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无疾只对汉辰交代说,让汉辰代为安排,他打算这两天去杨大帅的墓前去祭拜一番。汉辰诺诺的答应,再次转身告辞出门,却又被顾先生唤住:“汉辰,小七……他……葬在……”

提到七叔焕雄,汉辰心头一酸,凄楚的点头应道:“七叔,他葬在先父的墓穴旁。”

顾先生长叹口气,挥挥手,示意汉辰离开。

汉辰出了客厅,定定神,就带了汉威下楼。

在门厅,候在那里的侍卫拿来汉辰的外衣抖开,汉威机敏的接过大衣,小心翼翼帮大哥披上,一颗颗的系着扣子。

“伙计,你的手~疼得打紧吗?”张继组在后面还是惊魂未定,低声的关切道。

汉辰自嘲的笑笑:“军人,这算什么。”

“想不到这倔老头还真动真格的。”张继组嘟囔着。

还没等门口的车发动起来,一声咳嗽,何先生匆然下楼朝这边走过来,这才真让众人吃了一惊。

“总座还有什么吩咐?”汉辰谨慎的上前一步问。

何先生一脸温和的笑,拍了汉辰的肩说:“没旁的事,就是来送送你,天黑,路上小心。”

“汉辰诚惶诚恐,怎么敢劳作总座,没这个道理~~”汉辰始终是不卑不亢、不远不近。

何先生又转向汉威说:“威儿,路上好好照顾你哥哥。”

汉威应了一声,心里暗骂:装什么大脑袋葱(聪)头,以为天下就你何老狐狸聪明过人,设个套儿,打了人一顿再来给个甜枣,当人都是傻子呢?

汉威脸色上的不屑都要溢于言表了。又一想,那个顾老古董不是说了吗,大哥跟这何狐狸是师出同门,这就难怪大哥当初也总是玩同样的把戏,打得他皮开肉绽后再放包糖果哄他开心。

“明瀚,顾师父他上了年纪,可能守旧固执些,眼里容不得那些大逆不道的做法,听风作雨的可能激烈些,你多包涵老人家。毕竟你我做后辈弟子的……”何先生边开解着边指了头上一道一寸多长的疤对汉辰说:“看,这还是我幼时调皮不读书,被顾师父打的。”

汉辰也知趣的一笑说:“这个,总座不必担心。天地君亲师,顾先生是汉辰的蒙师,责罚汉辰是天经地义的,有理没理汉辰都该受着。更何况夫子此次又不是师出无名。”

何先生审视着脸色苍白的汉辰,叹息说:“也怪我不好,只听夫子说曾在杨家做西席,就没想到他原来是明瀚你的业师。早知道我就不应了他过来,尤其在这风波未平的当口,惹他多心,也害得你受苦。”

汉威心里暗骂,这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隔壁阿二未曾偷呢。你这把戏做还想障我大哥的锐眼?那个顾夫子分明是有备而来,而且审问大哥的那些话,分明是来捉拿犯上作乱的师门败类来的。

“能再见到顾师父,汉辰真是感激不尽,欣慰之极。”汉辰解释着。寒暄几句,汉辰辞行而去。

回家的路上,汉威见大哥闭目养神不说话,本想问问他手上的伤可还很疼,但碍着车中还有不明就里的司机和副官,也不好说什么,直捱到一路回了家。

见汉威不及脱外衣,就忙了弯身帮大哥解大衣的扣子。胡伯夸奖说:“小爷如今竟是大了,也懂事了,知道照顾兄长了。”

胡伯又对汉辰说:“太太散完戏刚回来就接了电话回娘家去了,放下话说,她今天要在娘家住,说是亲家奶奶身子不大好,虚寒发热才昏过去一次。”

“帮我拨个电话,我去问候一下。”汉辰吩咐说。

“太太走的时候吩咐了,说天太晚,先别拨电话过去,怕扰了那边的太太休息。有急事就打给他姐姐谢太太,住得近帮了传个话也方便。”

汉辰上楼,汉威紧随了两步进了书房。抬头看看那座西洋钟,已经是过了午夜。

见大哥径直回房换衣服,汉威紧走几步跟上去。汉辰一回头,骂道:“还不去祠堂里继续写你的《自白书》,写不好就别去睡。”

汉威简直哭笑不得,都这步田地了,大哥怎么还记得那《自白书》。

“哥,你的手……疼得紧吗?”汉威没理会大哥的吩咐,又问:“威儿还是让胡伯给你找点药来吧。”

见大哥脸色开始郁怒,汉威忙缩头嘟囔道:“威儿伺候哥躺下了,再去悔过。”

汉辰这才笑骂说:“难怪胡子卿说你人小鬼大,烈马难驯。都是我平日太宽纵你,你今晚可知道厉害了?早知今日,你从西安回来,进门之初我就该断了你所有的念头。胡子卿……胡子卿……你对他念念不忘,到头来会害他害己!”汉辰说着伸手一把攥了汉威的腕子,忽然一阵钻心的疼痛让汉辰眉头紧皱的松开手。

“哥!”汉威忙上前托起大哥的手。手掌已经高高的肿起,青紫的淤血一触即破般十分骇人。

汉威的痛心的眼泪落下来,正落到大哥的手心上。

“大哥,都怪威儿无用,说错话连累大哥。”汉威抽泣着,不知道如何是好。

“痴儿。”汉辰骂了一句,无奈的苦笑了又说:“少废话,把表给我。”汉威再不敢违拗,乖乖的把手表解下,放在桌案上。

汉辰叹气说:“也不该怪你,都是我一念之仁,那日纵了你。招来今天的祸事也是我自作自受。”

汉威帮大哥解着长衫的盘扣,换下衣服。

“大哥……”汉威凄楚的眼神望着大哥问:“是不是,今天何先生的问话,汉威答错了什么?对不住,威儿太没用了,当时脑子全空了,不知道说了什么。”

汉辰听了反笑了说:“你答得也没大纰漏,大哥先时也为你捏了把冷汗。不过你哭得有动情的根源,话也是真情所发。既然俯仰无愧天地,真情表白也有妙处。”

“吓死汉威了,生怕一句错话,害了哥背了叛乱的罪名。那威儿就死有余辜了。”

汉辰沉下脸正经的说:“不过,你这爱哭的毛病,看来是要下狠剂量好好板板了。你若日后再让大哥见你哭得如此没个出息,别怪大哥手辣了。”

汉辰瞥了弟弟一眼,不再理他,独自进了卫生间。打开水龙头,自己处理着手上的伤。

“哥,用威儿帮你吗?”汉威徘徊在门外,见大哥不作答,又问:“大哥,姐不在家,汉威今天陪大哥睡吧?”

“还不滚去祠堂思过。”大哥在屋里一声断喝,汉威听得哭笑不得。

犹豫一下,汉威在门外缓声的嘟囔:“大哥,小弟横竖能想到的东西都写在那份《自白书》里了,大哥也见了的。大哥若还不满意,可否指点一、二?”

大哥还是没作答。

“小弟实在是肠枯肚竭的再没有能招供的罪状了。再要写,怕只能屈打成招了。”

见大哥在屋里沉默不语,汉威又壮了胆嬉皮笑脸的补了句:“就是屈打成招,也要等大哥先把手上的伤养好了再说不是?大哥今天定然是拿不动板子了,就饶了威儿今夜在大哥身边伺候吧。”

门“当啷”一声踢开了,大哥愠怒着出来,不容分说的揪了汉威的耳朵就往外拖。疼得汉威“唉呦”的叫了讨饶。

“我就是不用养伤也能把你‘屈打成招’。”大哥骂道,“我看你还敢不敢再到我这儿登梯上房的没个规矩的耍舌头。”

也不知道大哥是真怒假怒,汉威疼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慌忙中他大叫着:“爹爹,爹爹,救救威儿。”

大哥果然放手了,汉威委屈的揉了耳朵,眼眶里泪水直转。

“混账东西,还没打你,怎么就把爹他老人家都抬出来了。”

汉威揉着耳朵说:“还是爹爹好,今天见了顾夫子,更觉得爹爹太有眼光了。若不是他老人家高瞻远瞩,没把威儿交给那顾夫子受苦,怕汉威的骨头渣子都被那个老顽固嚼光了。”

话音未落,不等大哥发作,汉威调皮的撒腿就夺门而逃。

汉威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如何有这么大的胆量敢去挑战大哥的权威,好像今晚单独同何老狐狸对擂交锋获胜后,心中有了无穷的底气般的痛快。

汉威一路小跑冲下楼梯,同迎面上楼的胡伯险些撞个满怀,胡伯嗔怪说:“小爷,也不看看几点了,深更半夜还这么乱跑,大爷那……”

“啊,我哥今天是没了爪子的老虎了。”汉威话由心生,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立刻又惊又后怕的半吐舌头咽了回去。

“我是问你大爷睡下了吗?张四爷的电话……唉……怎么这么晚打来……今天是怎么了?”胡伯念叨着。

“我哥没睡呢,你把电话转过来到他书房,我进去说一声。”汉威讪讪的溜达回书房,掀开条缝。

随了门“吱扭”的响动声。里面传来大哥的嗔骂:“你回来讨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