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四阿哥听完喜塔腊·达穆的回话,挥手打发了他下去。

十三阿哥笑道:“看来四哥说得没错,这果然是个聪慧不凡的,只是藏得也忒深了,这番应对竟没有一处露出端倪的,只是他好好的,除了幼时,家里欠债失学外,没有别的挫折,怎么人这样的小心谨慎?”

四阿哥道:“人无知才无畏,她谨慎成这样,正说明她知道的多,这一年里发生了这么多事儿,就是咱们兄弟,又有哪一个不心惊的。”

十三阿哥皱起眉头,“四哥是说他会满语,只是装作不会?”

提到这个,四阿哥挑起眉头,却是摇了摇头,“我也拿不准,从他往日的行事作风来说,绝不是个蠢人,可是。”

四阿哥不知想到什么,嘴边带出丝浅笑来,“看着像是真不会。”

四个笑了一声,摇了摇头,继续说正事,“他也算是韬光隐晦,隐得很好了,只是,到底出身眼界有限,他只看到他所在的侍卫处里,尽是十七八岁就做到三品四品的,甚至还有正二品的銮仪使,可那些人无不是上三旗出身,无不是家中有长辈或是祖先荫庇,唯独他一个是靠自个儿,这么一步一步到了正四品,到了汗阿玛跟前儿。”

“从街边小食做起,不过一个炸牛乳起家,不过一点儿机会,他就积累下的如今的财富和人脉;一个会员卡笼络了近乎半个西四牌楼的商家,西红柿、蜂窝煤、俄罗斯的奶牛,都是碰巧,可哪有这么多碰巧,他的长处或许不在满语上头,但这人绝不是一点没读过书的。”

十三阿哥道:“会满语的旗人多得是,他这样务实的才真正难得。”

四阿哥笑着点了点头,“不止咱们如此想,他自个儿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的红福记,账上从来不留超过五千两的现银,他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能挣钱,但挣钱的不是铺子或是其他,而是他本人。”

十三阿哥想到江南科举舞弊案,几个考生层层贿赂,所费的银两也不过才一千五百两,而这一位随手就能撒出上万两银子,“银子确实是最务实的东西。”

十三阿哥摇头笑道:“因为他,我都觉得这捐官出仕,确有可取之处了,这样拿银子出仕的官员,还真是不屑于贪污剥削那几个小钱的。”

四阿哥却道:“这只是个例,得看个人的秉性。”

十三阿哥点头,“我知道,只是目前看来,他的秉性还是不错的,红福记的养老金,还有无息贷款买房的法子,他是个真不计较钱财的,秉性纯良至此,也难怪汗阿玛喜欢他。”

四阿哥听完沉默了一会儿,道:“韫匵藏珠都能一年连升三级,若是放开手脚,他日必定不可限量。”

“四哥的意思是?”

四阿哥摇了摇头,“只看他把红福记全全交给他五姐打理就知道,他对他五姐极看重,咱们若是、只怕是把他推到了老八怀里。”

“四哥是说八哥也注意到了他?”

四阿哥道:“或许不比咱们晚,他的表妹是老九的侍妾,他的红福记有老九的股子,他的第一个差事是在理藩院里。”最后一点叫人尤为在意。

“所以四哥让人问这些话,只是想看看他是不是已经倒向了八哥?”

四阿哥点了点头。

十三阿哥笑道:“如今看来这是个虽然滑头,但真没什么志向的人,四哥预备怎么做?”

四阿哥沉默了半晌,没有回答,只是道:“身在朝中,谁能独善其身。”

去年的几个大案渐次落下帷幕,就该到了各人收割果实的时候。

正月初三,玉格回到了宫里当差,又遇到了八阿哥几个,八阿哥仍旧让人如沐春风,说话做事处处体贴,不叫人难堪为难。

可是他的亲额娘良妃娘娘去年十一月二十六日薨了,至今不过才一个多月,玉格还记得他那时伤心难过的样子。

从前她不觉得如何,只觉得八阿哥对谁都是如此,或是天生的好脾气,或是出于政治需要,但……科举案、南山集案,会饮案……

在丧母之痛下,还能在这样汹涌跌宕的□□里起舞博弈,八阿哥不愧是能赢得满朝赞誉的人,康熙和诸位阿哥也都没有表面上那样简单。

她身处于这漩涡中,说不准就被谁算计了去,她倒是没关系,只是不能牵连了五姐儿她们。

回到家,玉格就寻到了五姐儿,“你的亲事你想得怎么样了?有什么合适的人没有?”

五姐儿的亲事得赶紧了,至于四姐儿,在崇尚贞洁的如今,就是皇上也不好逼着合离之人再嫁。

五姐儿微微诧异过后,点头,“倒是有一个合适的,不过我原想着再瞧瞧的。”

玉格悄悄松了口气,她就知道五姐儿是个有主意的,“是哪一家?”

五姐儿笑道:“常旺。”

“常旺?”玉格皱眉,常旺虽然是黄带子出身,可他这黄带子也就听着好听,家中没有爵位又无人为官,家财也挥霍得差不多,只靠宗人府每月给的银米过活,他本人也长相一般,文不成武不就,因为是家中幼子,性子还格外跳脱随性,对未来也没有规划,整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

玉格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常旺几大篇的不好,眉头也越皱越紧。

五姐儿瞧她这嫌弃模样,噗嗤笑了起来,“好了,你和人家还是好友呢,你看我处处都好,所以瞧他处处都不好,可是换了别人,都得说是我高攀了人家。”

玉格看向五姐儿,“这是你自个儿的想头,还是他那边透出什么信儿了?”

五姐儿眨眨眼道:“都有吧。”

玉格的眉头再次皱紧,又生出新的不悦来,“他怎么不和我说,竟越过我私自和你搭话,这里头可没有半分尊重在。”

“好了,”五姐儿笑着伸手推了推她,“不是你让我自个儿瞧的,如今我瞧好了吧,你又来挑理儿了?”

“其实真没有什么,就是咱们建场馆还有我后头买地的时候,他帮了我几次忙,虽然都没明说,可我瞧他有那个意思,正好我瞧他也挺不错的,就设计了一下,又让他帮了我几次忙。”五姐儿笑着眨了眨眼睛。

“不过,他大约觉得咱们家如今身份不同,所以一直没有动静,不过我估摸着我再拖一拖,他就该忍不住,寻上门来了。”五姐儿挑了挑眉。

玉格听得愣住,转瞬又笑了起来,五姐儿把常旺算得死死的,倒真是不用她操什么心了。

“好吧,既是如此,也不用再拖了,我明儿就请八十透个话过去。”

五姐儿笑着点点头。

这桩亲事果然是郎有情妾有意,就在玉格请八十透话的次日,常旺就寻上门来了,也就隔日,常旺请的媒人就到了棺材胡同。

多尔济和陈氏是又惊又喜,“爱新觉罗家?这可是宗亲!”

多尔济也很高兴,却还端着架子对陈氏教导道:“我说什么来着,你别一天到晚瞎操心,玉格心里有主意着呢,你瞧瞧,这不就是一门上好的亲事,宗亲!这可是黄带子,五姐儿真是掉进了福窝窝里了,往后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这怎么说?”陈氏还只想着这婚事体面,想着要给五姐儿多陪送些嫁妆,嫁妆才是姑娘家的底气。

多尔济笑道:“你是不知道这宗室的好处,闲散宗室之子,从十岁开始,宗人府每月给发二两银子,等到了二十岁,每月给银三两,再每年给米四十二斛二斗,你看看这,这什么也不用做,就比我当初要强得多了。”①

陈氏忙问道:“那以后五姐儿生了孩子,也有这样的好处?”

多尔济笑道:“五姐儿往后生的孩子,不也是宗室之子。”

陈氏只笑得合不拢嘴,对这桩婚事的十分满意里又添了十分的满意。

一应事情进展得极其顺利,不过两个月就过完了五礼,只等年底的亲迎了。

过完礼,多尔济便带着陈氏住到了城外庄子上,一心一意的打算教几个好学生出来,日子也进了三月,又到万寿节了。

宫里上下都忙了起来,就是有什么不好的信儿,也要先压一压,让皇上高高兴兴的过完了万寿再说。

五姐儿的婚事定了后,玉格的心胸也放开来,又和从前一样,只乐乐呵呵,看什么事儿只是什么事儿的模样,什么心思都在脸上。

她这模样,别人如何看无从得知,不过康熙瞧着倒是挺高兴的,万寿节的一应庆典结束,康熙回到乾清宫,瞧见礼部送过来的折子,也并不着急打开,只瞧着玉格笑道:“你今年又给朕送什么了?”

玉格脸上颇有些自得,“回皇上的话,皇上上回说奴才送的礼俗,说坏了那谁的名画的意境,这回奴才绞尽了脑汁,绝对不坏了谁去,意头又好,又实惠。”

听到意头好,康熙还在猜想她到底送了什么,但听到实惠二字,康熙的嘴角撇下去,“不是那谁,是王希孟,你的实惠,哼。”

玉格脸上自得的笑顿住,有些委屈,又有些不服,又不敢说话。

康熙顾自打开折子,一眼扫到玉格的名字,“一统江山?是一桶金山吧,朕想想,应该是一个金子打的桶,里头装了用金子打的姜?”

玉格半张着嘴愣愣的看着康熙。

康熙哈哈笑道:“你就只有这些了,朕还不知道。”

玉格挫败的垂下头去。

康熙笑着又轻哼了一声,抬手打发了她下去,不过等四月出巡塞外的名单出来,名单上头赫然就有她的名字。

玉格笑着挑了挑眉,所以说,谁能不爱金子呢。

不过四月里,也有一件让玉格不大舒心的事,那个启科齐竟然中进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