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海楼。

一群侍童围在更衣室门外,“公子,确定不用我们帮忙吗?”

李清童摇摇头,将他们手中的衣物,香薰,浴液等一应物什端了进去,轻轻关上房门。

侍童们只得下去了,路上还在议论,听说公子带回了一个人,谁也没看见是谁,还亲自侍奉其沐浴更衣。

究竟是何人,这么大的牌面?

第二天他们一脸花痴的站在听海楼外,看着曾经在阁楼上目眺远方的妖族族长鹿尘。

他还是那么美,虽然苍白的皮肤上有暗红的伤口,淡紫的淤青,却多了几分残颓神秘的美感。

李清童端了一碗药汤过来,鹿尘接过来抬手就喝了,跟以前一样,再苦都不带皱一下眉头的。

只是他一直问一句话:“你是谁……”

从昨天问到现在。

李清童在凌香殿的广场上抱着的鹿尘分明已经了无生气,他不知道鹿尘是怎么活过来的。

只有蒲苏知道碧玺在老夫人身上,难道蒲苏也还活着?

但鹿尘也已经不记得蒲苏了,是谁救活他的也不知道。

御灵宗一直没找到蒲苏的尸体,就说明的确有这种可能。

“不要想了,我是谁并不重要。”李清童接过空了的药碗,见他总是皱着眉头想要想起以前的事情。

“可是我觉得很重要,你一定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鹿尘突然皱着眉,眉心抽搐。

“不管我是不是重要的人,我现在就在你面前,你又何必非要想起以前的事情。”李清童道。

“我怕错过……”鹿尘定定的看着李清童,“你为什么救我……”

“我……”李清童突然怔了怔,为什么呢,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大家都在除妖,他为什么会在这风口浪尖救一个妖族回来。

“你以前说过只能死在我手里,我当然不能看着你死在外边。”李清童说着转身就走。

鹿尘闻言先是一怔,随即一笑,“我说过这样的话吗?有意思,可我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呢?”

李清童已经走远了,他看着远处的海面,似乎在自言自语。

他只能隐约记起他还是一只小鹿时候的事情,生活在大森林里。

每天担心的事很多,担心遇见凶猛的野兽,也担心找到一片嫩草地第二天去的时候被别的动物吃了。

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心想要修仙,可能听到砍柴的人说修仙可以练化人形,可以在世间自在穿梭,他好想去广阔的天地间走一走看一看。

他以为人是最无忧无虑的,凭着双手劳作,衣食无忧,后来他才发现人也有烦恼。

近来有一个小孩经常独自跑到森林里哭。

他一开始还取笑他。

直到那小孩从猎人手里把他救下。

他后来才从男孩的哭诉中得知,他的父母被妖族杀了,同门也欺负他。

想想他的父母也是被野兽吃了,鹿群把他抛弃了,他们可真是同病相怜。

只是后来那个男孩就再也没有来过了,他等在树边,却等来了一群猎人……

鹿尘神色一黯,有些模糊的片段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垂着睫,琥珀色的眸子笼上一片阴翳。

一只猫喵呜一声从窗子跳到廊上,惊慌的打量着坐在栏杆前的人。

鹿尘只见那猫转瞬化作一个描着红眼线的少年,少年坐在对面,媚眼中流露出无比的惊讶:“老大,真的是你?!我怎么感觉不到你身上的气息了?”

气息?

鹿尘扯开前襟闻了闻?

沱沱也扑上去闻了闻,鹿尘一脸惊愕的将人推开:“你谁呀?”

“老大,你不记得我了?!”沱沱委屈的哭了起来,“这几个月你去哪了?我感受不到你的气息,还以为你……”

鹿尘手指抵着少年的额头,沱沱张牙舞爪的够他,无奈手臂长度不够,就是够不到,急得直跳脚:“我是你可爱又乖巧听话的沱沱啊,你不要我了吗?”

一个半大小子,竟然说出这种要不要的混话。

不过看来这妖猫是认识他的,鹿尘面无表情道:“那你不许再来蹭我。”

沱沱用力的点点头,“我就是路过这里,想着你会不会来,进来看看,没想到你真的在!你竟然找一个仙门弟子都不来找我……”

沱沱表情逐渐崩溃。

鹿尘问道,“我跟他很熟吗?”

“熟?”沱沱嗤道:“谁有我跟你熟?再说感情这玩意儿也不是熟不熟能决定的。”

“什么?”鹿尘皱眉。

“你不是喜欢这个宗主吗?”沱沱烦躁的挠挠头,“一个仙门宗主,我就奇了怪了,跟我们又不是一路的,你怎么就对他念念不忘。老大,我们回妖族吧。”

鹿尘不明所以的看着沱沱,“我以前喜欢他?”

沱沱眼珠子滴溜一转,“也,也没有吧。”见鹿尘斜过来的眼神,立时住了嘴。

“我现在这样怎么回去。”鹿尘看了看身上的伤。

沱沱凑过去,“奇怪,就是比这再重十倍的伤不到一刻功夫也改好了啊。老大。”沱沱突然神色凝重,“我怎么感觉不到你身上的法力了?”

他说着就往鹿尘腕子里摸,给鹿尘抬手挡了过去。

如果他真如沱沱所说是妖族的族长,岂是这么容易就兜了底细的。

沱沱眼见着那细腻白皙的手腕,马上到手又飞了,馋的喵呜一声化出原型。

他冷着脸,顺自己的毛,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鹿尘看着眼前的喵咪止不住伸出手去摸他。

沱沱又立即眯着眼往那手上蹭。

要脸干什么,他已经几个月没摸我了喂~

阿嚏!

李清童刚上楼就打了个喷嚏。

沱沱弓着腰,对他龇牙,这么不待见我吗?

李清童看着流浪了几个月似的沱沱,直道:“天也暖和了,你去洗洗澡去。”

“不去。”沱沱继续顺自己的毛。

“我刚来的时候看到海边很多比目鱼搁浅在沙滩上,侍童们也不知道清理一下……”李清童话没说完,就见一个影子从眼前滋溜一下掠过。

鹿尘扯起嘴角淡淡一笑,淡目看向远处,李清童心头一动,默默坐在栏杆前随之看着海边。

明明把人支走了,这时候却还端着一副架子,鹿尘虽然没了记忆,看得出来,李清童是喜欢他的。

他缓缓靠了过去:“其实,你小时候还挺可爱的。”

鹿尘直直地端详着李清童,李清童一扭脸,鹿尘琥珀色的眸子在他眼前寸许,他看见那眸子里自己神情略显局促的样子,随即装出一副淡然之态,一副那是自然的神情。

“你后来去哪了?”鹿尘假装伸着懒腰,随即把手搭在李清童身后的栏杆上。

李清童道:“跟蒲苏来了御灵宗。”

“是他救的我?”李清童已经在他面前提了几次这个人。

“不知道,他掉进凛风崖失踪了。”李清童神色黯然。

“没事儿,我帮你去找他。”鹿尘抿着笑唇,手臂从栏杆上挪下来,自然而然的放到李清童肩膀上。

李清童差点没弹起来,强按心中的冲动,看似不情愿的挪开了一些。

“怎么,你不是挺喜欢我的吗?”鹿尘挑着眉,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李清童翻个白眼别开了脸。

鹿尘一手端住李清童下巴,将脸扭了过来,李清童冷不防,只觉一股香气扑面而来,鹿尘淡淡的发丝微微被风拂起,他侧着头,木蝴蝶一样的睫毛轻轻一闭,李清童似乎能感觉道那睫毛扇过来的微风,骤然一惊,鹿尘在他唇上浅酌一口,“喜欢就喜欢,有什么需要藏着掖着的。”

李清童惊异地看着鹿尘得逞后弯起的嘴角,这人失了忆,脸皮还是那么厚,他气冲冲的下了楼。

鹿尘捂着剧烈跳动的胸口,从刚才起,就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让他浑身血液流速加快,有点难受,又有点享受。

沱沱吃的肚子圆滚滚,几乎走不动道了。

动作都迟钝了很多,他跳到桌子上顺着被海水打湿的毛,人类就是狡猾,海滩上哪有鱼,害他被海浪洗了三次都不止,他是凭本事抓的鱼。

此刻他又撑又累,正准备蜷作一团,突然猫眼直直的盯着**的鹿尘:“老大,你……”

鹿尘扭过脸,“怎么?”

“你不是不会找小伙伴吗?”

鹿尘面色顿时拉了下来。

“不是,你以前不需要找小伙伴的啊。”沱沱闻着他身上散发过来的甜蜜的气味,老大肯定比比目鱼还好吃。

他顿时有点透不过气,老大的气息真强大,他快死了感觉。

鹿尘抬手闻了闻,有些拘谨道:“味道很重吗?”他怎么闻不见。

“这方圆十公里的小伙伴估计已经集结了。”

鹿尘面色又沉了沉。

“我教你一套心法吧,可以克制一下。”

鹿尘:……

一个妖族族长被一个小弟教克制找小伙伴的心法,流年不利。

鹿尘调息完毕,果然筋脉曲张的感觉没有了。

沱沱看着鹿尘,他明显感觉鹿尘的法力变弱了,在他身边已经没有以前那种让他尽可能适应的压迫感了。

生理倒是正常了不少。

傍晚的时候,李清童敲响了房门,屋里两人睡的正酣。

他一天三次,按时给鹿尘送药,鹿尘掀开被子起身,突然有种熟悉感觉,仿佛这一幕他以前经历过。

李清童只觉一道目光追光灯似的跟着他走。

鹿尘压下去的火气,见着李清童,便似一石激起千层浪,他喝完汤顺手把李清童箍进怀里。

李清童性子拗,俩人一时竟然扭在一起,桌上的瓷盘哐啷啷落在地上,惊的沱沱一个纵身跳出窗外。

原来老大喜欢用强的吗?

“你真以为能挣过我?”

鹿尘一把将李清童的双手按在桌上,李清童气喘吁吁,但气势上不甘示弱,“不试试怎么知道。”

“那我就趁早让你死心。”鹿尘说着就欺过身,尝着李清童半片朱唇。

李清童挣了几下硬是没挣动分毫。

鹿尘肆无忌惮的看着李清童,挑着嘴角:“这下死心了?”

李清童眼中的倔强被突然涌出的潮湿淹没了,鹿尘见状,心下一紧,立即松开了手将人拉起,“你早乖乖的,我不就不欺负你了嘛。”

李清童怒视鹿尘一眼,夺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