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节目组给所有嘉宾提供的都是牛排和意面, 牛排煎得有点油腻,池容没要, 意面上撒了一些芝士粉, 池容其实一开始没太注意,换成平常他可能会直接吃掉。

但他从年初《丞相》开拍到现在,几乎无缝进组, 《越界》这部电影又要求减重,本来就疲累到了极点,胃口也不太好。

他吃得很慢,还有点挑食。

戚陆霄又对他很小心, 在外一直让瞿白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他心底就突然多了一丝防备。

他拿箸尖稍微拨开了几根意面, 底下的白色粉末很少……颜色比芝士粉更白一些,但稍微不留神就会忽略, 而且不吃掉上面的菜也不会发现,只过了这么几秒, 就已经彻底融入底下浅浅的番茄汤汁中。

池容睫毛仍然垂着, 没有再去刻意盯着那个地方,他拿起手机, 佯装解锁,屏幕却不着痕迹地往后一晃。

瞥到了身后经过的几个工作人员, 还有来参加节目的练习生。

池容练舞之后觉得有点闷, 就没去休息室吃饭,在练舞室外面的公共休息区, 来来往往的人不算多,但节目组的所有人都能经过。

池容顿了不到一秒, 垂眸解锁屏幕, 点开了游戏, 然后放下筷子,拿起旁边的保温杯,抿了一点水,顺势将嘴里的东西吐了出去。

“瞿白,”池容转过头叫人,“水凉了,你帮我再换一杯。”

“好。”瞿白跟许小遥也在吃饭,听到连忙起身接过池容的杯子。

接热水的地方就在不远处的拐角,瞿白拿着杯子过去,想将凉水倒在水槽里,却倒出了刚才池容没有吞咽下去的食物,他顿时一愣。

周遭冷清,他将水槽冲干净,飞快地重新接了一杯水,然后去找池容。

“池少,”瞿白脚步很快又不失平稳,“导演打电话说让你过去,商量一下后面的彩排。”

池容抬起眼睫,放下了刚拿起的筷子,手上拎着外套,嗓音如常,跟许小遥说:“小遥,把饭收起来带上,待会儿我忙完了再吃。”

“嗯。”许小遥不明所以,但起身照做。

她按池容说的将东西都收拾好,然后跟着池容和瞿白离开。

等彻底走到无人处,瞿白才神情一凛,压低嗓音问:“池少,晚饭有问题?”

就算没有戚家的事,池容只是个明星,在这个圈子也不敢随便乱吃东西,谁知道会被加什么料,何况现在戚家众人虎视眈眈,难保不会对池容下手,将他当成戚陆霄的把柄。

瞿白向来谨慎,不管在剧组,还是跑其他通告,主办方提供的食物他都会仔细检查,包装没有任何问题才会拿给池容。

“但愿是我想多了。”池容眼眸冷清,去洗手间低头漱了漱口,他吃得不多,现在还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

他们还是去找了一趟导演,池容跟导演请了个假,说自己剧组有事,得赶过去,反正他们今晚也不是正式彩排,只是过来编舞。

离开录制场地,瞿白先往剧组的方向开了一段,中途又兜了个圈子,确定没有被跟踪,然后立刻掉头去了医院。

池容上了车就给戚陆霄发消息。

【唔西迪西:戚老师,你先不要担心,我现在没事,但是我感觉刚才好像吃错了东西,我跟瞿白他们现在开车去医院找晏余。】

戚陆霄还在戚氏,刚开完会,就收到了池容的消息。

他眸色阴冷,眉峰顿时沉了下去。

【。:等我。】

池容放下手机,瞿白开车很稳,但冬天难免有积雪没有消融的路段,车身稍微一颠簸,他冷不丁有些头晕,眼皮一阵滚烫。

脖颈也泛起燥热,指尖打着颤。

池容猛然反应过来。

“操。”池容那双眼眸艳丽又冰冷,没忍住低声骂了句脏,他怎么也没想到会着了这种道,他眉头微微皱着,灌了几口冰水。

身体里烧起来的那团火却压不下去,他今晚穿了件黑色长羽绒服,面容被衬得雪白,眼尾却是红的,他在脑海里飞快地过了一遍这个综艺邀请的所有导师和练习生。

起码明面上没有原主得罪或者招惹过的人。

也没有跟戚氏有关系的人。

到了医院,戚陆霄也同时赶到。

戚陆霄陪池容去做检查,瞿白拿着吃剩下的那份意面去做化验。

“国外的违禁药物,药力特别强,还多加了一种兴.奋.剂,还好摄入不多,”晏余检查之后,满腹惊疑,“不然就得洗胃了。”

瞿白在一旁也浑身冷汗,格外愧疚,“是我不够小心。”

池容确实吃得不多,已经缓下去了,就是脸色苍白,晚上几乎没吃,胃有些难受,他瘦了许多,人也病恹恹的,刚才还能撑住,戚陆霄来了,他就歪在戚陆霄身上。

“会不会有后遗症?”戚陆霄匆匆赶来,现在掌心仍然冰凉,胸口像堵着一团郁气,他攥着池容的手,池容指.尖还在发颤。

“不会,”晏余赶紧说,“代谢掉就没事了,就是夜店有些人会带去的那种催.情药物。”

医院灯光冷白,从戚陆霄眉骨底下投出一片极深的阴影,映透了他深邃黑沉的眼底,连戾气都一览无余。

他没再多问,抱起池容去病房。

池容侧身靠在病房竖起的枕头上,戚陆霄刚才让人去买了份馄饨,低头拿着勺子喂给他,池容吃了两三个小馄饨,胃里终于不再揪得发疼,唇色也鲜活许多。

他抬起指.尖戳了下戚陆霄蹙起的眉心,抚上他的眼睫,戚陆霄俯身亲了下他的脸。

“晚饭应该不是在节目组被下的药,”池容冷静思索,“我相信瞿白,他不会出这种纰漏,而且监控也没有任何问题。”

“我让人去查了源头,节目组订餐的那家连锁西餐厅,董事长姓方,他儿子叫方旻。”戚陆霄跟他灵犀相通。

“方旻?”池容疑惑。

他不记得这个人。

原着里出现最多的几个姓,都是荣城上流圈子里的那帮货色,虽然他没有原主的记忆,但已经在荣城将近一年,并没有方家。

戚陆霄也只是猜疑,“据说这个方旻跟薛开关系很好。”

薛家开的远奉集团,是制药公司,而且业务发展到了国外,戚陆霄在国外有几家公司,薛开不记得他,但他对薛氏药业并不陌生。

池容已经半年多没听到这个名字。

头一次见到薛开,还是在《丞相》剧组,一开始薛家是《丞相》最大的投资方,薛开养的那个小情人想跟他抢男三号的角色。

但薛开觊觎原主,想让他跟自己,又被他嘲讽,而且搅黄了投资的事,被他爸薛秉盛发现,狠揍了一顿之后,就没再露过面。

也没给他发过骚扰消息。

池容总觉得应该不是薛开做的,他没这个胆量,经过那次肯定怕了戚陆霄,薛家又身处这个上流圈子,知道戚氏风云巨变,戚家死的死,坐牢的坐牢,现在戚陆霄才是戚家的家主,怎么敢来招惹他。

戚陆霄喂池容吃完了馄饨,池容脸上疲色褪去,但还是犯困。

“宝宝,我让韩城跟瞿白都留下来陪你,”戚陆霄揉了揉他的脸颊,“我去一趟薛氏。”他必须亲自去见薛秉盛,但不能打草惊蛇。

“别……”池容攥住了他的手,搓了搓他冰凉的指尖,“你带上韩城,我在医院,还有别的保镖,不需要这么多人守着。”

戚陆霄的处境比他危险。

戚陆霄嘴唇抿了下,他仍然不放心,又调来几个心腹,才让韩城跟他离开。

方旻晚上刚走出夜店,就被人拖走带到了车上,他蜷在角落大气都不敢喘,等睁开眼,车内昏暗,他对上戚陆霄冷戾阴沉的双眸,几乎瞬间打了个哆嗦。

韩城掰住他肩膀,将他按在地上,从他身上找出一包白.粉。

戚陆霄冰凉的机械指节搭在膝头,面容深刻,掩在阴影里,嗓音平静道:“让他吸。”

方旻眼瞳顿时放大,开始挣扎,“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韩城瞥向戚陆霄。

戚陆霄抬手阻止,没让他真的将药塞到对方嘴里或者捂在鼻端,他沉声问:“这是什么药?谁给你的?说出来就放你走。”

纯黑色的梅赛德斯在夜幕下驶过,很快就停在了薛氏集团的地下停车场。

“薛……薛开,他给我的!”方旻本来就是个软蛋,被这副架势吓得直发抖,不敢隐瞒。

“你给谁下了药?”戚陆霄垂眸问。

方旻脸色一僵,嘴里含糊起来,“就一个还没出道的练习生……”

戚陆霄已经下了车,韩城将方旻也拖了下去,方旻踉跄着没站稳,险些跪倒,戚陆霄面沉如水,狠厉地踹上了他的肩膀。

方旻砰的一声撞到了身后的车门。

头晕眼花,喉咙一阵腥甜。

“我说……我说,”方旻双腿发软,哑着嗓子说,“池容……我晚上给池容下了药,我本来是想找那个练习生的!结果碰到他……”

他在国外读书,这个月才回国,跟薛开一直是酒肉朋友,也认识池容,知道池容喜欢展岑桥,池容以前经常跟他们一起去酒吧喝酒。

前几天晚上薛开约他们出去,分给他们一点新药,还突然说起他跟池容睡过,池容在他们那群富二代圈子里名声又很臭,为了追男人都恨不得脱光了往人**送,根本就是笑柄。

他就没怀疑薛开的话。

他去综艺录制现场找他包养的那个男生,碰到过池容,池容没搭理他,似乎都忘了他这个人,他约不到池容,索性把给那个男生跟他助.兴的药下在了池容的晚饭里。

反正这个综艺都是从他们餐厅订餐。

他掐了监控,到时候死不承认,谁都不能说药就是他下的,而且他觉得池容应该也不会找他麻烦,反正不就是睡一觉的事。

能跟薛开睡,怎么换成他就不行。

他一直在综艺现场等池容药效发作,结果池容突然跟导演请假,说要去剧组,他只能悻悻离开,去了酒吧。

没想到这都不到一个小时,他竟然被人抓了,他面色惊慌,根本不认得戚陆霄是谁。

“带他走,”戚陆霄嗓音冰冷,对韩城说,“找人直接送他去方家,告诉他父亲,让他自己去报警,不要等我动手。”

韩城沉声应下。

戚陆霄往停车场外走,他在脑中反复捋过,从他上辈子头一次见到池容,再到后来发生的事……他脚步一顿,心底突然狠狠一坠,终于想到他遗漏了什么。

不对,从他让许小遥去给池容当助理时,他就已经暴露了。

上辈子池容病死,他心头多疑,连老管家都曾被他怀疑过,遑论池容的助理,这辈子尽管他一开始忘了池容,但池容让他帮忙找助理时,他还是给池容换了个人。

戚陆霄眸色冷沉,上辈子池容的助理不是许小遥,他也没有让瞿白跟着池容,而是他的另一个属下。

他这样谨慎多疑,反而暴露了重生的事。

之前他故意跟韩城一起出车祸,他在试探对方,对方也在试探他,既然试探已经有了结果,知道他会提防,当然就没必要费心再让他出意外。

甚至戚老爷子的死……为什么会提前,恐怕也跟这个人脱不了干系。

为的应该还是遗产。

他不想让展岑桥见到戚老爷子,不想让戚老爷子立遗嘱。

戚文月已死,戚常已经入狱,周与珍想跟戚常离婚,她这么匆忙想离开戚家,态度昭然若揭,陈赫缇就绝不会让她靠近戚老爷子。

而陈赫缇,是戚老爷子的忠仆,亲子鉴定的结果已经明晰,他跟戚常没有血缘关系,他不是戚家的人,戚家再怎样沦落,遗产和股份都落不到陈赫缇的头上,他似乎毫无动机。

至于戚常的几个儿子,没有这个本事。

剩下戚家的其余人……

戚陆霄眉头紧蹙。

他有种被暗中窥伺的感觉,却抓不到对方的把柄,他没有再继续深究,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他必须得去见薛秉盛一面。

戚陆霄突然过来,薛秉盛不由得心慌,他根本没敢参与戚家夺权的事,戚陆霄犯不着找他,他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那个逆子又惹了什么麻烦,但薛开后来都没再见过池容。

不至于啊。

他心底忐忑,满脸堆笑迎上去,“戚总,这么晚了……”

戚陆霄无心跟他废话,让韩城将药扔在了薛秉盛眼前,然后说了今晚发生的事,薛秉盛一愣,拿起那包药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都怪我家教不严,”薛秉盛简直对这个儿子恨得牙痒,他忍住怒意,肃然道,“改天我带他去给小池赔罪,不知道被什么人带坏了,这种东西都能乱拿,还给了别人……”

“薛总,”戚陆霄打断他,“我爱人还在静养,不劳你们费心,药到底怎么来的,想必你比我更清楚,我也不想跟你追究药的来历,但既然你有道歉的诚意,不知道能否帮我做件事。”

薛秉盛不敢满口答应,戚陆霄不是善茬,他们公司在国外是生产了这种药,但从来没贩卖到国内,也就薛开瞒着他偷拿了一点。

戚陆霄要是想让他去做什么违法勾当,他可不蹚这个浑水,到时候一时不慎,全都得暴露出来,他岂不是引火烧身。

他慎重道:“戚总,您说,我能帮忙的话我当然会去做……”

“查一下你们的药,”戚陆霄将池容上辈子的所有症状写在了一张纸上,“有没有一种会让人腹部剧痛,最后多器官衰竭。”

薛秉盛一愣。

这哪是药,听起来倒像毒.药。

但他国外的研究室……确实也制毒。

“我贸然开口,”戚陆霄漆黑的眸子抬起来,盯住薛秉盛,“让薛总为难,确实抱歉。”

薛秉盛打了个寒颤。

他脸色也沉了下去。

什么贸然开口,戚陆霄分明就是对他公司了如指掌,有备而来。

他要是不答应……戚老爷子的下场,恐怕也是他的下场。

“……好,”薛秉盛冷笑一声,“戚总放心,我现在就让人去查。”

查起来并不费事。

薛秉盛给他国外研究室的负责人打了个电话,戚陆霄写得清楚,这种毒症状清晰,要是真的有,很快就能搜索到。

戚陆霄就在旁边等。

眼前的茶水丝毫未动,他冰冷的机械指节不轻不重地扣在沙发扶手上,不到一个小时,薛秉盛的电话响起。

“确定没查错?”薛秉盛不知道戚陆霄为什么想找这个药,心底发虚,但他被逼到死路,不得不查,“真的有这个……”

戚陆霄冷硬的指.尖猛然收紧,心头一震,抬起眼直直地望向薛秉盛。

薛秉盛转过头惊疑未定地对戚陆霄说:“确实有,无色无味,但得多次服用,才会让人慢性中毒……至于多器官衰竭,不是一定会出现,但大概率会诱发,而且……”

他对上戚陆霄悍然阴冷的双眼,像被狼扼住了咽喉,险些发不出声音,但还是继续说:“而且很难查出具体成分……”

所以就算查出来,也晚了,人应该已经没救了,只能等死。

戚陆霄眼眸发沉,面上没有一丝表情,不等薛秉盛察觉到不对逃走,就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挥拳打了下去。

他胸膛剧烈地起伏,指骨甚至出了血,不知道是薛秉盛的,还是他的。

不管是不是薛秉盛下的药,但这个药都跟薛家脱不了关系。

他几乎想杀了这个人。

手机却陡然响起。

戚陆霄突然动手,韩城也被吓了一跳,他拿着手机忙道:“是池少的电话……”

戚陆霄呼吸沉重,松开了薛秉盛的衣领,他嗓音还有些颤,喉结滚动了下,拿过手机轻声问:“怎么了,容容。”

池容睡了一觉,心头莫名不安,戚陆霄却没回他消息,他就忍不住打了电话。

“戚老师,你不能瞒着我做坏事,”池容生病柔软的嗓音传过来,吸了吸鼻子问他,“你不想陪我一辈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