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徽音赢得了她人生中第一场堪称张扬的胜利。

和闺阁中的玩闹比赛不同,这一场舌战发生在月下坊的群策会,这里聚集了全大盛最有才华的青年俊才。

而她胜过了他们。

几十位高官贵人见证她的风采,他们将手中的玉珏投给她,承认她的优秀。

萧徽音学识渊博,言之有物,不卑不亢,个人形象和话本子中假千金相去甚远。话本子说假千金的身份曝光一直被欺负,而群策会上的萧徽音光风霁月,神采飞扬。

完全不像!

清熙和萧徽音最初的目的达到了,话本子和萧府的真假千金案基本解绑,话本带来的流言蜚语淡去,云京城中最新的话题是,萧徽音力战群策会英才,才华横溢,思想独到。

有人称赞她身为女子却卓有见地,眼界广阔,心胸不凡。

也有人贬低她,明明身为女子却到群策会大出风头,追名逐利,不安于室。不可娶回家做妻子。

清熙四处溜达,逗留在金城的茶楼,酒楼,瓦舍中发现竟然是第二种人居多!

她气得脸红鼻子歪。

又去找了萧徽音。

萧徽音正在收拾东西。

萧府的危机已除,她要遵循之前的想法,离开京城。

清熙不直接劝她,只是万分诚恳道:“徽音姐姐,让我再请你吃一顿饭吧!”

萧徽音答应了。

清熙带着她去了一家茶楼。

作堂的说书先生正在绘声绘色的讲故事,“只见那女子冷笑一声,反唇相讥,’女子又如何?我读书千卷,腹有诗书,你要不服直说便是!我辩到你服!’”

说的正是萧徽音大战群策会。

萧徽音坐在台下听,一张脸红透了,尴尬的脚趾抓地,“我那天真的这么嚣张吗?”她小声问清熙。

清熙重重点头,“怎么能叫嚣张!我们这是气势!不吹牛,我们萧徽音就是这么厉害!”

萧徽音被她逗笑了。

旁边却有男人阴阳怪气道:“听说那萧徽音长的貌美,那些人莫不是见了美娇娘,不舍得认真了?”

“说不定呢,萧徽音一个女子,在那种场合抛头露面,说不定她就是想着勾引男人呢?啧啧,浪啊。”

“我才不会娶这种女人,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娶回家里哪能放心!”

还有女子在窃窃私语,语气迷惘,“萧徽音的胆子怎么这么大……群策会那种地方哪里是我们女人能去的呢?”

“去那里的都是想当官的,她一个女子就是得了魁首,又能如何?还平白无故让人觉得女子张扬……”

“她自己倒是能找个好丈夫了,可她就不怕影响家里的姐妹婚嫁吗?!真是自私。”

萧徽音沉默的听着,喜悦的粉红色渐渐从她的脸上褪下。

清熙有点后悔,她是不是不该把萧徽音带到这里,让她直面这些恶意……

萧徽音反而是先开口的那个人,她深吸了一口气,平静道:“这些揣测,与我无关。我马上就要离开京城了,我不必在意这些恶语中伤。”

“可是,”萧徽音直视着清熙,上挑的凤眸中情绪难辩,“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你刻意让我听到这些东西,是为了让我留下来吗?”

“对,”清熙干脆的承认了,萧徽音聪明绝顶,她本来也不可能瞒住,“我觉得他们这些话对你很不公平!你是魁首,你实至名归!和你的性别无关!凭什么你要被这样揣测!?”

清熙出来逛街,是想和别人分享喜悦!没想到绝大多数的声音都是在攻击萧徽音!

她见一个骂一个,可人实在是太多了,凭借她一个人根本无法扭转这些根深蒂固的观念和偏见!

就在这种情况下,萧徽音远离京城,隐姓埋名,在这些人口中会变成什么样?

明明萧徽音是为了保全家族!明明萧徽音拥有一身过人的才华!

萧徽音看着眼前的少女,气愤都红了一双圆圆的杏眼,柳眉倒竖的样子。

她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我料到了现在的场景,我觉得没关系,所以才到群策会。”

清熙:“怎么会没关系?”

萧徽音道:“这世间对女子从来是重重的束缚和枷锁,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明白这个道理了。”

在她尚且幼小的时候,她听一遍就能背下兄长啃不下的文章时,她对政务一点即通面对父亲复杂的目光时……还有爷爷摸着小徽音的头告诉她,不要在男人,尤其是自己未来的丈夫面前展露自己的才华,绝不可以比他们还要聪明,要让自己变“笨”。

清熙气的要跳起来了,“从来如此便对吗!”

萧徽音沉默,她当然也有过不甘有过愤恨,可她身后有家族要顾全,当然要按照规则行事。

她梦想做一个雍容华贵,母仪天下的皇后,首先,她要嫁给未来的皇帝,她必须要讨男人的欢心。

有舍才有得。

清熙见她沉默,按耐住自己的不解,劝萧徽音,“其实现在你完全不必离开京城了。你是萧家的孩子,如果不扭转现在的舆论风向,将来你的姐妹们的婚嫁都会受到影响!你走就是心虚,你留在京城比远走更好。”

“如果你留在京城,那么一切都还有机会,说不定你就哪一天结识了未来的皇帝,成为了皇后?”

“你还这么年轻,又这么优秀,你是群策会第一位女魁首!为什么一定要选择一条寂寂无名的路呢?留下来,接受大家的掌声和欢呼吧!”

萧徽音苦笑:“我现在没有名声,也不能依靠家族,哪里来的掌声和欢呼?”

清熙平静的望着她,“你有能力,只要你想,你就可以。”

清熙又问了一遍,“你想吗?”

我想吗?

她好像回到了昨天,月下坊侍从的唱名犹在耳边,“魁首——萧徽音!”

满堂喝彩只为她一人。

在经历过这些之后,她真的还能甘心去别院之中做个闲云野鹤的女道士吗?

我想吗?

我当然想!

凭什么她一直要藏拙,凭什么她一直要讨好别人?

凭什么她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明明她有能力!

为什么不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