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 永宁侯留顾见水还有几个兄弟说话,一行人去了书房。

郑氏让陆锦瑶先回去,这场家宴谁都爱吃, 那就是陆锦瑶的功劳,虽有一点不愉快, 但吃上饭就高兴了。

“你有孕,回去好好歇着。”

陆锦瑶点了点头, “若是用得到我的地方,让丫鬟过去传话。”

等陆锦瑶走后,郑氏道:“让丫鬟们把远哥儿瑜哥儿他们送回去。吴氏留下, 沈氏先回吧。”

大人的事,孩子们没必要知道, 孩子们不在了,这回可以说了。

郑氏对韩氏道:“云姝,你带人去厢房看看。把老二带回来的外室之子抱到旁边的屋子里, 跟月娘说清楚缘由, 等吴氏回去了一道领回去,日后就由你教养了。”

吴氏一脸惶恐, “夫人, 我怎么能教养府上的公子。”

吴氏是顾见水的小娘,顾见水越大,她越发收敛守礼。顾宁瑜抱都没抱过几次,每日就在小佛堂礼佛。

郑氏道:“你养着最合适,平日别带到奉玲面前碍眼。”

“等过阵子把亲娘忘了, 再想让他读书的事。”郑氏是打心底不愿意这样的孩子跟着侯府的孩子一起长大。

若说孩子无辜, 那可是一点都不无辜, 顾见水都二十七了, 又不是十几岁的少年郎,傻子才信他没成过家。

顾宁睿是那月娘子进侯府的依仗,都一岁多了,怕是到湘城就养着了。

没有敬过主母茶的那就是外室,到了盛京,更不能让顾见水在外置个宅子养她。侯府的公子爷养外室,说出去让人笑话。

郑氏觉着这事不能让许氏沾手,以免影响了夫妻情分,还是她来最合适。

“给二十两银子,找两个嬷嬷照顾她,到庄子之后就说是府上管事的远房亲戚,病了,在庄子住着。”郑氏想想还有什么缺漏没有,“她若是不走,就把那个孩子跟她一块儿赶出去。对了,她身边的丫鬟可是老二离开时带的丫鬟?”

许氏点了点头。

郑氏:“发卖了,去吧,千万记着从侧门走,动作快些。”

韩氏应了一声,带着丫鬟办事去了。

吴小娘默不作声,许氏挤出一个笑,“谢谢娘。”

郑氏吃过妾室的亏,顾见水和顾见海虽是庶子,但长大之后本分守礼,她是主母,庶子也得照顾。后来吴小娘和沈小娘避着不出门,永宁侯年纪大了,没心思在这些莺莺燕燕上。

幸好许氏和云氏很是孝顺。

郑氏拍拍许氏的手,笑着道:“行了,这事就过去了。”

白薇没跟着陆锦瑶回去,她是过了两刻钟才回来的。

先去正屋回了话,然后和丫鬟们在耳房咬耳朵,“已经送走了,二爷的面都没见着,那个孩子抱到宴明堂了,让吴小娘养着。”

什么人能养出什么样的孩子。

二爷敢在外任职的时候养个外室,但大爷四爷就不会。

这孩子日后若养的熟,也是个锦衣玉食的小公子。养不熟,没人会多花心思在他身上。

指着顾见水,那更指望不上。月娘不也指望他来着,最后呢,去庄子了。

姜棠以为这事至少得拉扯几天,什么顾见水以死相逼,月娘一直抱着孩子哭,但脚还没在永宁侯府的地上踩热乎,就被赶出去了。

原书里这个月娘到底进没进府她已经忘了,但这回只能说,顾见水在郑氏面前不堪一击。

内宅的手段多的是,被送去庄子之后,究竟能活几日也不知道。

兴许就如野草,自生自灭了。

那个孩子能不能活下来也是个未知数。顾见水要上职,没了美娇娘,便是最开始有愧疚,到后头,顾及许氏也把月娘和睿哥儿忘到脑后了。

真是薄幸。

佩兰惊道:“二爷不是被侯爷叫去说话了吗,若是知道了怎么办?”

白薇:“傻啊你,二爷要是有不回来的心思,早就带着月娘出去住了。”

白薇心想,成了亲的公子爷会分铺子和庄子,都是当家主母打理。

做官一个月的月俸才有多少银子,去两趟酒楼就花没了。说到底还不是拿侯府的钱养外室,夫人能乐意才怪。既没银子,又舍不得侯府二爷的身份,自然什么都不会说了。

陆英啧啧称奇,“男人的话,就当是个屁好了。”

白薇忍俊不禁道:“好了好了,当丫鬟的哪儿能背后妄议主子的不是,咱们在外头,多长个心眼。”

就像白薇说的,下午,顾二爷没有闹起来,连去庄子看看月娘都没提。恍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和许氏相敬如宾了。

这些,和姜棠没有什么关系。

永宁侯府就像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哪个枝桠乱了,修剪一下就好了。姜棠在侯府就像一个树根下的小石子,不会因为她来自现代,会做几道菜,这个石子就多光彩照人。

在这里生存,还是得更加谨言慎行才好。

过了五月初十,永宁侯府又变回了以前的样子。各院有自己生活,无事不去正院吃饭,虽未分家,但关上门就是自己的小日子。

姜棠负责陆锦瑶和顾见舟的一日三餐、白日小食、夜里宵夜,下午还和露竹去看了点心铺子。

生意还不错。

回来的时候,见院子里有两个绣娘,正拿着尺给院子里的丫鬟们量尺寸。

要做新夏衣了。

永宁侯府的定例是一年四季每季主子们四套衣裳,下人们两套衣裳。

当然,下人们的衣裳料子不可和主子们的一样,给主子做的衣裳是先量尺寸,然后拿来布匹挑,这才缝制,做好了之后再拿过试衣,若是不合适再改。

丫鬟们量完尺寸把衣服做好,不合适的自己改。为有区分,各院丫鬟们穿的颜色还不一样。

宴几堂丫鬟们穿的是湖蓝色,不同的丫鬟配不同颜色的络子。一等丫鬟是紫色,二等丫鬟是绿色,三等丫鬟是深蓝色。

这会儿就能显出哪个院子最得脸了,侯府的绣房只有十几个绣娘,再怎么赶也不可能一日把衣服都赶完。

先做哪个院子的衣服后做哪个院子的都有讲究。

如今韩氏管家,必然先给宴安堂做。后面的两个院子的衣服排到了宴几堂的后面。

五月十一来量的尺寸,五月十二给陆锦瑶和顾见舟的衣服就已经做好了,试过之后再回去改,很快就能送回来。

五月十三,丫鬟们的衣服也送过来了。

先头量了尺寸,每身衣服上都系了布条,就像以前领校服一样。

拿好了衣服再去拿络子,全都拿完了在自己名字后头按个手印。

宴几堂的络子是一枚如意结,下头是流苏穗子。

新络子是两条,原本该给她的是深蓝色的,但高嬷嬷却给了她两条浅绿色的。

草芽一样的新绿,络子打的极为巧妙,下头流苏极为顺滑,挂在腰间肯定好看。

但不是她的颜色啊。

姜棠道:“嬷嬷,我应该拿蓝色的。”

高嬷嬷道:“没拿错,就是浅绿色的。”

高嬷嬷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姜棠从她话里听出来,她好像升职了。

从三等丫鬟变成了二等丫鬟。

高嬷嬷就着这会儿人都在便和直接说了,“姜棠拿二等丫鬟的分例有些日子了,从今儿起,她就是二等丫鬟了。”

“宴几堂现在五个二等丫鬟,三个三等丫鬟。下人房那头没有合适屋子,姜棠还住原来那屋。”高嬷嬷趁机敲打道,“大家好好做事,就能涨分例银子,若是寻思别的,洗衣房还有空缺。”

姜棠握着络子,“奴婢谢大娘子。”

她升职也是陆锦瑶的意思。

陆英一个熊抱挂她身上了,“你成二等丫鬟了,还不用搬出去,好事成双,不来顿好吃的说不过去了!”

佩兰站在静墨身边偷笑,盘算着要吃什么。

静墨也笑了一下,苦尽甘来,姜棠早就拿二等丫鬟的月例了,升上来是迟早的事。

姜棠去正院了一些时日,那时候是最忙最累的时候。后来又帮大娘子弄点心铺子,春日宴、家宴都是她准备的。

变成二等丫鬟是早晚的事而已。

不过不搬出去倒是挺好的。

静墨觉得以前的姜棠行事独来独往,影响不了她。现在的姜棠不像姜汤了,反而像姜糖,就是城南铺子卖的那个。

明事理又少事,跟她住一块儿,那才叫近水楼台先得月,有什么好吃的,都是她们三个先吃到。

有点心也是先给她们分,若是连姜棠成了二等丫鬟都要嫉妒,那她们三个成什么人了。

白薇比姜棠还高兴,“我们屋子大,挪一挪也能挪出一个床的地方来,直接搬过来好了!”

高嬷嬷笑骂了句胡闹,“好了,该谁领衣服了,陆英,到你了,赶紧从姜棠身上下来。”

陆英嘿嘿一笑,过去拿了衣服和络子。

有了新衣,旧衣不必扔,可以替换着穿。

姜棠把衣服放到了耳房,觉得晚上应该好好吃一顿,升职了,加薪指日可待。她近日都在忙,早出晚归,私下做的小生意也断了。今儿就吃一顿好的,再赚点外快。

如今宴几堂负责采买的还是怀兮,姜棠托她带了五斤鲜虾、几个西红柿、大包干豆皮,还有一大块五花肉。

姜棠打算做五花肉卷虾滑,再用西红柿炖,若是做出来好吃,就可以出现在陆锦瑶的桌上。

做完晚饭,再准备好宵夜,姜棠看没什么事就先回去了。

亥时过后,不用值夜的丫鬟们也回来了。

累了一天,早已经筋疲力尽。

还没到下人房,佩兰就闻到飘**在空气中的酸甜味,隐隐还能闻到肉香,就是那种被烤焦了的味道。

那一瞬间,她好像变成了一只兔子,前头拴着一根萝卜。

别的屋子的丫鬟兴许不知道这是哪个屋飘出来的香味,到亥时早已饿得不行,闻着味道就忍不住咽口水,然后就看见身边嗖嗖过去几个人。

宴几堂的丫鬟早就习以为常了,一个个脚步飞快,而早早在白薇那儿订了饭的也加快了速度。

各个健步如飞。

佩兰走得最快,一开门,香味更浓郁了,“姜棠,做的什么呀!”

姜棠捂着鼻子,“西红柿炖五花肉卷虾滑,还炖了炸豆皮,快过来帮忙,帮我扇着风,烟也太呛了。”

古代没有抽烟机,在屋里做饭一不小心就弄得哪儿都是烟。她们屋的衣服全放柜子里,打扫也要勤快,不然过不了几天就弄得哪儿都是油渍。

吃过饭还得通好一会儿的风,味道才能散尽。

姜棠说的全是佩兰爱吃的,立马蹲在一旁打扇子,一边打一边冲姜棠笑,“棠棠,什么时候好呀。”

锅里是还没收尽的西红柿汁,咕噜咕噜冒泡的时候汤汁就起起伏伏,正好把里面煎的金黄的五花肉卷露出来。

真的好多肉卷,佩兰都没见豆皮,“豆皮呢?”

姜棠:“一会儿就熟了,豆皮在最下面呢,把碗拿来,马上好了”

姜棠往锅里撒了把小葱花,这就能出锅了。

佩兰端了四只碗过来,通常都是姜棠做饭,她们三个轮流刷碗。今儿箐湘和静墨值夜,一会儿白薇出去送吃的时候一道给送过去。

姜棠做的多,一人给盛了五个肉卷,炸豆皮一碗里放了三小张。卖出去的一碗里面四个肉卷两张炖豆皮。

定出去了四份,正院两份,宴方堂两份。

正院那两份是南香和南雪订的,姜棠记得她们以前都是订四份。

宴安堂没在她这儿买过菜,宴明堂刚出了事,丫鬟们行事谨慎了些。

四份还有给箐湘静墨的被白薇一起带走了,临走白薇还不忘嘱咐,“我的给我留着,放锅里,多泡点汤好吃!”

佩兰:“就你会吃,知道了知道了。”

姜棠往自己碗里捡了五个,晚上吃的白粥,这会儿也饿了。

五花肉切的薄,又把油脂给煎出来,吃起来肥而不腻。西红柿是酸的,最能缓解油腻,一口咬下去,里面还包裹着白菜叶,再里面,是橙色的虾滑。

姜棠喜欢吃有颗粒感的,故而虾滑没那么碎,西红柿汁煮的虾滑,酸鲜爽口,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缺碗米饭。

炸豆皮味道也好,软软的吸饱了汤汁,这样吃正好。

佩兰:“这个无论是来碗米饭还是来碗面条都好吃的!”

陆英道:“你看看你的下巴和肚子,再夜里吃米饭,下巴和肚子还能多几层。”

佩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从前她也只是买点肉包子点心解馋,自从姜棠做这个,她次次都跟着吃。吃过了就睡,可不就胖了吗。

佩兰揉揉自己的脸,“那我以后隔一天吃一次好了。”

她也想像姜棠那么好看,脸已经这样了,至少苗条一些。

瞧佩兰那委屈的样子,把一屋人都逗笑了。

姜棠看着剩下的半锅番茄汁,倒是想到一个主意。

陆锦瑶爱吃酸的,这西红柿不也是酸的吗,这里的西红柿又大又红还出沙,无论是炒菜还是煮面条都好吃。

最好吃的还不是这个,番茄味的火锅肯定没吃过,西红柿炖牛肉也是极好吃的。

但是这里的牛肉是耕牛,除了老死的,不可宰杀。想吃牛肉火锅,得遇见牛肉才行。

可遇不可求,怀兮不一定能买得到,得让韩余清去。

夜里,陆锦瑶又吃了顿夜宵,顾见舟看着馋,把陆锦瑶没吃完的全给吃了。

吃过,他给陆锦瑶看了封信,“五弟写来的,有事求你,你若是不方便我就回绝了。”

陆锦瑶笑道:“总得看看是什么事,若是现在让我给他家世品性样样都好的小娘子,我也办不到呀。”

陆锦瑶把信打开,烛光的影子在信纸上跳跃,她一目十行,明白了顾见山写信的用意。

是她没考虑周全,只想着让姜棠做些得用的吃食,却没想到能这么得用。

“能不能做出来我不敢保证,你也知道,这是姜棠做的。”陆锦瑶对做菜是一窍不通,不能替姜棠打包票。

万一做不出来呢。

顾见舟道:“他信中只说一试,若是能成你赏姜棠不就行了。”

陆锦瑶心道,那是说赏就赏的吗。

做好了自然能赏,但姜棠一个丫鬟,担得起这份赏赐吗。

对陆锦瑶来说,是她的功劳不会让,不是她的功劳也不会去抢。

“有关粮草,兹事体大。若是成了,这事必经过朝廷。我是不懂朝中之事,但你说,让姜棠一个小丫鬟顶在前面……倒是应了那句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皇上若是想见见她怎么办,你再想想姜棠的相貌……给她弄到宫中又怎么办?”

顾见舟没陆锦瑶考虑得多,他只是觉得,这是好事,如果能为百姓做些事,赴汤蹈火他也愿意。

若是永宁侯府想出这个主意来,这个主意还有用,圣上会龙颜大悦,赏下一堆东西。

若是说这是府上丫鬟想出来的,圣上兴许突然兴起,想要见见姜棠。

好像侯府的人想出这种法子就是理所应当,姜棠想出来就觉得不可思议。

顾见舟没想到这一层,但听陆锦瑶说,也觉得不对劲了。

见了姜棠之后呢,到时就说不准了。

陆锦瑶把信放桌上,上面白纸黑字,顾见山说重谢厨子,怕是也知道这是姜棠做的。

只提重谢,却没提别的,他心中早就有决断了。

陆锦瑶道:“不问最好,若是问起就这样说。就说母亲身体不适,府上厨娘做饭时出了锅巴,干干脆脆,很是好吃,又禁得住放,这才让厨子想能不能做出来。”

圣上若想看,找一个厨子应付过去就行了。

这么说的话那点子还是姜棠想的。

这是陆锦瑶目前能想到的,最稳妥的法子了。

顾见舟觉得这个法子行。

陆锦瑶道:“这事还得和父亲母亲说一声,还是先别说了,等东西做出来再说。”

陆锦瑶心里正愁着,看顾见舟还笑,忍不住嗔道:“你可是有群好兄弟。”

顾见风中庸却不安分。顾见水看着聪明,人却是个蠢的。顾见海看着老实,但一肚子坏水。

而顾见山,陆锦瑶看不透。

大约是因为很早就进了军营,才磨成了这样的性子。他是杀过人,见过生死的。

顾见舟说好,“用的到我的地方直接吩咐,若是做不出来,也没事。”

次日一早,才吃过饭,陆锦瑶就把姜棠叫了进来。

她把目光放在姜棠的新络子上,展心一笑。

原想着那日吃到的樱桃味蛋糕好吃,想让姜棠看看能不能在铺子里卖,但是事有轻重缓急。

陆锦瑶叹了口气道:“上回让你做的锅巴和锅盔,你还不知道是给谁的。”

姜棠知道,是给五公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