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西域的荒野上出现一群流民,他们赤着脚走在黑乎乎的土地上向乌殇城走去。

“走开,城门已关,禁止入内,你们要真想进城,等明天看魔君心情好了,也许准你们入内。”

一个魔修侍卫对西域的难民道。

人群后跟着一个小少年,裹在一块看不出是深灰,还是熟褐,总之是看起来有些脏污的颜色,那是西域最廉价的料子。

小少年的浑身裹在布下,只露出满脸尘土的小脸,一双圆溜溜的大眼却出奇的干净。

他随着人群走出城墙角,默不作声的离开人群,拐到另一个方向。

城内的街道上,俏娑罗对一众魔修吩咐道:“喜欢偷懒儿的也都给老娘机灵点,出什么差池,看我不扒了你们的皮。”

众人纷纷应是,领命退下。

待人群走后,沾着些许泥污的一双脚落在地上,灵动的眼睛前后张了一下。

小少年刚准备走,肩头忽然一沉,他心里咯噔一下,还未回首,手就往身后抓去。

俏所罗一把将人推来:“小鬼,乌殇城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原来俏娑罗从刚才那一招就看出来人修的是仙门术法。

少年偷眼打量对面女子。

俏娑罗被这一眼看的不知怎么心突然扯了一下,还没反应出来怎么回事儿,对面的人就借机突袭了过来。

俏娑罗丝毫没将他放在眼里,数招过后,来人并不恋战,找个机会就溜走了。

“小鬼,你来乌殇城干什么?”

俏娑罗自认他逃不出她的手掌心,不远不近,猫捉老鼠似的在后面坠着。

竟有种前所未有的愉悦感。

少年慌不择路的奔逃,早已迷了方向,有些地方好像已经看见过好几回了。

反正他对乌殇城的地形一概不知,看到前面一座大殿,便要钻过去。

竟然敢去魔君寝殿,俏娑罗唯恐他扰了魔君休息,一个飞镖过去逼他改道。

少年却不偏不倚往飞镖方向撞去,察觉一把飞镖离他越来越近,少年心下一惊,出了一身冷汗。

正这时,殿门开启,一个人伸手将他扯过去,飞镖贴的他的耳边,嗖的一声,扎进院中的石砖里。

黑色的衣袍和面具,少年虚惊未定,一把扑进魔君怀里,“师父,终于找到你了。”

俏娑罗和魔君闻言俱是一怔。

这时偏殿房间的灯骤然亮起,夜玄从偏殿出来,少年见状立即跑过去打招呼:“夜玄师父。”

夜玄见打扮的流浪猫似的傅白,问道:“你怎么扮成这个样子?”

傅白揉了揉脖子,他是偷偷从中陆跑过来的。

屋里突然传出一个声音:“玄哥,谁来了。”

夜玄转身对偏殿亮着的窗子道:“傅白,你徒弟。”

傅白听着偏殿里传出来蒲苏的声音,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正准备出门的魔君,“师父在里面,那他是……赤魇魔君?”

魔君见傅白突然有些后怕的躲在夜玄,揉了揉他的头,“正是本君,不过本君要出门一趟,你们先聊。”

魔君临转身时看了俏娑罗一眼,只见俏娑罗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色,突然变了。

傅白拉着夜玄要去看师父,却见刚才一直追他的女人颤抖道:“你刚刚,叫他什么?”

夜玄正准备转身,忽然意识到什么,看看傅白,又看看俏娑罗。

蒲苏猜的果然没错。

“进来说话吧。”

夜玄领着傅白进了偏殿,俏娑罗犹自做梦般愣在原地。

傅白一进门就看见师父斜靠在床头,肋下受了伤身体有些僵硬。

“白白,过来。”蒲苏招手道。

他看来还很虚弱,脸上没什么血色,傅白除下捡来的袍子,身上穿的是白色的修行服,他乖乖坐在蒲苏旁边。

“记不记得师父告诉过你,这世间的好人和坏人不是按身份划分的。”

“嗯。我知道魔君是好人,他救了你,但我刚才见他,有点害怕。”

蒲苏一见话题扯远了,赶紧绕回来:“你可知道其实你娘亲本是魔修?”

傅白闻言,刚还忍不住的兴奋有些低落下来:“知道。”

“她如果还活着,你愿意原谅她吗?”

“其实以前我想过很多次,她为什么不带我走,我爹明明就不喜欢我。”

“傻徒弟,你身在中陆怎会不知世人对魔修的成见。”

“可是,我宁愿……”傅白眼含失落的垂着若羽长眸,突然叹了一口气:“算了,反正她都已经不要我了。”

“哪有娘亲不要自己孩子的,她也是逼不得已。”

蒲苏摸掉傅白脸上的灰尘:“其实她还活着,而且特别期盼见见你,只是她怕会给你带来苦恼,所以隐忍到现在,你愿意见见她吗?”

话音刚落,只见房门哑然开启,俏娑罗步入门中,丝毫没有之前自信高傲之态,反而有些畏首畏尾的站在门口:“孩子,我就是你娘啊~”

傅白当下有些震惊,这不是刚才还在抓他的女子吗?

“师父……”傅白有些不可置信的转头看着蒲苏。

蒲苏点了点头。

俏娑罗有些踉跄的走过来,傅白却一头扎进蒲苏怀里,“你别过来!”

俏娑罗脚步一顿,满脸惊慌失措,还有失落和委屈,所有情绪都杂糅在一起,呈现在她的脸上。

“给他些时间吧。”

夜玄看着俏娑罗,俏娑罗突然转身跑了出去,她忍者喉间的哽咽,出了偏殿,拐进乌殇城的街道,在一个无人的地方才扶着墙壁泣不成声的哭了出来。

俏娑罗走后,傅白的声音从被子底下闷闷的传来,“师父不要骂我,我知道自己很没用礼貌,给师父丢人了,请师父让我静一静。”

蒲苏顺着傅白的头发,“师父怎么会骂你,你原不原谅师父都理解你,师父想告诉你的是真心可以换来真心的,你大了,应该可以理解她的用心。”

“时候不早了,什么都不要想,去睡一觉吧,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

夜玄刚说完一群女修进来道:“少君,小公子的房间准备好了。”

“嗯。”夜玄虽然对这个称呼有些不自在,但终究不值得于她们为难,就没说什么。

“夜玄师父,你不去吗?”

傅白转身看着坐在**的两个人。

夜玄抿起嘴角:“你师父伤的这么重,我自然要衣不解带的伺候他。”

“那我也……”

“我们大人的事,你一个小孩瞎掺和什么。”

众人连忙将有些懵的傅白拉了出去,一脸羞笑。

夜玄师父素日教他练攻都鼓励他是男子汉,怎么突然又成了小孩了。

女魔修见他实在苦恼,不忍心瞒他,“你两位师父要是结了道侣你开不开心?”

傅白一顿,“他们要结道侣了?!”

“结道侣只是你们仙门的说法,我们魔修是要成亲的。”

傅白这一晚上是一个惊喜接着一个意外,过山车一样,他有些吃不消,躺在**将他师父的话反复回味一遍。

他最听蒲苏的,因为从小处于弱势,比常人更能体会那些不被理解的委屈,很快就接受了现实。

他终于见到母亲了,他知道他不应该像父亲那样无情的再次将她抛弃。

他现在长大了,可以保护她了。想到这里傅白激动地一夜未睡。

夜玄扶蒲苏躺下,那天他领着弟子冲上城楼,却见蒲苏轻飘飘从城墙掉了下去,他冲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所幸魔君将他接住,回了乌殇城。

“玄哥。”蒲苏有些犹豫的摸着夜玄给他整理被角的手。

“你是不是想说我,连一个小孩都不如。”

夜玄回握住蒲苏的手。

蒲苏扯了扯嘴角,一点点动作都能牵扯出一串疼痛来。

“我知道傅白是听我的话的。”

“你的意思是我不听?”夜玄皱眉。

蒲苏刚笑了一下,疼的立马止住,“玄哥也是听话的。”

“早点休息吧。”

夜玄吹了灯,枕着手臂躺在**,好一会儿才睡去。

第二天一早,傅白等在偏殿外,见房门一开,立即走了过去,“夜玄师父,你陪我去找我娘亲吧……”

夜玄一挑眉,果然是个听话的好徒弟。

俏娑罗喝了一夜酒,竟然昏睡在院中的石台上,濡湿的睫毛下犹有泪痕。

“娘亲怎么不在屋里睡?”傅白举手理开她挡在脸上的头发。

俏娑罗朦朦胧胧,睁眼看着白嫩嫩的脸上一双明净的眼睛看着自己。

“你刚叫我什么?”她顾不得麻掉的半边手臂,神情激动。

“娘亲,孩儿昨晚失态了。”

俏娑罗闻言一把抱住傅白,眼里已经流不出泪了,嘴巴张了几张才应了一声:“我的好儿子。”

傅白被抱的几乎喘不过气,看着夜玄,求支招。

夜玄耸耸肩,从一些方面看,他能理解俏娑罗的心情。

从另一方面,他也能理解傅白的无法呼吸。

缺氧这件事只能习惯。

他欣赏完母子情深抱着胳膊从俏娑罗庭院出来,刚拐过街角就遇见了魔君。

此时赤魇将面具摘下别在腰间,脸上略有疲惫的神色,听说最近很多人被吸干了血,民众受惊。

一些妖族受创后会失去理性,看见活物就吸血,给平民带来很多安全隐患。

又摸不清他们行踪不定的踪迹,中路和西域都为此感到头疼。

魔君有时候会亲自出马,现在不得不开了城门放了一些非魔修的西域平民进来。

“还在处理流窜的妖族吗?”

魔君不料夜玄主动搭话,“嗯”了一声。

“我来吧。”

魔君扭脸看着夜玄。

“望安之后流窜到西域的妖族也不少,我现在对他们的脾性摸得也算清楚,除妖一事就交给我吧。”

“嗯。”魔君又嗯了一声。

至此,没有多余的话,两人一路默默并肩前行,却忽然有了一种相互扶持的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