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君进来的时候,夜玄躺在榻上止不住的梦呓。

紧紧合着眼,眉头微皱,神色紧张。

细看魔君和夜玄两人的面目,有三分相像。

夜玄终究还是像夜寒烟多一点。

魔君看着夜玄的面容便不由得想起故人,神色沉郁。

“玄哥。”

蒲苏抓住夜玄突然在被子上不断挣扎、揪扯的手臂,担心的喊道。

夜玄额上渗出一层汗,像是做什么不好的梦,整个人都惶惑不安。

他握着蒲苏的手心里都是汗,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魔君早料到他们关系非常,只是看见紧扣在一起的十指,古井无波的脸上显出一丝扭捏,稍稍避过眼神。

“蒲苏,把他扶起来。”

蒲苏转眼看着立在旁边的魔君,依言照办了。

黑色的锦丝中衣衬的夜玄没什么血色的面目更加苍白,赤魇盘腿坐在夜玄身后,将内力逼进夜玄体内。

一股邪气在夜玄体内流窜,在他意志薄弱时啃噬他的灵元。

乌烟瘴气的围绕在灵池周围的邪气被一股力量纠缠着,最后被镇压下去。

魔君深吸一口气,蒲苏赶紧扶住魔君。

“就麻烦你看顾了。”赤魇说着从房间走了出去,转过好几个弯,才扶着廊柱咳了几声。

被追出来的蒲苏看见,蒲苏见状立马退了回去。

魔君显然不想让人看见他这副模样。

蒲苏回去看着神色平静的夜玄,用方巾给他擦着额上的汗。

幽冥剑终究是妖器,不能频繁使用。

好在夜玄相安无事。

他按着花亓寒的吩咐,早晚给夜玄注入真气。

蒲苏修为低,全靠魔君每天早上给夜玄渡修为,晚间他只用维持一下就好。

如此蒲苏衣不解带、尽心尽力的照顾夜玄数天。

一夜蒲苏浅睡中只觉一阵晰晰碎碎。

他就趟在夜玄外侧的被子里,一股凉风从掀开的被角灌了进来,随即一双手从背后将他抱住。

蒲苏转过身,只见一双映着淡淡月光的眸子看着他。

“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夜玄低沉的嗓音透着一丝愉悦,他扯起被子,整个人从另一个被窝迁移过来。

“玄哥,你终于醒了!”

蒲苏激动又莫名委屈的把头埋在夜玄的怀里。

夜玄紧紧箍住怀里娇俏的身躯:“我要早知道你在旁边,定然快点醒过来。”

“玄哥……”

“苏苏。”

夜玄捧着蒲苏的面颊,温柔而神情的亲了过去。

蒲苏心头一跳,连日来所有的挂念一股脑涌上心头,双臂紧紧勾住夜玄的脖子。

月光洒在深色的被面上,锦丝的光泽,像平静的海。

波光粼粼的静谧海面,翻起了一道温柔的浪花。

一道撵着一道奔涌向岸边。

仿佛不满足于这么旖旎的追赶,一道巨浪骤然将浪花淹没。

接着一阵阵巨浪翻涌而来。

在猛烈的冲击下,所有的心绪都被搁浅在岸边。

只剩下欲望的泡沫,随波逐流。

又一遍遍被拍打在岸上。

如此过了风不平浪不静的一晚。

夜玄起身披上衣衫时,已经日上三竿。

他拂过蒲苏额前的碎发,在那睡的粉红的脸蛋上轻啄一口。

蒲苏被这动作惊醒,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再睡会儿吧。”

夜玄将被子拉过,盖上光洁的肩头,嘴角挂着宠溺的微笑,看蒲苏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平日按时给夜玄疗伤的魔君和一应侍奉梳洗的女修在殿外等了半个时辰。

夜玄打开门,看到外面黑压压一群人。

人群中的魔君眼神隔空跟夜玄的目光碰个正着,夜玄什么话都没说,开了门就转身进去了。

女修们方端着梳洗之物鱼贯而入。

隔着隐约的屏风和床帏,阳光照进帷幔中,在柔软的棉被勾勒出一个起伏的曼妙身影。

外人都道蒲苏才来乌殇城没多久,仗着魔君的宠爱竟然拐来个仙门弟子,两人同床共枕,毫不避讳。

不知这两人何德何能,竟然让魔君如此迁就,竟等了一个早上。

夜玄洗漱完,就走进屏风后。

收拾的女修抬眼偷偷往屏风后面觑了一眼。

天呐!

没看错吧。

仙门宗师亲了魔君的麾下。

“饿不饿,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夜玄坐在床沿,伏着身子对着帐子,绵密的语气仿佛什么神圣咒语,女魔修一个个石化在屏风外。

夜玄抬眼一扫,只听外间一片惊慌,忙乱间东西仓朗朗掉在地上,再一看宗师的眼神,众女修纷纷逃窜。

夜玄皱着眉,见蒲苏被这声音一吵,睡意都散了。

蒲苏伸着懒腰,细胳膊从被窝里探出,抓着夜玄的手,“不要与她们为难了。”

他笑的正甜,突然一下惊慌的坐起,看着外面的天光。

操!

都这个点了,蒲苏刚要起身,似乎才察觉到什么,赶紧捂着被子,羞赧道:“玄哥,你转过身去。”

夜玄嘴巴微张,一脸不可置信,“我什么没见过。”

蒲苏脸一下红了,娇嗔道:“你就转过去嘛。”

夜玄看着蒲苏害羞的模样,心下一动,在那脸上捏了一把才转过身去。

蒲苏赶忙穿衣梳洗完毕,见魔君坐在平时他们一起吃早饭的石桌前。

“魔君。”蒲苏躬身施了一礼。

夜玄跟在蒲苏身后却是不吭声,蒲苏拉拉夜玄的袖子,小声道:“玄哥。”

魔君并不难为夜玄,只冲着蒲苏道:“辛苦你了。”

蒲苏脸唰的一下就红了,乖乖坐在对面,拉夜玄一起坐下。

席间夜玄仿若无人的给蒲苏夹菜,蒲苏见女修一个个都红着脸,直低声道:“玄哥,我自己来。”

蒲苏一顿饭吃的跟公开处刑似的,连头都不敢抬起看魔君一眼。

“今天感觉怎么样?”魔君忽然问道。

蒲苏见夜玄不说话,刚要代他回魔君,只见夜玄放下筷子,“你要是现在才想起来关心我,没什么必要,我好得很。”

“玄哥!”

蒲苏面色不悦的嗔了一声。

气氛一时凝滞了似的,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夜玄离了席,蒲苏看着魔君虽然面上没什么表情,但知道他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魔君,玄哥一向都很恭谦的,他可能需要时间适应一下,我去开导一下他。”

魔君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不怪他,换做是我,可能态度更差,你去吧。”

蒲苏点头告退,一路追着夜玄出了乌殇城。

有魔君的命令,两人出入乌殇城,如入无人之境。

“玄哥,我走不动了。”

蒲苏干脆不追了,往田野小路边一坐。

夜玄听不到身后的脚步声,停了下来,回过头。

“玄哥,这不是好事情吗?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生父是谁,而我们也找到了啊。”

夜玄一路走的飞快,此时胸口一起一伏:“可是,我一想到这些年,他缺席的所有时间,我们母子受的屈辱……”

“玄哥。”蒲苏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夜玄,“你已经都找回来了。”

“我相信值得夜前辈托付终生的人不是言而无信的懦夫,夜前辈一直都从未有过怨言不是吗?你怎知她会不会因为这段爱情而感觉自己无比幸福呢?我们就相信她,相信魔君好吗?”

蒲苏的手缓缓滑到夜玄紧握的手背上,轻轻将他的拳头撬开,“我们就把这一切都交给时间,让它把我们的感情重新链接起来,不着急,顺其自然好吗?”

夜玄闭着眼,好一会儿,心中剧烈的起伏才平静下来,转过身抱着蒲苏。

蒲苏被风吹得一个寒颤,夜玄把人裹的更严实了,在他头顶柔软的头发上的亲了亲。

他有了蒲苏,这才是世上最值得幸福的事,他的话他都听。

“玄哥。”

蒲苏微微抬起头,余光看着夜玄的神情。

“嗯?”

“我想知道十三年前发生的事,等你身体好点了,我们去问问花前辈和魔君好不好?”

一阵短暂的静寂,蒲苏连呼吸都留着神。

“好。”

“他真是魔君的儿子?!”

俏娑罗一拍椅子,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那天在炎魔殿前,似乎有人听见蒲苏这么对仙门宗师说的。”蚩延赤着胳膊,坐在席上喝酒,不以为意的看着俏娑罗一副震惊的模样。

“而且,你当蒲苏是谁?仙门祭师当天,御灵宗的少宗主掉崖了,偏巧那天魔君带回个人到燕子坞,俩人都叫蒲苏,我们都还当是重名了,其实就是一个人。只是没想到御灵宗那么有钱,少宗主低调程度跟他修为一样。”

蚩延手里捏着个毒虫,是从西域练蛊人家收买过来的,可以助长修为,只是一般人难以下咽,也就蚩延,吃花生米似的。

俏娑罗嫌恶的看他一眼,跨出门去。

她身着酒红色曳地长裙,将身材包裹的分外有致,抱着臂靠在魔君寝殿外。

没有传唤,就连鬼祭三司都是不能入魔君寝殿的。

俏娑罗看着夜玄和蒲苏拐过街道走来,一双眼在夜玄身上流转。

夜玄皱眉看着蒲苏,蒲苏堆着笑脸:“俏姨这是在等人?”

俏娑罗牙齿咯噔一咬,俏姨?

她也就看蒲苏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才懒得计较,换作旁人,只怕是这会儿命都没了。

“小孩儿,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俏娑罗天生媚相,一双媚眼盯着走近的夜玄,修长的手指在他胸前一点。

“你认识我?”

“这世上,抱你的第一个人,可是你俏姨我呢。”

俏娑罗举着绣帕,掩着裂开的红唇,大笑了几声,空气中都是震颤的余音。

似乎十分荣幸,为曾经抱过的小孩长成了这么个大帅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