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多月,多亏了二月娇精心的照料,汉威恢复的才十分快。除去了胡子卿从国外请来著名的牙科大夫替他修补了那颗令他遗憾的牙,身上的伤也大好了。

汉威同二月娇相处的日子里,除去了听二月娇吊嗓子唱戏,二月娇也总静静听他弹钢琴,还开始对钢琴感兴趣。

汉威也难得有时间惬意的弹琴。为了帮汉威打发消遣养伤的时光,胡子卿还从教会帮他请了个钢琴老师来指导他的琴技。

汉威伤大愈时,已是夏季了。二月娇说,多亏了他受伤的时节是在暮春,不然再晚上两个月,怕久卧病床就要起褥疮受大苦了。这一个多月里,也幸好有二月娇里外的照应。

二月娇在上海的戏从一开锣唱得就十分叫座,虽然不及上海红极一时的大名旦,但是提起小林老板二月娇,也是不少人挑大拇指了。随了二月娇的戏越来越红,他的应酬也逐渐多起来,而且小报的记者也总像苍蝇般围了他去堵截些花边新闻。别墅外,屡屡有镜头远远的对了院里和窗子拍照,开始有消息传说二月娇是被某军阀保养在了一座别墅里。二月娇闻讯就慌忙让张继组给他另寻个住处搬出去,以免闹出些什么乱闻来再牵扯了汉威进来。

而对二月娇来说,搬出胡子卿的别墅,还有另外一个隐情。

汉威本来是不赞成二月娇来陪他同住的,只是因为行动不便的他对二月娇的不辞辛苦的细心照料多少有了那一丝依赖。如果没有香丫儿的这个插曲,汉威还能把二月娇只当成个伶俐柔弱的小兄弟,可自从有了香丫儿那晚同他闹出的那些名堂,汉威再面对二月娇总觉得很怪的感觉。

这种矛盾的心情随了张继组频繁的从南京赶来同二月娇在这里共度春宵就显得更加尴尬了。有几次,张继组挽了二月娇从戏楼回来,扔下外衣就迫不及待的抱了娇小玲珑的二月娇冲回房间。不一会儿,那同汉威就一墙之隔的房子里就传来阵阵浪语娇声,有时候还有二月娇的莺声啜泣。汉威用枕头堵了耳朵都挡不过那难堪的响动声入耳。有次,隔壁传来打骂声,汉威听到张继组怒骂说:“你推推拖拖的是不是恋着威儿那个小白脸呢?”,只听二月娇哭闹了骂他“混蛋”,张继组就骂道:“你趁早死了这份心,不然我去寻了杨汉辰讨个公道去,给他好看!”。二月娇一直在哭,声音小汉威听不清,就听张继组愈发骂得不堪:“我说你怎么哭了喊了要留下给他擦腚沟子、端夜壶的,我就猜你们没干好事!”

汉威越听越怒,本想冲过去同张继组理论个清楚,拿自己当什么人,以为谁都同他一样下作。但又怕一旦闹开了,二月娇如何收场。汉威一晚没睡好,心里真是不懂二月娇好端端的一个伶人,也是初露头角,怎么要委身张继组这种纨绔膏粱干那种见不得光的事。犹豫下,就决定第二天同胡子卿提出回西安,再不然就回龙城大哥身边去养伤算了。不想第二天二月娇提出了要搬去法租界的一座朋友的别院住。二月娇说话神色怪怪的,眼睛也是红肿象没大睡好的样子,脖子上还有道明显的牙印,似是咬的。张继组也似乎昨天夜里任何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亲昵的搂了二月娇走了。

此后,二月娇回来的次数也很少,偶尔回来,不过是嘘寒问暖的闲聊几句就走了。

倒是胡子卿抽空常飞来上海,见汉威伤势渐渐转好,一边安稳他安心多住些时日,一边带了汉威在上海花花世界、十里洋场四处游走玩乐。跳舞打球不说,一些摩登的场所、形形色色的人,汉威都在胡子卿的安排下领略了许多。胡子卿的理论是‘人不风流妄少年’,他既然已经逃不过命运的安排,要做他不愿意又不得已要去做的事。那偷闲的时候,总得给自己找些开心的乐子。

汉威换上整齐的西装,收拾精致的同胡子卿出入那些大饭店、百乐门之类的舞场时,深深领教了当年七叔、大哥和胡子卿所面临的无奈。那带了电波般的目光是霎时间从四面八方投来,招引来的狂蜂浪蝶们是应接不暇的。虽然坐到那里开始,浑身的筋骨都被那靡靡的音乐撩得松松酥酥的,但上海大胆的小姐太太们的胆量真让他惊心动魄。竟然有人不请自来的贴了他身边坐下,还有些脂粉味十足的太太在他身边动手动脚。几次汉威都按捺不住要爆发,都被胡子卿巧妙的化解了局面。汉威也知道了外界骂胡子卿的荒唐不是空穴来风的。胡子卿的那些‘相好’在他嘴里都是他的‘女朋友’,这朋友是可近可远的。虽然他号称没有一个女朋友是他主动追的,都是人家送上门的,但那些女朋友有许多都是风韵绰约的有夫之妇,有的还是大家名门的摩登小姐。胡子卿的品位绝对没问题,但是这种放浪的行为做派让汉威实在不理解。有几次胡子卿把‘女朋友’带去了饭店开房,整夜不回。都是副官偷偷当了艳闻学给汉威听,胡子卿有太太在国外,还有不图名分追随他的Nancy小姐,他根本不可能给那些投怀送抱的‘女朋友’们什么承诺或担负什么责任,他怎么能这么肆无忌惮的胡来?想想外面传的,‘八·一五’日本人炮轰东北的时候,胡子卿正和女人偷欢的传闻也不无可信。

这天,汉威对二月娇说,他同胡司令说好了,下周就回西安,也感谢在他养病过程中的照顾。二月娇虽然面露遗憾,但还是为他高兴,拜托他带了些点心给他在联大读书的干弟弟‘小不点儿’。

重新踏回西安这千年古城,又是一番感觉。记得头次来西安是在冬季,如今别离一个半月才回来,已经是炎热的夏天了。

汉威推拒了胡子卿新的委任,选择了重新回到军团学校去训练军队中的精英后备力量。他深知这支钻山沟、打野仗起家的土匪军阀部队的潜在陋习,也极力配合胡子卿的想法,从根本上把这支军队训练改造成一只军容整肃,战斗力极强的铁军。

汉威约了小不点儿在鼓楼头次见面的小店里吃灌汤包儿,见了干哥哥小林老板给他带的上海的点心坚果,小不点儿很开心,跟汉威讲着他如今的辉煌大业。他们已经为前线的抗日部队募捐了不少钱款,还鼓舞了很多热血青年去前线杀敌。小不点儿说,他同班同学有三个都去了东北前线从军,他也打算过两个月结束了抗日募捐义演就奔赴前线。小不点儿白净瘦小的脸上,那圆圆的眼睛下笑眯眯的眼睛十分可爱。听了他近乎幼稚的想法,汉威极力劝他还是先读书,因为书生救国毕竟还是力量太小。

“那天胡司令也看我们演出了,看的都掉眼泪了。”小不点儿认真地说,“我们唱的《东北松花江上》,胡司令边跟我们唱,眼泪就一直流。”

汉威也只是笑笑,他现在能勉强理解胡子卿的一些想法和苦衷,也不好多评论。若换了原来,他肯定回脱口而出,“早干什么去了?现在来装象!”

“胡司令答应我们说,以后一旦有机会,就挥师北上杀敌去。”小不点儿说。汉威点点头,拍拍小不点儿的后脑勺。

小不点儿忽然提出,要去汉威的兵团去演出,给军队鼓舞士气。汉威一听当场应允说,“好呀,我们平时休息时偶尔也请些剧团来演戏。学社演戏我倒要看看。但是不能有赤色的话题,不然……”

“那个自然!”小不点儿高兴的承诺着。

二月娇果然在上海合同结束后,带了戏班回到了西安。开锣戏是《盗仙草》,签约的保和戏院热闹非凡。锣鼓灯光下,二月娇一亮相就博得个满堂彩,叫好声不断。散了戏,胡子卿拉了汉威请二月娇去吃夜宵,三人在夜色下惬意的坐了边吃边聊。二月娇告诉汉威说,他已经答应小不点儿,周日的义演他也参加,客串一段儿给小不点儿他们助兴壮声势。胡子卿听了就一口答应也要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