉大人说什么赚银子什么就赚银子。”

葛老捧起茶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又接着道:“这是玉大人头一回说什么东西会赔银子,我也不知道准不准,不过我也不想去试,要不诸位去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