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是何意?◎

乞巧节宫宴后, 酆都王城的贵女们开始想方设法打听姒昭的讯息。

还有甚者直接带着仆从堵在姒昭出府的路上,想要与这位温润王侯公子来一场浪漫的邂逅。

然而,无论女郎们多么娇柔, 公子姒昭的车马中,车帘始终紧闭, 严丝合缝, 不透露一点缝隙,也没让外界的光线渗透其中。

秋高气爽, 几片落叶绕着卷落在地上。

道路上,有装扮富贵的女郎愤愤地拍了拍身旁侍女的胳膊, “怎么又过去了!”

公子姒昭的马车如他对待这些女眷们的态度一样, 不解风情,宛如不了解她的意图一样, 直接从她面前离开。

马蹄声清脆, 渐渐远去, 马车逐渐变成一团模糊的影子。

“小姐, 酆都王城中, 其实, 您并非公子姒昭不嫁啊。”侍女劝说小姐,“还有那么多贵族郎君呢, 这公子姒昭摆明了晾着小姐您。”

“小姐您金枝玉叶, 老爷夫人宠在手心中, 受到如此冷落......要不,要不还是算了吧。”

贵族女郎皱眉, “我知道, 但是他不一样。”

“他未来的身份, 可不同。”

太子姒庄离开了酆都, 公子姒昭是唯一的一位能够继承天子之位的人,若能嫁给公子姒昭,那日后就能直接母仪天下了。

酆都王城的贵女女眷们都是娇生惯养长大的,怎么会真的愿意忍受如此被冷落,还不是因为背后这诱人的政治利益。

侍女压低声音,“小姐,小心隔墙有耳。”

虽然大家心知肚明公子姒昭会是下一任天子,但是如今的天子还没有退位,若是直接把公子姒昭当作天子,那往大的说,就是谋权篡位了。

之前的太子姒庄就是过于张扬,日日以下一届天子自居,所以惹的大多数人臣不满。

而公子姒昭较为低调,从未主动表示过即位的想法,依然本分地执行着政务。

这也是公子姒昭与太子姒庄不同的地方。

贵族女郎因侍女的话语,感到了警惕,身上的愤懑略微消散。

“不管怎样,嫁给他,总比嫁给其他人要好,单说外貌,公子姒昭比这酆都王城的郎君好上数百倍。”

“他一日不搭理我,那我就一日守着他,绝对不能让旁人抢占了先机。”贵族女郎道。

她了解她身边的那些贵族女郎们,一个个的,都想要为家族争夺荣光。

现在她不抢先得到那皇后的身份,日后就要入宫为妾室。

还不如先想方设法,就算用点手段,也要成为公子姒昭的正妻。

“我就不信,他最终能谁也不娶!”贵族女郎走上自家马车,看着公子姒昭的马车消失的方向,高声道。

马蹄踏地,外面的景象被车帘阻拦。

随着天气变得凉爽,车帘也变得厚了一些,待到冬日,那车帘就会更加厚实。

姒昭坐在软榻上,支着下巴,他穿玄色衣裳,对面,明怜穿着浅色裙裳,正垂眸翻着膝盖上的书册。

姒昭注视着明怜。

当明怜不经意抬眸,看到的就是姒昭用漆色的眼瞳紧紧看着她的样子。

他眸子深邃,如春夜中雨,透露出深情。

明怜的指骨捏紧书册一角,心想,公子姒昭这般,也可以当作是在“监视”着她,防止她在与他一起外出的时候做出什么脱离他掌控的事情。

“怜儿,怎么了?”姒昭温和的声音响起。

“没什么,只是看书有些乏了。”明怜说。

她握着书册边缘的指尖收紧。

姒昭倾身,他动作缓和,拿起明怜膝盖上的书册,将书册放到旁边。

接着,他将明怜娇柔的身体抱入怀中,力道和姿势都带着温柔的守护感。

“还有一段路程,怜儿,可以休息一下。”姒昭低声。

明怜的下巴抵在姒昭的肩膀上,她配合地嗯了一声。

柔软的颤栗感顺着腰背的肌肤滑到她的后颈,男人的呼吸落在她的肌肤上,温和,克制。

公子姒昭最近在她面前,变得很温柔。

仿佛之前的强势都消散了。

明怜半垂睫羽,她的身体因为姒昭温柔克制的照顾而浮现柔软意,可心底的涟漪在刚刚泛起的时候就被她直接压下去,她的面庞没有直视姒昭,微微蹙眉。

公子姒昭的变化是自上次宫宴后出现的。

她不了解公子姒昭的真心,所以不敢做过多奢望。

难道......是因为打算了求娶正妻,所以收敛了病态的作风?

明怜的视线余光中,一缕乌黑的发丝垂落,男人的头发。

姒昭抱着明怜,低低地笑了几声。

他换了个动作,将乖顺安静地女郎牢牢的抱在怀中。

“怜儿,我心悦你。”他说。

明怜的心猛的跳动,垂眸不言,耳畔略微薄红。

姒昭带明怜到名士卜洪的住处。

如今名士卜洪如鱼得水,盛名在外,求见他的门客云集,他所居住的地方也变得越来越好。

姒昭此行表面上是为了政务拜见名士卜洪,但根本目的是要让名士卜洪做一个见证人。

“这......公子,你是认真的?”名士卜洪看了看姒昭和他身旁的明怜,不确定地询问。

姒昭温润如玉,犹如白雪琼花,他将一沓纸质契约拿出,慢条斯理摆到桌案上,“是,将这些地契商铺转让给明怜姑娘,您德高望重,可为耆老,还请您做一个见证人。”

公子姒昭过来,是要给予明怜田产商铺,也就是充实她的私房钱。

名士卜洪心底觉得这是为明怜好的事情,当初他帮了公子姒昭带走明怜,如今再见到明怜这个徒弟,心底是有些愧疚,虽然之前的一切都是明怜自愿选择公子姒昭,但是这是表面,实际上,公子姒昭......且不论性格,心机城府,单独说身份的话,与公子姒昭在一起,那就是入了龙窟虎穴。

之前名士卜洪看公子姒昭难得在意一个女郎,且竟要废那么多功夫,耐心等待明怜走近他,所以名士卜洪觉得公子姒昭是会娶明怜的。

但是现在,公子姒昭看上去迟迟没有娶妻的打算,若是要娶明怜,那这么多时间过去,早就娶走了,何必一拖再拖,即便没有公之于众,那也是娶,但看姒昭和明怜的样子,姒昭是还没有给明怜什么名分。

前段乞巧节宫宴后,王城中贵族纷纷有意与公子姒昭结亲,有的人还过来求见名士卜洪,让名士卜洪帮忙牵桥搭线,名士卜洪一一回拒了,但他觉得此事存在危机,也许是他之前过于高估公子姒昭了,毕竟是王侯之子,未来要掌管更多的权势,怎么可能真的为一个女郎让步,徒弟明怜跟着他终归是不明不白的。

“好,老夫这就帮忙做见证。”名士卜洪快速应允了公子姒昭转让地契和商铺的请求。

这点东西,对一个公子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

所以名士卜洪觉得不过是小恩小惠,重要的事情是给自己的徒弟争夺一些利益。

名士卜洪犹豫地看了看明怜,明怜神情平静,似乎不在意发生了什么,只是在旁安静地观察着。

倒是比他这个师父还要沉稳。

名士卜洪暗暗叹气。

因为明怜的懂事,更觉得愧疚。

名士卜洪尽职尽责,做完了转让的见证。

“多谢。”姒昭声音矜贵。

名士卜洪有些笑不出来,“举手之劳。”

现在姒昭手中掌握的权力越来越大,兰氏的兵权也被他彻底收入手中,不夸张地讲,名士卜洪及他的弟子们的性命,都在姒昭的一念之差。

转让完契约后,姒昭就要带着明怜离开。

“公子,我可以与师父说几句话么?”明怜忽然出声。

姒昭看向明怜,明怜温婉看着他,姒昭感到心软,柔声点头,“好。”

只是与名士卜洪说几句话而已,之前也有这样的情况。

怜儿一向尊师重道。

姒昭到外面,等待明怜。

屋内,明怜与名士卜洪行礼,“师父......不,我现在应当不能称您为师父了。”

“你还是我的徒弟。”名士卜洪道,他苍老的面容染上些复杂神情,在酆都王城的这些日子,虽然表面风光,但是也有许多麻烦的权势漩涡,让人身心俱疲。

“明怜当初自愿离开。”明怜说。

名士卜洪顿了顿,一大把年纪了有些难以启齿,但是还是问了:“你......是因为喜欢他么?”

喜欢?

明怜微微怔然。

若说喜欢的话,其实是有的。

但是,她应该喜欢的只是皎月般,给予她救赎的公子姒昭。

对于病态的公子姒昭,她虽偶尔会因他流露出的温柔而有触动,但是称不上喜欢,也不会愿意与他共度一生,她可以理解公子姒昭,只是不会让自己彻底沦为他病态掌控的玩物。

“我是要报恩。”明怜说,“报恩结束,自然不必打扰了。”

名士卜洪一愣,“你竟有离开他的想法?”

明怜脸色微白,咬了下唇,冷静道,“师父,莫要告诉他。”

“这是你们的私事,老夫一大把年纪了,自然不会添油加醋。”名士卜洪表明立场。

名士卜洪愧疚,“老夫是没有想到,他竟还未给你名分。”

“当初我离开是迫不得已,不怪师父。”明怜说,“选择跟了公子姒昭,是我那时最好的选择。”

“而且,我没有奢求过什么名分。我与他,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只是,不管如何,在事实上,他终归是救了我,我报恩,是理所当然的。”

名士卜洪沉默地看明怜一眼,忽然道,“徒儿,若公子姒昭从一开始就存了引诱你的心,你会如何?”

窗外,秋风卷走树上泛黄的叶子。

明怜怔了一下。

“师父,这话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