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家。

黄深易和黄老爷子回来后还在纳闷呢, 怎么家里一个人都不见了,一个个的既不用上班也不用上学,全跑哪儿去了?

父子俩正说着话, 黄菲菲和星姨从外面进来了。

黄深易笑道:“星姨从老家回来了?菲菲,你们这是出去逛街了?”

谁知黄菲菲骤然红了眼眶,一脸难过地说道:“爸,爷爷,小迟和妈都住院了。”

两人惊得当场起身:“怎么回事?”

“你好好说清楚,两个人平时身体健康,怎么忽然都生病了?”

黄菲菲却道:“爸, 姐姐不是打电话给你了吗?”

黄深易手机都是随身带着, 他下意识否认:“没有啊。”

“妈不是早就让姐姐打电话告诉你们了吗?”黄菲菲表情讶异,跟着便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

“姐姐和云溪起了矛盾, 小迟为了不让云溪为难姐姐, 就喝酒赔罪,谁知道回家之后很快陷入昏迷,医生也检查不出原因。”

这……

黄深易和黄老爷子对视:“该不会是酒精中毒吧?”

黄菲菲眼圈又红了,嗓子也带着哭腔:“不知道, 医生什么都没说,还要等晚上专家会诊才知道结果。”

黄老爷子问她:“那你妈又是怎么回事?怎么也跟着住院了?”

黄菲菲一脸难过地摇摇头:“我真的不知道, 当时星姨忽然联系我说很快就到家,我想着小迟在医院也需要人照顾,就让星姨直接去医院。

“后来我去医院门口接她, 再回去的时候,姐姐就说妈也晕倒了,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我和星姨都不清楚, 姐姐也没告诉我们。”

“什么也没告诉别人”的井玫瑰此刻正在病房尝试解蛊。

当年在山中学道, 她也曾跟随师父接触过中蛊之人,只可惜后来没多久她就被师父打发下山去四处云游,没能亲眼看见师父究竟是如何解蛊的。

井玫瑰也并非专修医道,眼下碰见如此棘手的病症,只能赶鸭子上架,试图利用元气直接取出蛊种。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她洁白的额头上都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迫不得已暂时停下动作,轻轻呼出一口气。

太难了,她的元气有限,那蛊种却被深种在脏器深处,四周经络遍布,元气裹挟着蛊种朝外慢挪,稍不留神就可能碰上纵横交错的血管,造成大出血。

井玫瑰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反而把自己累了个筋疲力尽。

这样不行。

得另外想些办法。

她心里微动,此时此刻如果能找到一个懂蛊术的行家就好了,师父解蛊的手法就是跟他曾经云游时结识的一位好友所学。

她正想着办法,病房门“笃笃”被敲响。

“请进。”

门被推开,好几个人同时大步进来。

“爷爷,爸,大哥,”井玫瑰起身,“你们来了。”

黄老爷子看着**昏迷不醒的孙子和儿媳,脸色凝重:“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没及时打电话告诉我们?”

井玫瑰眸光微动,眼神落在后边神色无辜的黄菲菲身上:“对不起,爷爷,我正准备给你们打电话的时候,妈忽然陷入昏迷,之后要看护妈和小迟两个人,就没顾得上。”

老爷子摆摆手:“我也就随口一问,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医生来了吗?你妈是怎么回事?”

“已经让医生看过了,”井玫瑰道,“也检查不出病因,要等晚上专家会诊。”

看他们神色担忧,井玫瑰便又说了句:“医生说妈和小迟目前都没有生命危险。”

黄菲菲道:“姐姐,你不是说妈是急火攻心,气血逆流,气得晕倒了吗?”

井玫瑰不慌不忙:“我没有这么说。”

她只说了急火攻心,气血逆流,没说宋雨是“气得晕倒”的。这说话似是而非的招数,她还是跟黄菲菲学的,现在正好试试效果。

黄菲菲眼中闪过一丝气愤:“你!”

“好了,菲菲和你大哥去请院长过来。”

老爷子不是不知道这个从小养到大的孙女肚子里有不少花花肠子,平时也就算了,小女孩子无伤大雅。

现在都火烧眉毛的局面了,家里两个人躺在病**昏迷不醒,黄菲菲还到他们面前耍这些心眼,真当他老糊涂了。

黄老爷子在家里颇有威望,黄菲菲不敢再多说,只能心有不甘地跟着黄彦离开病房。

老爷子继续安排事宜,指派跟来的星姨和另一个佣人,将给母子俩带来的生活用品摆放好。

至于黄深易,从进来后虽然没说过话,但眼神始终紧盯着病**的妻儿。

黄老爷子的面子很管用,院长很快被请了过来,连带着先前为黄迟和宋雨看诊的医生,都一块带来了。

院长道:“小秦,跟老爷子说说三少和夫人的症状。”

这位小秦医生挠了挠头,知道病人背景不一般了。可是他真没看出来是什么病,只好硬着头皮将先前那两套说辞又复述了一遍。

偷偷瞧了两眼,果然见这一家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院长挥挥手,示意他先出去,秦医生如蒙大赦走了。

“黄老,您也听见了,不是我们医院的医生办事不力,三少和夫人的病确实比较棘手,我们这边已经从国外请了专家过来,最迟今晚七点就能赶到,到时候立刻进行会诊,您看怎么样?”

院长也是个老滑头,这时候不仅不忘推卸责任,还反过来给黄家卖好。

黄老爷子觑他一眼,知道他没胆子撒谎,现在也没别的办法,情况不明又不敢擅自移动病人,不然还能去别的医院看看,只能默认了他的做法。

院长走后,病房便陷入了一阵沉默。等待是焦灼的,不管说什么都不能缓解。

坐在妻子病床边的黄深易突然惊呼:“爸,小雨的脸色好难看。”

众人一惊,连忙围过去。

黄深易却又道:“手还是热的。”再摸摸手腕:“心跳也没停。”

众人松了口气,还以为……

黄老爷子忍不住骂儿子:“你都多大年纪了,还一惊一乍的,我看你是想要吓死我。”

黄深易却像是着了魔一般,忽然对井玫瑰道:“玫瑰,我怎么觉得你妈这病不是一般的病,眼睛闭得这么紧,不会是撞邪了吧?”

井玫瑰没想到他发觉异常,但此刻黄菲菲也在,她不好直接说明:“是吗?”

黄深易又道:“玫瑰,你不是和你师父学了道法吗?你快给你妈看看!”

黄老爷子也道:“玫瑰,你要是会看就给你妈看看吧。”

井玫瑰点头,走到宋雨病床前俯身一看:“爸,好像是有点不对劲。”

黄深易眼睛一亮:“你再仔细看看?”

黄老爷子也紧盯着孙女看。

井玫瑰便装模作样把了把脉:“的确是中邪的症状。”

她收回手:“爸,你可真厉害,一眼就看出问题来了,我先前抬着急,都没想到亲自给妈看看脉象。”

她状似无意看向黄菲菲,果然见她眸底暗藏怨愤。

看来八九不离十了。

现在当面说穿也好,省得她还要背地里偷偷找机会给宋雨破除邪术,一次被识破,黄菲菲下次再想动手,也会有所顾虑。

黄深易激动:“能治吗?”

井玫瑰点点头:“画张符烧了,用水伴服就行。”

黄家三个男人都亲眼见过井玫瑰凭空燃符,看她说得胸有成竹,便决定试试。

黄菲菲见他们居然就这样轻易相信了,按捺不住道:“姐姐,你真的这么厉害吗?那你之前怎么没看出来?”

这样毫不掩饰的针对,恶意太明显,黄深易皱了皱眉:“菲菲,别闹,现在给你妈治病要紧。”

黄菲菲:“可是符水怎么能喝,这不是骗人的吗?

黄彦:“菲菲,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星姨刚好进来,闻言道:“大少爷,菲菲小姐也是担心夫人,您可能不知道,我这次回老家,就听说我们村有个孩子丢魂,家长信这套,也是让神婆画符烧水喝,结果拉肚子拉死了。”

她用词惊悚,本意是震慑他们,却不知道黄家三代爷们儿听了“死”字都十分不悦。

黄深易率先表态:“爸,我信玫瑰,让她试试吧。”

他们其实都知道,这家医院的股份孟家占了大头,院里的医生水平算得上国内外顶尖级别。现在他们连病因都查不出来,就算请了专家外援,希望也不大。

老爷子几乎没怎么考虑便应允了。

黄彦道:“我让人去买符纸和毛笔?”

井玫瑰摇头,从衣兜里摸出一沓小小的黄色三角形物品:“我之前画了不少驱邪符和平安符,都还能用。”

拿出其中一个,对黄彦道:“大哥去倒杯水来。”

黄彦依言倒了水回来。

井玫瑰接过半满的一次性纸杯,将三角形符纸直接扔进杯子里。

不等黄家人惊讶,无声默念法诀,杯底的符纸很快在水中燃烧起来,几秒钟后火光又消失了。

黄老爷子忍不住上前一看,发现水杯里干干净净,竟然看不见半点符纸燃烧过的灰烬。

“玫瑰,怎么不见了?灰都没有。”

井玫瑰将清水递给黄深易:“本来就没有灰,爸,你把这水喂给妈喝完。”

黄深易连忙小心翼翼接过。

这次比上次他们见的更神奇,黄彦大感兴趣:“玫瑰,为什么符烧完会没有灰烬?”

井玫瑰:“我在符上画了东西。”

黄彦见她有所保留,识趣地没有继续追问。

黄菲菲也亲眼看见了井玫瑰露的这一手,眼里的震惊拼命想藏都藏不住。

为什么会这样?她真的会道法?

要是那符纸烧的水有用,那宋雨岂不是很快就会醒了?

“你妈还要多久才能醒?”黄深易给妻子喂完了水。

井玫瑰又探了探宋雨的脉搏:“外邪入侵,要睡一觉才能好,大约一个小时后醒来。”

得到她笃定的回答,一家人的心情稍安,又记起他们家还有一个病人。

“玫瑰,你看看你弟弟是不是也中邪了?”

井玫瑰摇头:“不是,小迟面色红润,妈的脸色发灰,他们两个情况不一样。”

老爷子奇道:“你说你妈脸色发灰,我怎么看不出来?儿子,你看出来了吗?”

黄深易摇头:“看不出。”

“黄彦和菲菲呢?”

两个人也说看不见。

井玫瑰笑了笑:“现在她的脸色已经慢慢转为正常了,身体很快就会恢复健康。”

黄菲菲听到后,神色闪过一丝慌乱,很快她又镇定下来,不停告诉自己,没有人知道,不会有人知道。

就算井玫瑰能治好宋雨,黄迟也不可能被救回来,那可是她从星姨老家带回来的……

当天晚上,宋雨赶在专家会诊之前醒了过来。

接着是专家面对面会诊,如同黄家预料的那样,果然没有在宋雨身上诊出个一二三。

黄迟的病同样,医院没有得到任何进展。

第二天孟家来人了。

孟老爷子和孙子孟麒麟一起来医院探病。

黄老爷子握着孟老的手道:“孟老哥,怎么把您也惊动了?”

孟老握了握他的手,才重新拄回拐杖:“事情我都听院长说了。”

他看看左右,黄老爷子会意,让佣人和小辈都下去,想了想,又留住井玫瑰:“玫瑰留下,其他人都出去等着。”

孟老老眼中滑过意味深长:“你这孙女不错,像你年轻时候。”

黄老爷子笑道:“老哥说笑了,不过这孩子的确比她爸有出息,这医院没看出来我儿媳妇得了什么病,她倒是看出来了。”

孟老惊讶:“哦?小宋是怎么了?”

“不知道是在哪里冲撞了不干净的东西,玫瑰一道符水下去,一个小时她母亲就清醒了。”

孟老赞许:“后生可畏啊,她是拜了哪位大师?现在也在道教协会?”

黄老爷子:“那倒没有,她师父不是南市人,这些我们都不懂,还是让她自己决定。”

“也是,孩子知道自己想干什么职业是好事。”孟老说道,顿了顿又道:“这次来找你本来是想给你介绍一位大师。”

“昨天我得知消息后,忽然想起来去年医院也遇见过这样的病人,外表看不出异常,后来家属不知道在哪儿听说,可能是撞邪了,便求到了盘龙寺圆净大师那里,大师慈悲为怀,想办法给他治好了。”

黄老爷子明悟:“我儿媳妇确实是撞邪,玫瑰已经把她治好了,但是玫瑰说小迟和他母亲的病不一样,她也看不出是什么病。”

孟老看向井玫瑰:“既然看不出来,怎么能确定不是撞邪?”

井玫瑰笑道:“师门不传之秘。”

孟老被她逗笑了:“不是中邪,也能去找圆净大师,他佛法高深,肯定能看出你家黄迟的病根。”

这话说得也有道理,只是……

黄老爷子迟疑了:“圆净大师也不是我们想见就能见到的……”

孟老:“早年我帮了圆净大师一个忙,他亲口许了个承诺。”

承诺就是人情,孟老不说,黄老爷子也明白,他激动道:“孟老哥……”

孟老连连摆手:“不用这样,我们两家不搞这些虚的,不过直接派下面的人去不行,这样,我让麒麟走一趟,盘龙寺今年修了盘山公路,用不了多久就能到山上。”

黄老爷子看向一旁容貌俊美的青年:“这……”

孟麒麟:“黄爷爷要是不放心,就让井小姐随行。”

黄老爷子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孟老拍板:“就这么办,你可别再推辞了,你孙子都昏迷一天了,不管是什么病都不能再拖,就让你家丫头和麒麟一起带他去盘龙寺吧。人带上去了,圆净大师总不会看着不管的。”

话说到这份上,什么都替他们考虑周全了,黄老爷子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孟麒麟打电话叫来徐遵和另一个助手,从医院借了辆轮椅,将黄迟推到车上。

他们三言两语就决定要去盘龙寺,黄菲菲惊急交加:“爷爷,小迟这样不会出事吧?您不是说我们要相信科学吗?坐轮椅不安全,万一路上不小心撞到哪里——”

黄老爷子沉下脸,当着孟老和孟少说这种话,她的家教跑哪里去了?

还一口一个“出事”、“撞到”,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不是诅咒她弟弟吗?

黄老爷子以前从来没发现,这个孙女原来这么上不得台面,真是被深易和小宋惯坏了。

“你别胡说,圆净大师是高僧,肯定有办法救小迟。”

“可是——”

见黄菲菲还想再劝阻,黄老爷子冷声道:“你妈现在醒了,医院也有你爸和佣人在,用不着你照顾,快开学了,你回去复习功课吧。”

黄菲菲先是一愣,随后恼怒与不甘一齐涌上心头,爷爷这是嫌自己不该说话?

大学生谁还需要复习功课?

她读的可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学,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证明她的学习能力了,还需要复习吗?

她正要争辩,忽然看见星姨对她轻轻摇头,只能极不情愿地改口:“好的爷爷,那我先回家了。”

.

盘龙寺坐落在南市最高点,也就是盘龙山的顶峰,过去山路不通,要想上山烧香拜佛,就得一步一个脚印,踩着崎岖不平的山路往上走。

井玫瑰微微瞪大美眸:“这么难走,还有人去吗?”

她上辈子待的道观同样位于山之巅。

师父曾经开玩笑,如果不是从祖师爷那辈就积下鼎盛的名声,恐怕会香火凋零,用不了几年,他们道观上下都得喝西北风。

少女眸光净亮,直直看过来的时候,容易给人一种她在认真凝视世上最宝贵事物的错觉。

孟麒麟漫不经心错开眼:“当然有,盘龙寺的香火很旺。”

井玫瑰惊奇:“是因为那位圆净大师?他很厉害?”

孟麒麟颔首:“是。”

井玫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时间过得极快,车子没过多久便到达了山峰顶上。

孟麒麟让助手将轮椅推下车,一行人找到大殿招待香客的小沙弥,却被告知圆净大师此刻正在坐禅,不方便见客。

井玫瑰两辈子还是头一次来到佛门重地,吃了个闭门羹,她下意识看向孟麒麟。

孟麒麟神色淡淡:“我们是孟家的,麻烦小师父去和圆净大师说一声。”

这话听起来似乎是圆净大师的故交,小和尚不敢擅作做主,让他们稍等片刻,然后自己往大殿深处去了。

没过一会儿跑着回来,说圆净大师有请。

井玫瑰轻笑,果然古往今来,无论释家道家,即便有心远离红尘,也都逃不脱一个“俗”字。

想到这里,不免生出一丝丝怅惋,也不知道师父听见她的死讯,会不会伤心难过。

“各位施主里面请。”小和尚道。

井玫瑰收拾好情绪,跟着一起进去。

“阿弥陀佛。”

圆净大师长得和井玫瑰想象中不太一样,井玫瑰以为他会是个年老的和尚。但是实际上年纪并不大,顶多四十来岁。

目怀仁慈,面相极佳,一看就是个得道高僧。

孟麒麟说明了来意,然后道:“恳请大师兑现承诺,这也是我爷爷的意思。”

圆净大师答应了,双手合十:“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徐遵将歪坐在轮椅上的黄迟推上前,圆净大师仔细检查后,面色有些凝重。

井玫瑰揣测,难道圆净大师也看出小迟中蛊了?

“如果贫僧没有诊断出错,这位施主应当是中了一种蛊术。”

他一语便道破黄迟昏迷的病因,井玫瑰暗道,不愧是声名在外的大师。

她问:“大师会解蛊毒吗?”

圆净大师摇了摇头:“贫僧虽然能看出来是中蛊,却不知道怎么解蛊。”

孟麒麟听出弦外之音:“大师知道谁会解蛊?”

圆净大师微笑:“我有一位故人会破解蛊术,只是远在苗疆。十多年没见,贫僧也不知道她还在不在原来的地方。”

苗疆?

井玫瑰问:“离南市有多远?”

徐遵:“最快也得十个小时才能到。”

还不包括从机场转车,到圆净大师所说的苗寨要花费的时间。

井玫瑰稍作思考,很快做好决定:“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小迟短时间内没有生命危险。”

圆净大师将目光落到她脸上:“女施主也懂蛊?”

井玫瑰摇头:“我只算半个道医。”她师父才是真正的道医。

圆净大师念了声佛号,说:“原来是位坤道,贫僧失敬了。”

“大师不必多礼。”

“既然女施主懂医术,路上能照拂病人,你们就尽快赶往苗疆吧。”

几人和他道谢,正要离开时,圆净大师却又叫住井玫瑰。

“等那位小施主的蛊毒解除,还请道爷再上山一趟告知,贫僧也好放心。”

井玫瑰道:“一定。”

重新回到车上,坐在副驾驶上的徐遵道:“井小姐,刚才圆净大师叫你道爷,难道道教没有严格的性别区分?”

井玫瑰又查看了一下弟弟的脉象,确认还算安稳,才回答:“是的,道门之中没有性别之分。”

“男性道人称为‘干道’,女性道人称为‘坤道’。无论男女,一律可称‘道爷’、‘道长’。同门之中,或者同道之中,也是互称师兄弟,没有师姐妹的说法。”

“原来如此。”徐遵笑笑:“井小姐年轻有为,真是厉害。”

他的话听起来有点虚伪,井玫瑰淡淡回了句:“徐少过奖了。”

徐遵桃花眼一笑,用玩笑般的口吻道:“井小姐是对我有意见吗?怎么这么冷淡?”

因为你的面相已经出卖了你。

井玫瑰正准备这么说,孟麒麟忽然道:“机票订了吗?”

徐遵一愣:“什么机票?”

孟麒麟似笑非笑:“你打算开车去苗疆?”

“也不是不行,不过我和李助理两个司机不够,得加上你,三个人轮流开车。”徐遵戏谑一笑。

孟麒麟看了他一眼,徐遵适可而止:“咳,说正经的,麒麟,你想订哪个时间段的机票?”

“最近的航班。”

井玫瑰闻声道:“小迟现在昏迷不醒,能上飞机吗?”

她想起一些乘坐交通工具的注意事项。

“他的头部没有受伤,你不是也说他没有生命危险吗?”

井玫瑰:“可是航空公司的人会相信和同意吗?”

孟麒麟慢条斯理地将墨镜戴回脸上:“那就要看徐少的本事了。”

徐遵苦笑:“麒麟,你这是在难为我,除非我们包一架直升机。”

“那就包机。”

“行,”徐遵低头翻通讯录,“你大少爷都发话了,我只能照办。”

他打给航空公司,包下了一架直接从南市飞往苗疆的直升机。

十二个小时后,他们面色疲惫地站在苗寨寨口。

直升机只能停在空旷的地方,他们步行了好一段路才走进苗寨。主要是带着个昏迷不醒的黄迟,让人吃不太消。

井玫瑰还好,这段时间一直修炼,除了呼吸急促一些,精神状态看起来比几个男人还好。

“井小姐体力不错。”

孟麒麟早已扔掉碍事的墨镜,俯身双手撑着膝盖,胸腔起伏喘了口气。

刚才有段路不好推轮椅,是他和徐遵以及李助理,三人轮流抬着轮椅走的。山路崎岖,就算时运动量不小也被累得不轻。

井玫瑰心虚,害怕他看出什么不对劲,连忙搬出借口来:“我以前在山上经常走山路,习惯了。”

这个理由让人无话可说,因为一不小心就会戳到她“身世可怜”的痛处。

休息了一会儿,井玫瑰对他们道:“我们进寨吧。”

她刚才悄悄用元气开了天眼,发现黄迟体内的蛊毒已经向四周开始扩散了,如果再耽搁,很快会触及心脉。

幸好他们运气不错,进寨没几分钟,正好碰到一个要出去的年轻小伙子。

井玫瑰向他问路,要找苗寨里一个叫“苗娜”的大姐。

小伙子挠了挠后脑勺,欲言又止,最后侧身指着通往寨子里的小路道:“你们顺着这条路往里走,不要拐弯,一直走到最尽头,里面有一座小竹楼,窗前挂着一串竹子做的风铃,那里就是娜娜姨的家。”

他说完就走了,井玫瑰一行人顺着他指的方向过去,果然找到一座竹楼。

走近抬头一看,半掩的竹窗边坐着个女孩,约摸二十出头的样子。她身上穿着传统的苗族服饰,头上戴着银制头饰,胸前是一圈弯月形的精美银项链。

只见那苗女伸着半截露出的洁白胳膊,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那串竹风铃,手腕上的银手镯似乎装着小铃铛,素手一动,镯子便随着风铃声清清脆脆一块儿响。

井玫瑰和孟麒麟几个人明显不是苗寨人的打扮,那姑娘看见他们,好奇问道:“你们找谁?”

徐遵上前一步:“你好,我们是来找苗娜女士的,请问她现在在家吗?”

“原来你们是想找我阿妈啊!”苗女脸上扬起一抹笑,“我阿妈早就死啦!”

众人心里一沉,他们满怀希望而来,没想到圆净大师口中的故人居然已经过世了。

徐遵问苗女:“你是苗娜女士的女儿?”

苗女笑得更灿烂了,不答反问:“我阿妈死了十五年了,你们是外面来的,是谁让你们来找我阿妈的?”

都死了这么久了,看来这次是白跑了。

“你们有谁中蛊了吗?”苗女见他们不说话,又问道。

井玫瑰眸子一亮:“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来,那你会解蛊吗?”

苗女嘟嘟嘴:“当然会,我阿妈都教给我了。”

徐遵:“那你刚才怎么不说?”

女孩道:“刚才你们也没问我呀!要不是我聪明看出来了,你们还什么都不告诉我。”

众人:“……”

李助理忍不住问:“你是怎么知道我们中间有人中蛊的?”

苗女眼带得意:“这还用说,我阿妈从前是寨子里最会制蛊和解蛊的人,你们又是外乡人,来找我阿妈肯定有所求。”

井玫瑰:“那能不能请你给我弟弟解蛊?”

苗女伸手指了指轮椅上昏迷的黄迟:“你们先把他抬进来吧。”

徐遵和李助理抬起轮椅,四人走进小竹楼。

竹屋内布置得十分雅致素朴,一切用具包括桌椅在内,都是用竹子做成的。

“我叫宝净,你们先喝口茶吧。”女孩给他们端来茶水,转身进了卧室。

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个竹盅,里面发出细微的响声,好像装了什么活物。

井玫瑰看着竹盅:“这是?”

宝净冲他们一笑,打开竹盅的盖子,从里面倒出一只通体漆黑的蜈蚣。

徐遵和李助理下意识往后退开好几步。

“你们不怕吗?”宝净很惊讶,嘴巴微张地看着不动如山的两个人。

井玫瑰在山上经常见到各种虫子,蜈蚣也没少打过交道,她看向身侧的男人。

孟麒麟感受到她的注视,微微一笑:“怕。”

宝净不解:“那你怎么没像他们一样躲开?”

这话说得徐遵和助理两个大男人脸上都有点挂不住,立刻站回原处去证明自己。

孟麒麟道:“因为井小姐就在我身边,如果遇到危险,我想她不会袖手旁观。”

灿若星辰的眼睛看过来:“井小姐,你说是吗?”

井玫瑰迅速将目光转向蜈蚣:“是的。”

孟麒麟:……

身旁,徐遵眼中闪过一抹若有所思,麒麟对这位井小姐真的很不一般。

井玫瑰:“宝净小姐,请你帮我弟弟解蛊吧。”

宝净点点头:“好。”

她用一只手徒手捉住那只蜈蚣,弯下腰,从小腿绑腿处抽出一把银光锃亮的弯刃匕首。

先是在黄迟左边肘弯内侧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再把蜈蚣放上去。蜈蚣嗅到血腥气,立即挪动百足爬过去,一口咬在黄迟的伤口上。

井玫瑰:“这就是传闻中的‘以毒攻毒’吗?”

宝净说:“是”。

又问她:“为什么他说,你在他身边他就不害怕了?你是他女朋友吗?”

井玫瑰飞快道:“不是。”她不敢去看孟麒麟的神色。

“可能是因为我懂些医术吧。”

宝净更好奇了,兴致勃勃地问:“你是医生?”

井玫瑰无奈:“不是,我是道士。”

宝净惊讶极了:“真看不出来。”

井玫瑰随意点头,看了看黄迟的胳膊,发现蜈蚣待的那块地方,皮肤已经泛着黑色了,不禁皱起眉头。

宝净看她很担忧,就解释了一下:“别担心,皮肤发黑是因为蛊毒都被引到那里了,等我的小小黑吃了那些虫子,你弟弟就没事了。”

井玫瑰眉心舒展开来:“你的蜈蚣叫小小黑?”

“是,”宝净说起自己的宠物,带出几分炫耀,“它很厉害。”

井玫瑰赞同:“是很厉害。”

不过比起蜈蚣,宝净还是对井玫瑰更感兴趣:“你说你是道士,那你肯定会算命咯?”

“对。”

宝净兴冲冲道:“那你能给我算算命吗?”

井玫瑰的眼神落到她脸上,父母失和,幼年失恃,少年清贫,中年……

井玫瑰眉头轻皱,这女孩三十往后的命运竟看不透了,仿佛盖着一块云。

这是为什么?

宝净一脸期待地望着她:“怎么样?”

井玫瑰如实说道:“你命格奇特,我一时参不透。”

“好吧。”

宝净有点失望,不过她很快又神采飞扬地问道:“这是不是说明我的命很好?就像电视里说的那样?什么骨骼清奇,适合练武之类的?”

井玫瑰顺着她话安抚:“或许是的,每个人都会能遇见自己的机缘,不管大小,因为人不会永远在谷底,也不会永远在山峰。”

宝净果然开心了。

她转过头去看小小黑,发现它把黄迟身上的蛊毒吸得差不多了,便将它拿到眼前看了看。

“这是专门吃人的蛊,你弟弟得罪谁啦?”

井玫瑰:“你能找到下蛊的人吗?”

宝净拿指尖戳戳吃饱喝足趴着不动的蜈蚣:“能的,下这种蛊的人需要用自己的指尖血喂养蛊虫,现在蛊毒被我破了,那个人受到反噬,三天之内手指尖都会发黑,你们只要在这个时间里找到指尖发黑的人就行了。”

孟麒麟道:“这个线索足够了。”

井玫瑰便向宝净告辞,他们要尽快赶回去抓住凶手。

宝净有些舍不得,因为她还是很喜欢井玫瑰的。

但也知道井玫瑰急着回去,就没有挽留,只说道:“那你有空记得再来找我玩啊,苗寨的篝火晚会很热闹的。”

井玫瑰答应了。

随后一行人动身返回南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