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儿一直在他身边◎
书册堆积在书架上, 边缘半垂,摇摇欲坠。
名士卜洪轻叹口气,“你就当我从未与你说过这些话。”
“您放心, 我知道要怎么做。”明怜平复好心情。
名士卜洪想说些安慰的话,但是看着明怜如此冷静的模样, 他一时间无言, 只觉得愧疚。
明怜转身要走,忽然, 她回首,轻声说, “您莫要多想。”
“不管背后原因如何, 是我自己选择的,我不后悔, 也不怪旁人, 即便没有这样的弯弯绕绕, 我也可能是要如此做的。”
只是能否脱身而去的区别。这点明怜没说, 她自有打算。
明怜告别了名士卜洪, 出来见到公子姒昭。
姒昭站在廊道尽头, 他一袭玄色衣袍,犹如夜色暗沉。
秋日的光线落在廊檐。
明怜向姒昭走过去, 姒昭注意到她, 直接迎上来。
“公子。”明怜停在原地, 对姒昭行了一个礼。
姒昭温和扶起她,“怜儿, 与名士卜洪聊完了?”
明怜看了姒昭一眼, 神色平静, “嗯。”
姒昭漆色的眸子深邃, 他微微笑了笑,“那我们回去?”
“公子。”明怜忽然唤姒昭,语调轻轻,没有透露出情绪。
她美丽的容颜上,睫羽轻轻颤栗,眸色清冷静谧,如一泓雪水。
“怎么了?”姒昭低声,他唇角带着笑,温润如玉。
明怜克制着内心翻涌的情绪,她观察着姒昭温润的脸庞,听了名士卜洪的话以后,她见到姒昭,下意识想要询问他,是不是真的,但理性让她克制住情绪剧烈的波动。
默默试探,观察。
这样,才能为自己准备更多的后路。
“公子为何转让给我地契之类的物品?”明怜柔声说,“我从未向公子讨要过。”
姒昭的目光更加温柔,他伸出手整理了下明怜的发丝,轻轻撩起垂在她颊边的墨色发丝,别到她莹白耳后,“你与我在一起,这些是你应得的。”
“以后,不仅是这些地契,我还会给你更多的东西。”
“我总不能让你一无所有地跟着我。”他轻声柔情。
“公子大度。”明怜温婉道。
姒昭温雅笑了笑,他牵着明怜的手,离开名士卜洪的住处。
路上,明怜心中却在思索。
她想着名士卜洪告知她的话,名士卜洪告诉她,当初她会被公子姒昭带着拜入名士卜洪门下,是因为公子姒昭在那个时候就存了让她跟他的想法。
后来,虽然名士卜洪不知道她与公子姒昭之间具体发生过什么事情,但是肯定是公子姒昭刻意放任,最后她才如公子姒昭所愿,进入了公子姒昭的帷帐。
对于名士卜洪的话,明怜没有怀疑。因为名士卜洪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撒谎,名士卜洪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对于这种儿女情长的事情,不需要花费太多弯弯绕绕,而且她在政治上又没有什么重要的,不管名士卜洪是否将这真相告知给她,都不影响政权之事。
影响的只是她与姒昭的关系,所以明怜很清晰地知道,名士卜洪告诉她的,应该就是真的。
公子姒昭,心机深。
明怜闭了闭眼,她的心情并不是害怕,若公子姒昭没什么心机,那他就不会走到如今地位了。
她只是,不太能理解,为何公子姒昭要做到这一步。
如果从遇到她之后,公子姒昭就做了局,耐心等待她那么久,那公子姒昭对她的执念,未免也太深了。
第一次被公子姒昭救,自然不可能是公子姒昭作局,而他就这样惦记上她了?
明怜回忆着她与姒昭之间的事情,他在缠绵时的疯狂,以及平日生活中透露出的占有和掌控。
......姒昭是想,彻彻底底掌控她么?
选择她,是因为她是一个很好的猎物?
她没有依靠,有美貌,也不会闹出什么胡作非为的事情。
明怜微微咬了咬唇,眸色怔然地看着姒昭的背影。
她一直觉得,是自己选择,才走到了这一步。
然而竟然是姒昭刻意放任。
这样......是在欺骗她。
明怜更是咬紧唇瓣,垂下眼眸。
因为公子姒昭救她,所以她报恩。
如果没有公子姒昭使用的这些手段,她也有可能找到公子姒昭,想方设法报恩。
可是,公子姒昭使用了手段,并且一直掩饰着他的算计。
明怜不后悔入了公子姒昭的帷帐,但她不愿被隐瞒。
明怜与公子姒昭一道行走,思绪万千,心头颤动,脚下没有看稳路,不小心踉跄了一下。
女郎发丝晃动,脸色雪白。
“小心。”姒昭眸色骤然变化,立刻扶稳明怜。
他的力道稳稳当当,有力地扶稳明怜。
姒昭打量的视线落在明怜身上,沉默半晌,眯了眯眼,“怜儿,你有心事?”
明怜暗暗掐了一下手心,垂着眼,轻声柔弱,“公子,我有些忐忑。公子给了我这些地契和商铺,是为了安抚我么?”
姒昭呼吸一紧。
明怜抿了抿唇,她垂着眸,睫羽遮挡清冷,“是因为公子婚娶的事情?怕我不满么?”
在了解了姒昭对她的算计后,明怜心中不是滋味。
姒昭装作温润,给她这些东西,算什么?要继续留下她的手段么。
姒昭垂眼,凝望着明怜。
女郎的脸蛋柔弱。
她的脸色有些发白,唇瓣也被咬的更加殷红。
姒昭有将她拥入怀中,亲吻她的欲.望,只是此刻未在马车中,在名士卜洪的屋舍附近,会为她带来不便。想来她会不愿。
姒昭喉结动了动,克制忍下。
“这是你应该有的。”姒昭嗓音微哑,“以及,我不会婚娶。”
“没有旁的原因了么?”明怜扶稳姒昭的胳膊,轻声。
姒昭温声,“怜儿,我只是想待你好。”
他面容如玉,声音矜贵温雅。
明怜觉得郎君温柔,深情,但她无法看透他中间掺杂了多少伪装,不知道他温润表面下的病态有多深。
明怜对姒昭笑了笑,“公子,我们先回去吧。”
她心底思索着。
明怜与姒昭上了马车。
车帘紧闭。
姒昭伸出修长手指,扶了扶明怜发上的簪子。
“歪了。”他的目光落在明怜的唇上,温声。
“怜儿,我替你扶正了。”
明怜的肌肤浮现颤栗感,她倾身凑近姒昭,心知肚明他要做什么。
姒昭的手搂紧她的腰,灼热的唇压下。
“......”
名士卜洪的居所。
明怜与姒昭上了马车后,顾倚云正好在这时带着相湛回来,他望见明怜的一截背影,那纤细袅娜的美丽身影很快被车马遮挡,与她一起的,是那公子姒昭。
“那不是,师妹吗?”顾倚云惊喜,然而公子姒昭的车马离开,顾倚云面上的惊喜变成愤怒,攥紧拳头,低声喃喃,“好一个公子姒昭。”
在顾倚云身旁的相湛看着公子姒昭远去的恢弘车马,若有所思说,“看来确实颇有权势。”
“带你师妹离开的事情,要从长计议。”相湛看着顾倚云情绪激动,安抚说。
顾倚云魂不守舍,进入名士卜洪的宅邸院落后,其他师兄弟道,“顾师兄,别看了,明怜师妹已经离开咯。”
相湛一愣。
他脸色暗暗变了变,猛的抓住顾倚云的肩膀,力道颇大。
顾倚云心思不在此,没有发现相湛的异常,只是低头问:“相兄,怎么了?”
“你那被公子姒昭带走的师妹,叫明怜?”相湛的嗓音微微颤抖。
顾倚云略微感觉到相湛的怪异,下意识问:“怎么了?你有法子救明怜师妹了吗?”
相湛藏下波澜心思,打探道:“是明家的明怜么?”
顾倚云迟疑,“明家?”
“酆都有一户是明家。”相湛隐藏激动说。
顾倚云皱眉,“我.......不是很了解,我师妹是师父在椽县的时候收的弟子,椽县偏僻,离王城较远,不知道明怜师妹是否与明家有关。”
顾倚云想了想,叹口气,“哎,相兄,你的意思是要让明家帮我们?可是明家......没有帮助过师妹,想来这王城中的明家,与师妹是没有什么关联的。”
相湛蹙眉,然而表妹是大潇的罪臣之女,流落到他处也是能说得通的,至于那明怜是否是表妹,想办法探查一番就能见分晓了。
“顾兄,还请你快些为我引荐。”相湛催促道。
“好好好,我这就带你见师父。”顾倚云一无所知,立马应道。
另一边,荒唐过后,姒昭与明怜回到府中,进行了沐浴更衣。
明怜有些疲劳,穿了单薄的衣物窝在榻中,被子半盖她的身体,她凝白的肩膀半露,乌发铺散着,假装睡觉。
姒昭不知道明怜是在暗暗思索,他以为明怜睡了,他在屋中的动静不大,修长指骨攥紧墨石,垂着眼睛,压在砚台轻轻磨了墨,黑色的墨汁溢散出来。
姒昭在书案前检阅着各处势力送过来的信件,并根据需要在书信上写下新的吩咐。
夜色渐渐暗下。
姒昭这才放下狼毫墨笔。
他走到明怜身旁,看了眼她的睡颜。
姒昭深情晦涩,没有立刻躺下与明怜共枕。
他静静地看着明怜,烛火未熄,昏黄的光影在屋中随着影子一闪一闪。
姒昭思索着明怜今日的话语。
自宫宴后,姒昭收敛了一些病态,他觉察到明怜虽然表面配合,但实际上并不是很喜欢他病态的一面。他还没有正式登基,不能过分逼迫明怜。
猎人,总是要有耐心才行。
再加上各贵族女郎求娶的事情,姒昭不想让明怜感到过于不安,所以选择压下了骨子里的病态,愿意克制着,以温润郎君的一面照顾着明怜。
姒昭俯身,指尖轻柔勾了勾明怜的发丝。
今日怜儿神情不好......她向来敏感。
姒昭回忆着明怜的话,他思忖想,怜儿......到底还是吃醋了么。
他不想娶妻是真,但是世人少有相信。
姒昭指尖蹭了蹭明怜的脸庞,动作温柔克制。
不急。
怜儿一直在他身边,总会明白的。
帷帐垂落,姒昭拥住明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