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格按了按眉心,不管他是谁的人,如今跟在他身边,总是比在太子身边更安全的,她得跟牢了他。

次日一早,玉格起床,发现没人安排自个儿当差,便寻到了十六阿哥。

“给十六爷请安,十六爷寻奴才有话说?”

十六阿哥笑着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看来你还记得醉酒后爷和你说的话,那就行了,爷没有别的要交待的了,总之,爷可不要银子。”

“啊?”玉格的脸皱了起来,“要不十六爷还是要银子吧,奴才除了银子,别的什么也没有。”

十六阿哥笑了一声,“你这话可真是、你这话可真是让人笑也不是,气也不是。”

“老十六,你们在那儿说什么呢?”康熙站在高台上,看到他们两个凑在一块说话,叫了一声。

玉格和十六阿哥忙走到高台下方,十六阿哥笑着回道:“回汗阿玛的话,说玉格的骑射不好呢,他求儿子带一带他,把猎物分些给他,他拿银子谢儿子。”

康熙转头看向玉格,玉格小心的抬头瞄了他一眼,支支吾吾的,不说是,也不说不是,总归透着股心虚。

她不说话,康熙根据她以往的作风就认定了是。

康熙哼了一声,“你那农家乐挣银子了,你手头又阔起来了是吧。”

康熙对十六阿哥抬了抬下巴,“朕把他交给你,你看着他,不准别人分他一只猎物,更不准他买一只猎物,这几日他猎着什么就吃什么,猎不着就不用吃了。”

“嗻。”十六阿哥笑着领命。

玉格拖了又拖,绵了又绵,见康熙没有松口的意思,好一会儿才应出一个为难的嗻字,“嗻……”

众阿哥和王公大臣们彼此对望一眼,都哈哈大笑起来。

玉格丧气的垂下头,悄悄舒了口气,好了,不用想着怎么躲太子爷了,也不用当值了,这几日总算能松快松快了。

玉格最初是这样想的,但她实在高估了自个儿移动射靶的技术,而她能够拉开的半石的弓,也根本射不了多远的距离。

于是玉格挖了几个坑做陷阱,又找了个网兜和一把铁锹,准备挖些蚯蚓来捉鱼,每日早出晚归,收获甚微。

也是营地的一景儿了。

也有人好奇问张满仓和长根,你们家主子那样,你们就不帮忙?

张满仓和长根满脸的古怪,该怎么说,他们少爷就喜欢这样的惩罚呢,这对她不跟玩一样吗。

倒是康熙,忙过几日后想起了这事儿,想着她竟然还没有来找他求饶,有些奇怪,叫来十六阿哥问道:“玉格猎到什么了?”

十六阿哥忍着笑回道:“回汗阿玛的话,大约是些兔子、野鸡和鱼吧。”

康熙微愣的看着他,这前头的还好,可这鱼要怎么猎?

十六阿哥低头笑了几声,清了清嗓子,回道:“回汗阿玛的话,兔子和野鸡是挖坑捉到了,鱼是撒网捕到的。”

康熙嘴角动了动,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十六阿哥轻咳了一声,忍下笑意道:“就这,还是他日日天不亮就出去,晚上天黑透了回来,才、猎到的,也是勤奋得很。”

这算哪门子的猎?

康熙揉了揉眉心,点着十六阿哥道:“去,去把他给朕叫回来,跑到围场来设陷阱撒网,咱们满人的脸都被他丢尽了!”

“嗻。”

十六阿哥领了吩咐,骑马到玉格常设陷阱的几个地儿溜了一圈,便成功寻到了她,而后把她提溜到了康熙面前。

康熙瞧见玉格,额角的青筋又狠狠的跳了跳。

只见她鞋沿和衣袍下摆边沿都糊上了一层泥浆,胸前和脸上也有,帽子上还沾着一根鸡毛。

“你真是。”康熙指着玉格深吸一口气,暴喝道:“成何体统!”

玉格应声利落的跪了下去,委屈道:“回皇上的话,奴才饿,这不是想法子吗,奴才就、这权宜之计。”

康熙又深吸了口气,“饿?怎么不饿死你?没出息的东西!”

玉格颓丧的耷拉下脑袋。

玉格的脸不大,五官也只有小小的一点儿,前头忙了几个月,又清瘦了许多,这么可怜巴巴的低头,脖颈莹白修长,少年的纯澈感也全然流露了出来。

康熙瞧着她,心里的气也慢慢的一点儿一点儿的消了下去。

“跑到围场来捉鱼,也不嫌寒碜。”康熙哼哼道,表情虽然还是不好,但怒意已经少了很多。

十六阿哥眸中掠过一抹笑意,悄悄抬了抬眉尾,所以说长得好真是占便宜,这事儿要换了徐元梦那老头儿,就得挨三十板子了。

康熙道:“朕这会儿先不跟你计较,你自个儿滚回固安县去,把你的玉米收好了卖好了,再到京城交差。”

玉格脸上一喜,能和他们分开走,那可真是太好了。

康熙眯眼哼了一声,“你也别高兴得太早,等明年你要是还敢在围场给朕捉鸡捕鱼,朕就把你栽到河里去。”

十六阿哥微微诧异的看向玉格,汗阿玛说得嫌弃,可心里真是喜欢她,这就已经定了她明年随驾的名额了。

“嗻。”玉格苦巴巴的应道,不得意了。

“哼。”康熙冷哼一声,舒坦了,甩了甩手,赶苍蝇一般让玉格赶紧退下。

玉格麻溜的退出去,又麻溜的让张满仓和长根赶紧收拾行李,走走走,回固安县去。

玉格在路上走到第三天的时候,康熙也开始起驾回京。

玉格琢磨着康熙要她收好玉米卖好玉米,估计不是随口说说,而是要用这里头的数据,想要在别处复刻一个出来,唉,不管是不是随口说的,她都盯紧了盯好了吧。

在这里,生命安全可没什么保障。

玉米在八月底九月初陆续成熟,玉格出发去木兰围场的时候,农家乐的收割工作便已经开始了。

往返的路上花了半个月,又在木兰围场逗留了五六日,所以等玉格回来的时候,玉米已经全部收割完毕。

玉格一个一个仓库的巡视了一遍,大致清点了数量重量,也察看了质量,因为天气的缘故,玉米的收成不怎么好,品相也不怎么好,亩产两石左右,拢共收了四百余石,约五万两千余斤。

然后便是处理掉这些玉米,玉格取了两千斤玉米分给农家乐的一百个长契雇工,每人二十斤,算是员工福利。

剩下的大头并收集下来的可以入药的玉米须,便全部转手卖给了晋商商会。

玉米不比大米,价格贱得很,又因为量多,更得便宜一些,所以五万余斤也只卖了一千两银子。

“还行吧,”玉格核算无误后道:“玉米一年能种两季,等明年天气好了,收成好了,就会更好了,而且如今,咱们这地里还种了白菜,也是银子。”

鲁会长笑得只见眉毛不见眼睛,“这点儿玉米钱白菜钱都是小事,咱们的玉米迷宫,一个月只门票钱都挣了六万多两银子,再算上客栈酒楼停车场这些,嘿嘿,本钱早回来了,这些不算什么。”

也是以,鲁会长认为发二十斤玉米算什么,一人发一百斤都没事。

“呵呵呵呵。”鲁会长腆着肚子,笑得像是一尊弥勒佛。

玉格也瞧得笑了起来,“那接下来的事就交给鲁会长,玉格就回京交差了。”

此时已经进入了十月下旬,没几天便要进入十一月了,她这一趟差竟是直接出了半年。

鲁会长笑着连连点头道:“七爷放心,有某看着,不会出岔子的,您放心。”

玉格笑着点点头,次日便带着理好的一大箱账本子,带着张满仓、长根、常旺、陈武泰、陈孝林,并雍亲王和八贝勒给的四个侍卫,连着自个儿请来的镖师,一大群人极浩**的回京。

至于原本京郊庄子上的人,在农家乐建成后,已经先一步回京了。

玉格回京的队伍,不仅是因为人多而浩**,更是因为车队里的银子多。

玉格本人以陈氏的名义,不出本钱占两成股,还有一成是用来分给此次赈灾有功、建农家乐有功的常旺等人,所以车队里拉了农家乐的三成收益,近三万两银子。

马车行过,印下深深的车辙,不是因为天冷了,大家穿得厚了,而都是银子的重量。

毫无疑问,玉格这件差事办得很漂亮,她完全升华了赈灾这个主题。

玉格回到京城后,先到宫里向康熙交差,如今她不必避着谁了,太子爷被废的消息,虽然还没有举行告祭天地、太庙、社稷的仪式,正式公告天下,但在朝里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在剪除太子的党羽后,回京的次日,康熙就宣布了要废黜太子,所以从前的太子爷、如今的二阿哥已经被康熙圈禁在了咸安宫。

玉格站在乾清宫里,看着康熙细细的看完折子,这份能叫康熙细看的折子,当然不是玉格写的,而是崔先生操刀,大致写了农家乐的整个经营模式和赢利点,以及本次在天气干旱情况下的收成、收益。

康熙看了两刻钟左右,抬头对玉格道:“天气干旱的情况下,亩产两石,水稻收成好的时候,也不过亩产两石,朕一直让人劝农种玉米番薯等物,然玉米的味道不如大米和面粉,番薯食用后会胀气、泛酸,两者的价格也远不能和大米和面粉相比,所以一直收效不佳,至如今,天下耕地种玉米和番薯的不过百之□□。”

康熙的话里有些惆怅,这会儿的他正经像是个心忧百姓的仁君明君的样子了。

玉格只微微低着头不说话,只要不问她话,她就不说话。

康熙顾自感慨了一会儿,对玉格道:“你这玉米迷宫,朕打算在别处也做几个,你觉得如何?”

玉格眨了眨眼,几乎是不过脑子的跪下叩头,笑着高呼:“皇上英明。”

康熙笑瞪了她一眼,“你就不担心影响了你这处的生意?”

玉格奇怪道:“回皇上的话,天下那么大,那么多百姓呢,一个玉米迷宫哪能都引得过来,这完全不影响呀。”

说完实话,玉格又像是反应过来什么,眨了眨眼,带着些谄媚的说道:“就是受影响那也没事儿,奴才是皇上的奴才,奴才的不都是皇上的?”

“哼,”康熙笑了一声,“你那些账本子留下,朕要让户部好好的算算账。”

康熙说着,话里带出一丝寒意,不过转瞬即逝。

康熙打量了一会儿玉格,皱了皱眉,“你又瘦了许多。”

“那个,”眼瞧着康熙真要夸她要关心她,玉格反倒不好意思了,“回皇上的话,都是奴才挑食,其实不累,”刚这么说了,又怕康熙真当了真,又连忙找补了一句,“也不是那么累,就一般累。”

玉格这一番赤城不做作的表现,看得康熙心里一片熨帖,也不折腾她了,道:“行了,准你休一旬假,休完了,就到户部当差。”

“嗻!”玉格只听到休假就眼睛一亮,根本没问是什么官职,一个响亮的响头就磕了下去。

康熙瞧她的额头顿时就有些泛青,皱了皱眉,抬手道:“好了,下去休息吧。”

“是,奴才告退。”

出了乾清宫,玉格的身子打了打摆,伸手抚上自个儿的额头,笑了一声,她也是入戏太深,演得太真,竟把头都磕晕了。

玉格原本以为自个儿只是一时磕头的力道太重,所以才有些头晕,不想回到家,次日就病倒了。

大夫把了脉,对围在床前的多尔济、陈氏和四姐儿、五姐儿道:“没什么大事儿,七爷只是这一段时日疲劳太过,好好养一段就好了。”

陈氏点点头,这才是放了心。

多尔济送大夫出去开药,陈氏拉着玉格的手道:“玉格,要不你回家吧,额娘好好给你养养,你瞧瞧你都瘦成什么样儿了。”

陈氏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你在这处住着,那大铁守着你,丫鬟们都不好过来伺候你。”

玉格感受到手背的湿润,昏昏沉沉的抽回手,烦躁的皱了皱眉,没什么力气的只吐出一个字,“不。”

“好了额娘,”五姐儿瞧见玉格皱眉,一把拉开陈氏道:“这里有我,还有四姐呢,玉格就喜欢大铁,就喜欢这些猫猫狗狗、花花草草的,他待着这里,心情好些,病也能好得快些,好了,您就别担心别伤心了。”

五姐儿一边说着话,一边推着陈氏往外走。

“玉格才刚回来,又是累成这样,你再让他瞧见您这样担心,不是更让他操心吗,好了好了,您和阿玛回庄子上吧,您放心,五天,最多五天,我和四姐就还你们一个好生生的玉格。”

“好了,庄子上还有一大堆的学生等着阿玛呢,车也装好了,阿玛昨儿不还说,今早要赶着回去吗,好了,你们忙去吧,这里有我有四姐呢,病人都需要静养,咱们就让他安安静静的养身子。”

陈氏放心不下玉格,不想走,但五姐儿的话又在理,玉格自个儿也不愿意,陈氏只好带着满心的不舍,和多尔济一起走了。

瞧着陈氏和多尔济走了,四姐儿笑道:“额娘如今倒是很能听得进你的劝了。”

五姐儿很平淡的说道:“大约是因为我定亲了吧。”

而且对方还是个宗室。

四姐儿慢慢收了笑,瞧着玉格又睡沉了,同五姐儿道:“我出去瞧着人熬药。”

五姐儿也没在屋子多待,只留了小香在屋子里看着,玉格病了醉了就极好伺候,要什么都会说。

而她和四姐都还有一大堆事,头一件就是,玉格带回来的银子得入库的入库,发出去的发出去。

常旺捏着银票子,瞧着人都走了,几步走到五姐儿身边,也不看她,只瞧着地上道:“榕熙,你喜欢什么样儿的宅子?”

五姐儿也不看他,只往旁边的院子望了一眼。

常旺明白了,笑着点头道:“我也觉得好,和咱们四姐和玉格做邻居。”

这时,又有两个人进来了,是四阿哥府上的铁保和忠格。

“咳,”常旺背着手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的对五姐儿点头道:“我过去瞧瞧玉格。”

五姐儿点了点头。

铁保问道:“玉大人怎么了?”

五姐儿言简意赅,“病了。”

铁保和忠格皱着眉头对视一眼,“我们能去瞧瞧玉大人么?”

五姐儿瞧见他二人脸上的担忧关切,多解释了几句,“不用,不是什么大病,就是累着了,天又冷了,所以一下子就都发出来了,没事儿,让他自个儿多睡几天就好了,常旺过去也是瞧不见玉格的。”

五姐儿勾唇笑了笑,“玉格养了一头棕熊,从小带大的,特别黏他,这猛地大半年没见,就更黏了,霸着屋子谁也不让进,除非在外头就把玉格叫醒了,玉格发话让进了,它才给人让出点儿地儿,所以两位出去也不用同别人说什么,不是什么大事儿,让他静心养几日就好了。”

原来如此,铁保和忠格点了点头,若是因为他们要看望她,特特把她吵醒,那反而是打搅她养病了。

铁保和忠格抱拳向五姐儿告辞。

玉格这一病就闭门不出,谢绝访客,也岁月静好了,外头却是因为她热闹得很。

先是户部和曾经负责过赈灾的大臣,有一个算一个被康熙在大朝会上指着鼻子骂无能废物,骂他们办差不用脑子不经心,骂得一众大臣缩着脖子面红耳赤,一个字都辩不出来。

有玉格赈灾的例子在前,哪个能辩得出一个字。

可是他们也委屈,这样的法子,谁能想得出来。

那人家怎么就想出来了?

好吧,这一句话也不能说。

一众大臣被骂得头晕脑胀的散了朝,另一边吏部又有了新的调命。

玉格不仅官复了原职,还又升了两级,如今是正三品的一等侍卫了,真正是天子近臣,同时兼任户部郎中,户部郎中虽然只是正五品,但也是一司的主官了,再往上只有从二品的侍郎,和从一品的尚书。

以她的年龄资历必然是不适合的,但是,以皇上对她的这份恩宠,以她办差的这份本事,他日必定能官居一品。

“后生可畏啊。”

这是这一日不少大臣的感叹。

如果说此时,官员们还只是羡慕感慨几句,但在玉格的病情传回宫的当日,康熙先是派了御医过去,次日又下旨给了她额娘正三品的诰命,那众大臣就有点酸了。

虽然玉格升为正三品后,她额娘的诰命升为正三品是应有之意,可哪家的诰命不是要自个儿上折子,万分斟酌的用词,又在礼部那边打通关系后,三催四请,才能顺顺利利的求下来,哪个像她一样,不用求,皇上就下了旨的。

但酸也得忍着,她这一病,众人也瞧出来了,谁是皇上如今跟前儿的大红人。

而另一边,就在玉格领旨谢恩的那一刻,她就觉得要遭,果然,也就当日下午,一大堆拜帖和贺礼就送到了一进院子,还好这些都有崔先生应付,但也总有崔先生应付不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