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饭吃完,季仲远就不能再留在县城里快乐玩耍了,他和田小野收拾了东西,第二天一早就离开县城,回镇上去。

有人来找他们帮忙,不是别人,正是窦捕快,他已经与家里人做好了工作,要求娶刘月回家,只是自己不好贸然上门,便请季仲远帮个忙。

这种事情最后自然是摊在了樊雨花头上,她没花太多力气就把事情搞定了,季仲远便通知了窦捕快,等寻个好日子就能来提亲。

刘月在家待嫁,每天眼睛里都是甜甜的笑意,她不想离开季仲远的铺子,回去做家庭主妇,便日日盼着季仲远能在县城开铺子,到时候她要去县城干活去。

到了八月,天气炎热,虽隔三差五有大雨倾盆,却也不足以消去暑意,季仲远果断搬出了家里库存的冰块,在铺子里做起了绿豆冰糕,牛奶绿豆沙糖,做好后放在储存冰块的地窖里放上一个时辰,就彻底凉下来,吃起来像极了口感绵软的冰淇淋,一经推出,每日都卖得精光。

这般卖了十几日,季伯山就不再来镇上了,常小惠最近十分不舒服,肚子常常发硬,稳婆说就在这几日了,季伯山要在家守着。

家里只有一个樊雨花和一个年纪尚小的季云朵,根本忙不过来,于是田小野也得回去帮忙,季仲远一个做小叔的,这时候在家就不方便了,只好一个人孤零零留在镇上,天天看守铺子,带着刘月和飞燕做吃食,过着日复一日稳定又无趣的生活。

无趣啊!

季仲远在**翻了个身,半夜里又下起大雨,吵得人睡不着,以往这种时候可以做做运动,消耗精力,有助睡眠,如今田小野不在,运动也不能了,只能辗转反侧,在无尽的暑意中汗如雨下,直到忍无可忍,半夜爬起来,去铺子里拿冰凉的绿豆糕吃。

谭二福也睡不着,他每个月只能回村一次,更难见到媳妇,这会儿也是难受的紧,跑下楼来,两个大男人排排坐,一边吃冰淇淋,一边撑开窗户靠着点雨气解暑。

大雨无风,并不会网窗户里飘,两个人一边吃一边说话,突然,在雨中传来了一阵不寻常的声音。

这种声音十分耳熟,却也不太多见,夜半迟钝的神经费了好长时间才想起来,这竟是马蹄声。

“怎么听着像是许多马在奔跑?”季仲远疑惑道。

谭二福侧耳倾听了一会儿,说道:“确实是,听声音还不少咧,我和张捕快他们从县城来,四匹马都没这么大动静。”

季仲远立刻警觉起来,道:“把窗户放下来,露个缝就行。”

谭二福把撑子放下,放下窗帘,只留一条缝,两人就从这缝里往外偷瞄,外面漆黑一片,本不该看见什么,可是不一会儿,马蹄声越发嘈杂,外面竟是有火光闪烁,这大雨天的,那里有火把能燃烧,季仲远觉得应该是某种防水的灯笼。

外面看不清人也看不清马,只有光影在街道上交织,大概几分钟后,光影渐渐远去,马蹄声也淹没在了暴雨中。

“东家,这是做什么的?”

季仲远锁着眉头,道:“我觉得像是行军。”

“行军?”谭二福难以置信,“咱们这里怎么会有军队?”

“不知道,总觉得没什么好事呢,这样,明天我回村看看,你和吉祥守着店。”

“行。”

第二天雨停,道路上一片泥泞,夜里的马蹄子把道路戳得坑坑洼洼,又被雨水泡烂……

简直了,好像在烂面团里行走,季仲远无比嫌弃地将裤腿挽起,把布鞋包进包裹里,只穿着一双草鞋出了门。

他有点心急,总觉得那群军人是往自己村子方向去的,说什么都得回去看一眼,然而他挪动着脚步快走到村子时,却被一条河拦住了去路。

正是附近村子取水的那条河,这段时间的暴雨让它疯狂膨胀,漫过了土路,河水浑浊而湍急,根本无法走人,季仲远就算再担心家里,也不敢冒这个险,又想想大哥在家,应该不会有事,便只能这样悻悻而归。

下午又下起雨来,一直到了六天之后,往村子方向走的路才又畅通起来。

“今年这雨可真是太大了,好多年没有这样下雨了,这再不放晴,庄稼可受不住了。”

“可别提了,我丈人家地被泡了,许多麦子根都被冲出来了,眼瞅着就要收割的庄稼,就这么没了,真是气死人。”

“是啊,咱们这边都这样了,再往南,可不是要遭了洪灾了?”

“哎呀……你们别说了,互相搭把手,先过了这段泥路……这可真是太难走了。”

“……”

认识的不认识的人聚到一起,互相都能说上话,大家一边抱怨着,一边慢慢过了最泥泞的那段路,季仲远终于踏入村口,一进村,他就觉出不对劲来。

村子里也太安静了,而且……总感觉空气都不一样了。

他跑回家,一路上只遇到了几个认识的人,他不想问他们话,有那功夫还不如早些回家问樊雨花。

他跑到家门口,却看见家门口已经插上了桃枝,上面绑着红布,心中不禁大喜,村里人这样做就说明家里有婴儿出生,看来在他被河水阻断的日子里,哥哥已经当了父亲。

他推门而入,就见田小野在院子里,抱着一盆衣服正准备晾晒,见着他喜出望外跑过来,笑着说道:“你怎么回来了?”

“我想你们了,每天都往家跑,可是那条河实在烦人,直到今天才勉强能走。”

他抱起田小野在院子里转了个圈圈,开心地问:“孩子呢?”

田小野红着脸说:“昨天清晨生的,这会儿大家都累了,都在休息,我把衣服洗了正准备晾呢。”

季仲远恍然,这会儿确实不是进家门的好时候,女人生孩子,男人得避讳,更何况,他是小叔,于是他在院子里和田小野说了会儿话,得知是个大胖小子,又劝田小野也去休息,田小野摇摇头说:“昨晚我已经睡过了,娘和大嫂一宿没睡,让她们多睡会儿,云朵去打猪草了,你要是想帮忙,就把她叫回来,我等会给嫂子炒鸡蛋熬小米粥去。”

季仲远敏锐地抓住了重点:“就你们几个人在家?大哥呢?”

田小野顿了一下,把他拉到一边,小声说:“前些天村子里来了好些个兵,让村里壮年男人都去给他们干活,大哥也去了,每天晚上才能回来,说是在那边砍树,不知道要干什么。”

季仲远心里咯噔一声,心说好的不灵坏的灵,那支军队真的来了他们村。

田小野说:“也不只是咱们村,附近好几个村子都有,大哥说他们好像是围着山的,要把山圈起来呢。”

季仲远心中不安,虽然不知道那些军队要干什么,总觉得被征调去干活不是什么好事,又想到季云朵在外面,就更不放心了,古代的士兵可野得很,又不受地方律法管理,有些跟土匪也没什么两样,谁能保证他们这里这支部队就是好的呢。

他连忙跑出去,在季云朵常打猪草的地方找到了她,把她带回了家,这时候樊雨花已经起来了,见着季仲远,也是很高兴,把他叫进自己屋,让他看大侄子去。

“这小子可挺胖,生他可没少让你嫂子遭罪,亏得找了两个稳婆,不然还真不好生,稳婆说就是怀他的时候吃的太好,你瞧瞧这小脸,多像你大哥。”樊雨花看着孩子就笑着不停,嘴上不停地说着孩子怎么怎么样。

季仲远没看出来孩子像他大哥,倒是觉得红彤彤的更像猴子,但是怕被樊雨花打,没敢说。

不过自家的猴子也是亲生的,小婴儿软软一团,季仲远没敢抱,就围着摇篮转悠,怎么都看不够。

小婴儿眼睛都没睁开,睡着睡着就哭了起来,樊雨花说这是饿了,就赶紧抱去给常小惠喂奶,喂完奶又要伺候屎尿,又是一阵忙活,等到午饭熟了,一家人也没能坐下来吃饭,田小野在做饭时就随便吃了几口,之后他看着孩子,樊雨花去给常小惠送吃的,顺便自己吃两口就算了事,真正坐在饭桌前吃饭的,竟然只有季仲远和季云朵。

一顿饭所有人吃得都不尽兴,樊雨花又把孩子哄睡了,这才坐到门外喘口气,季仲远给她一碗水,笑她:“怎么样,祖母不好当吧?”

樊雨花把一碗水一饮而尽,白了他一眼说:“这才哪到哪,我跟你说我看我自己大孙子,累也高兴。”

“嘿嘿,还高兴呢,你这水里加了蜜糖,可喝出来了?”

樊雨花一愣:“光顾着喝了,还真没尝出甜来。”

季仲远笑她,又心疼她,轻柔地给她按着肩膀,聊了两句就说起了村里那群当兵的事情。

樊雨花也觉得这群人不是什么好人,说:“他们哪里是征人去干活,分明就是抓人去的,你哥每天天亮就得去,到了傍晚才让回来,中午都不给饭吃,说是去了就砍树,砍完了有人运到山里,具体干什么了,谁也不知道。”

季仲远皱着眉头道:“且不管他们是干嘛的,娘,我看咱们还是搬去镇上躲躲吧?”

樊雨花道:“你嫂子刚生产完,哪能轻易搬动,况且那群人也就是让人干活,也没打过骂过,也没有在村里做什么坏事,且看看吧。”

两人沉默了一阵,心头都有些沉重,过了一会儿,樊雨花又说:“你不是刚给窦捕快做了媒?不如去封信问问他,他在官府中,知道的总比我们多些,能给点提示也好。”

季仲远心里一亮,是哦,问问窦捕快再说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