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容说完, 戚陆霄却没开口,他只听到戚陆霄有些粗重沉滞的喘息, 心底陡然一惊, 眼睫都跟着颤了下,叫他,“戚陆霄……”

“没事, 别怕。”戚陆霄让韩城盯着薛秉盛,然后转身出去,池容闷闷的呼吸声像柔软的小钩子一样蹭过他耳廓。

戚陆霄剧烈的心跳似乎都被安抚下去,只有颈侧的青筋仍然紧绷浮凸。

“你去找薛秉盛了么?”池容追问。

“嗯, ”戚陆霄漆黑的桃花眼垂下来, 低声坦言,“我刚才打了人。”

他这么坦白, 池容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懵了懵, 觉得戚陆霄应该有分寸, 不会把人打坏,干巴巴说:“那你现在要来医院么?”

“马上就去, ”戚陆霄说,“宝宝, 再等我半个小时。”

池容嗯了声, 然后挂掉了电话。

薛秉盛挨了一拳,鼻梁立刻就青紫起来, 眼眶都是肿的,但他甚至都没顾得上恼火, 心底就被恐慌充满, 戚陆霄不会平白无故找这个药, 而且还知道得比他都详细。

肯定有人出了事。

但他们这个药才研发出来没多久,根本没有卖出去过,还在实验阶段。

薛秉盛浑身冷颤,现在突发急病死了的就只有戚老爷子,而且戚家对外一直都没透露过戚老爷子的死因,万一是因为他这个药……

戚陆霄跟戚老爷子为了夺权的事情是一直在僵持,但毕竟戚陆霄是他的亲孙子,谁知道会不会还有点感情。

“戚总……”薛秉盛鼻梁乌青,抬头见到戚陆霄,就慌忙开口。

“我想要一份这个药,”戚陆霄直截了当,“对薛总来说应该不是难事?”

薛秉盛怎么敢给他,但他现在也不敢不答应,就想蒙混过去,他满口应道:“好,戚总你放心,我马上就让人想办法送来……”他说着,话音一顿,神情为难,“就是这种药想送到国内,可能比较难,得多等几天才行。”

这倒不是谎话。

跟带毒.品入境没什么差别。

“不必这么麻烦,”戚陆霄眼眸沉沉,开口说,“我已经让人等在薛总的研究所外,你只要将药送出去就行,现在就可以。”

薛秉盛神情一僵,咬肌都紧绷起来。

他知道戚陆霄不会毫无准备就跟他摊牌,但没想到戚陆霄竟然连他研究室的位置都知道,他磨了磨牙,拿起手机去找负责人。

戚陆霄守在他眼前,他连通个暗号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如实让对方把药送出去。

不到三分钟,韩城摘掉耳机,对戚陆霄稍微点了下头。

他们的人已经拿到药离开。

戚陆霄眸色收敛,擦掉指骨上的血迹,低声对薛秉盛道:“有劳。”

等戚陆霄他们离开,薛秉盛抹了把脸上的血,终于忍不住狠狠地咒骂了一声,然后怒火冲冲地给薛开打电话,“你他妈赶紧给老子来公司,老子这辈子都毁在你这个畜生手上!”

戚陆霄解决掉这边的事情,就赶去医院,车内光线昏暗,他揉了揉发胀的眉心。

池容并没有得罪什么人,就算得罪,也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那个人对池容下手,大概率还是因为他。

薛家在国外贩卖各种违禁药物,但也不是随便谁都能买到的,要么有足够的钱,要么就得有权势,才能找到这个渠道,有资格跟薛秉盛取得联络。

这种药一旦卖出去,就等于一桩命案,薛秉盛处事谨慎,肯定会把药效都告诉对方。

所以几乎不存在误买的情况。

对方就是想让池容死。

恨意昭然若揭。

戚陆霄眼眸冰冷,池容做过最得罪人的事,就是救了他,他还活着,戚氏就在他的掌控之下,这样想,最恨池容的应该是展岑桥。

展家也是荣城的权贵,想买薛氏的药并非不可能。

但戚老爷子死得太突然,临终前像受过大的刺激……展岑桥没必要去刺激他,要是戚老爷子活着,现在他说不定就能拿到遗嘱。

反而他自己比展岑桥更可疑。

毕竟……他才应该是那个最不愿意让戚老爷子立遗嘱的人。

到了医院,池容已经睡了一觉,刚醒来没多久,靠坐在床头等戚陆霄。

深夜温度骤降,他抬起手拂掉戚陆霄大衣肩头的薄雪,指.尖被冻得泛红,又被戚陆霄攥在掌心里,低头亲了亲。

他错愕地听戚陆霄说完今晚的事,心底还有点犯恶心,他在综艺录制现场根本就没注意过方旻这个人。

“不过让方旻自己去报警挺好的,”池容眨了眨眼,趴在戚陆霄的手臂上咕哝,“剩下的事情就让薛家去跟他们纠缠。”

不然还得把戚陆霄牵扯进去。

“嗯,”戚陆霄指.尖拨弄了下他睡觉时压红的耳朵尖,捂住池容的眼睛说,“别想这些了,再睡一会儿。”

池容从他掌心底下挣扎出来,药效没完全过去,脸颊还有些烫,透出绯色,那双眼眸水光潋滟,然后抬起手眸底亮亮地拍了拍病床,“你跟我睡。”

“太挤了。”戚陆霄怕他晚上睡得难受。

但池容还抱着他的手臂,他只好脱掉外套,陪他躺下,确实很挤,池容蹭开被子,蜷在他怀里,将脸颊往他颈窝一埋。

反正就算他们在家睡,很宽敞的大床,他也还是往戚陆霄怀里钻。

好像没什么区别。

“容容。”戚陆霄揉了揉他后脑勺的黑发,低声叫他。

“嗯?”池容犯着迷糊抬起头,他习惯性地在戚陆霄唇角亲了一下,然后搂住戚陆霄的脖颈,眼睫一低,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戚陆霄也抱紧他合上了眼睛。

嘉宾在综艺录制期间被下了药,综艺导演得知消息后吓得半死。

何况被下药的还是池容。

过了一晚,池容应该已经没事,导演小心翼翼地打来电话,但戚陆霄不想让人打扰池容休息,就没让他来道歉。

池容起来考虑了一下,决定还是继续去录节目,他也不能因为有人要害他,就什么都不敢做,他现在不敢去录综艺,以后岂不是连拍戏都不敢出门。

而且当时签这个综艺,也是因为暂时没有更好的剧本,这个综艺的播出时间又恰好卡在《学神》上映的疲软期和《越界》正式上映之前,填上了这段空档。

“我再找几个人跟瞿白一起。”戚陆霄捧起他的脸颊揉了揉。

戚陆霄仍然觉得,这次的事情跟池容上辈子生病不是完全没关系。

池容生病之前,他曾经把池容关在家里半个多月,池容接触不到任何人,也不存在中毒,按那个药的发作时间,只能是池容骨折之后,去剧组拍戏期间,被人下了药。

戚陆霄蹙起眉,给姚凭发了条消息,让姚凭去查池容上辈子拍的那部电影的所有演员、工作人员和投资人。

这部电影现在还在筹备期,但大部分投资和剧组人马应该已经定了下来。

他放下手机,池容被揉得脸颊泛红,嘴巴被捏得噘起,戚陆霄垂眸瞥到,低笑了声,在他嘴巴上亲了亲。

池容不满地哼哼,嘀咕说:“你欺负我。”

“不难受了就撒娇。”戚陆霄嘴角翘起,屈起指节蹭过他柔软的脸蛋。

池容病了,倪飞红本来想再跟他放几天假,但池容没答应,还是去了剧组,虽然他们这部戏拍摄时间还很充裕,他也不想经常请假。

耽误全剧组进度是一回事,而且拖久了也消耗情绪,之前好不容易攒起来的那股劲儿散了,拍出来效果就得差一大截。

“正好妆都不用化了。”池容脸色仍然苍白,但他自己倒是很满意。

池容觉得能拍,倪飞红也就没再纠结。

他们还是继续拍宁黎病重的戏。

只不过戚陆霄不太放心,戚老爷子的葬礼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他就留在剧组陪池容拍戏,抬眸瞥到监视器后另一个光影世界。

“《越界》第八十三场一镜一次!Action!”副导演喊人。

医院束手无策,告诉陆怀洲,宁黎只剩下不到三个月的寿命,“真的很抱歉,但我们这边也没有接诊过这样的患者,国内外这种病例都很罕见,目前没有合适的治疗手段。”

陆怀洲手里还拿着宁黎的病历本,闻言一愣,眼眶瞬间就红了,他面容好像比宁黎更苍白,嘴唇皲裂,医院走廊外的阳光照在他鬓角上,鬓角乍一看竟然花白。

“但他还小……刚大学毕业,”陆怀洲一开口嗓子就是哑的,他稍微低了下头,眼泪就突然掉了下来,“能不能再稍微拖一拖,哪怕过完这个年……”

医生也只能尽量安慰他。

但再拖三个月都是乐观的估计。

宁黎在病房等陆怀洲,他现在还能下床走动,就是得吃止痛药。

陆怀洲还没回来,他垂下睫毛,脸颊几乎白到透明,手腕和脚踝都细骨伶仃,病号服穿在他身上格外宽松,他指.尖抠了抠病号服的边缘,忐忑地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

然后突然被一只雪白蓬松、毛绒绒的爪子搭上了手背。

他胆子小,被吓得缩了缩手,抿住嘴抬起头,才对上陆怀洲使坏似的笑眼。

“你吓到我了。”宁黎往他爪子使劲拍了下。

陆怀洲戴的是双毛绒手套,做成了萨摩耶爪子的样子。

他牵着宁黎回病房。

“卡!”倪飞红打板。

治病的这段戏他们全都得拍两遍,因为生病的人其实是陆怀洲,宁黎在游戏里舍不得让陆怀洲再病一次,但又想回到他们最后分开的那一年,所以才换成了自己生病。

全息游戏里的痛感也是真实的,所以他整个人都虚弱下去。

这个“陆怀洲”什么都不知道,只以为他生了病,没日没夜地守在医院照顾他。

但是他们又都刚毕业,没有钱,因为出柜的事,跟家里闹崩了,宁黎的父母又都离异,各自有了新的家庭,又生了孩子,说得难听一点,宁黎的病跟白白扔钱没有区别。

所以他们都推脱着不愿意出。

眼看连住院的钱都快没有了,陆怀洲白天在病房给人上网课,正好能陪着宁黎,晚上宁黎睡着,他就去酒吧打工。

他几乎不睡。

整个人都紧绷着,眼底乌青浓重,又怕被宁黎发现,还自己偷偷化妆遮住。

倪飞红拍了一段陆怀洲化妆的戏份。

秦玺跟戚陆霄差不多高,都187,他拿着那个遮瑕气垫站在酒吧角落的镜子前,特别突兀,还得稍微弯下腰,而且脸色凝重,紧张又认真地往眼底弄遮瑕,有点好笑。

秦玺不会化妆,倪飞红也特意没让人教他,这场戏就是要让他笨。

“Action!”

酒吧很昏暗,外面灯光扑朔摇晃,陆怀洲现在二十四岁,高大挺拔的一个男生,躲在这儿化妆,被从卫生间出来的男的频频回头打量。

还有人喝醉了起哄,“哥们儿变态啊!”

陆怀洲没精力搭理这些人,但他怎么也化不好,心头就很烦躁,低骂了句,“艹。”

对方一听就停了脚步,还以为陆怀洲在骂他们,几个人就上去围住了陆怀洲,

陆怀洲上学时候打架很厉害,但现在累得虚脱,几乎站着都能睡着,根本打不过,脸上挨了几拳,被踹倒在地。

本来就疲色很重的眼圈现在彻底黑了。

他躺在地上狼狈地喘了几口气,又被人揪住衣领拉起来,往洗手台一掼,转过头瞥到自己脸上的淤青,他待会儿还得去见宁黎,突然就控制不住地哽咽起来。

“就推了你几下,至不至于啊。”那群人愣住,挺没劲地离开了酒吧。

宁黎就在这时候给他拨来个电话。

“……小黎,”陆怀洲冲了把脸,接起来,嗓子故作轻松,带着笑有点痞气地问,“怎么了,我不在睡不着啊?”

宁黎在另一头红了脸,然后小声说:“陆怀洲,你不要再借钱了,也别去打工了,我想……明天出院。”

陆怀洲愣了愣。

“你已经欠了十几万,”宁黎头一次跟他直言自己的死亡,“我死了之后你要还多久?”

陆怀洲是个老师,而且还是大学的年轻教师,工资其实并不多,他再继续住院,根本不敢去想最后陆怀洲会欠多少债。

“……但是我不想让你走。”陆怀洲沉默了很久,然后哑着嗓子说。

宁黎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

“卡!”

他们拍这场戏的时候,宁黎在医院,陆怀洲在酒吧,这两个地方倪飞红其实都是找了实景的,但这场戏没有用,他在片场搭了棚,把病房和酒吧那个角落原封不动搬了过来。

这样池容就跟秦玺在同一个空间拍戏。

确实看着更有感觉。

池容合作过不少导演,都觉得倪飞红是真的很会拍,那种感情的暗流涌动拍得特别好。

这场戏,还得再拍另一个版本,因为在现实里其实是陆怀洲病重,然后陆怀洲父母去世,爷爷奶奶也在他们高中毕业的时候陆续去世了,宁黎的父母不支持他们在一起,本来就很厌恶陆怀洲,再说早就离婚各自生子,根本不愿意借一分钱给宁黎。

宁黎就去酒吧打工。

他也化妆了,手很笨,着急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旁边那个男人的手机,连忙给对方捡起来然后道歉,但还是被打了一顿。

陆怀洲在,他从来没挨过打,他知道待会儿会被陆怀洲发现,陆怀洲肯定难受,他就更难受,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那个人骂骂咧咧地离开。

宁黎接了陆怀洲一个电话,他什么都没说,没告诉他挨打的事,陆怀洲还是听出他哭了,但陆怀洲也没有多问。

等到下了夜班,宁黎往医院走。

已经是凌晨五点多。

他眼尾红红的,手上一直在擦眼泪,抬起头时,竟然在医院楼下见到了陆怀洲。

这么晚了,住院楼底下只有他们两个人。

现在初冬,陆怀洲肩头披着大衣,手上拿着一个手电筒。

宁黎瞬间彻底绷不住,眼泪朦胧地朝陆怀洲跑过去,“陆怀洲!”

陆怀洲抬起手抱住了他。

他低头就看到了宁黎脸上的淤青,颧骨甚至有点红肿,他都不敢碰。

“妈的,”陆怀洲哑着嗓子骂了一声,“你哪儿都不许去了,我明天就出院,住不住都一样,待在这儿干什么,咱们回家。”

“卡!”

场记打了板,秦玺松开手,池容转过头擦了下眼泪,但旁边的工作人员都还在哭,只有倪飞红还撑着一副铁石心肠。

就这几场戏,其实并不复杂,但他们还是拍了一整天。

晚上还有几个补拍镜头,倪飞红放他们先去吃晚饭。

池容朝戚陆霄跑过去,戚陆霄张开手臂,在片场无人处将他抱了满怀。

反正没有人,池容抱住戚陆霄不撒手,戚陆霄看穿了他的心思,托住他腿根将人抱了起来,池容白皙的小腿晃在他身侧。

池容指腹摩挲到戚陆霄的发鬓,戚陆霄垂眸在他耳旁亲了亲,突然低声说:“宝宝,你们待会儿是不是要换衣服?”

“嗯?”池容想了下,确实是,下场戏他不穿病号服,他捧起戚陆霄的脸颊问,“怎么突然问这个?”

池容不喷香水,但现在身上有很浅的须后水味,是秦玺刚才跟他拥抱时染上的。

戚陆霄没说话,他放下池容,又抬起手臂搂住他,将他往怀里收了收。

池容被箍紧,他鼻尖蹭在戚陆霄肩头,闻到他身上混着玫瑰和雪松的香水味,突然反应过来,戳了戳戚陆霄,弯起眼睛小声问:“我们戚老师,连这个都吃醋么?”

“有一点,”戚陆霄也不否认,他浓深的眼睫垂下来,吻住了池容的嘴唇,唇舌厮磨间,拈酸含醋地低声说,“嫉妒。”

他知道他既然想找一个演员当男朋友,就得接受他也许会被别人拥抱,否则他就没有资格跟他在一起。

但也不妨碍他骗池容来哄他。

池容红着脸凑过去跟戚陆霄亲亲,唇瓣上濡湿一片,他陷在戚陆霄怀里,突然小声说:“你为什么总捏我的脖子。”

戚陆霄很喜欢揉他后颈,尤其接吻的时候,他皮肤被揉得微微发烫,那处白皙平滑的肌肤底下简直像多长出一个腺体。

没来由地让人面红耳赤。

而且最脆弱的脖颈被戚陆霄冰凉的掌心抚摸攥住,让他有种被驯服的感觉,好像被叼回了狼窝里,标记占有。

“你讨厌么?”戚陆霄问。

池容眼尾也水淋淋地泛起湿红,他抿了抿唇,耳根发热,说:“也不算讨厌。”

“……”戚陆霄箍紧他,指腹又摩挲上去,翘了翘唇角,蹭着他耳朵,语调缱绻,换了个池容很容易懂的方式说,“因为想标记你。”

最好这辈子只能染上他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