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玄勉强支起点身子,老夫人这时方端详起他的眉目,刚才他一直闭着眼,这一睁眼,眉眼间流露出一股英气,“不愧是夜寒烟的儿子。”

夜玄猛一听到母亲的名字,惊诧道:“老夫人认识家母?”

老夫人闻言叹了口气,“有过一面之缘,现在想来也甚是难忘,能与万妖王对战的女子,该是多么坚定无畏的人,你的娘亲是个英雄。”

原书中蒲苏大概是受祖母的影响,对夜寒烟心底也是有几分崇敬的。蒲苏虽不知她是怎样一位奇女子,但看夜玄也能略知一二。夜寒烟身死道消的时候夜玄不过五六岁,至今三观依旧板正。这种根正苗红,大概就是夜寒烟在他心中不断灌溉出了某种不容摧毁的信念之果。

想想当时危急关头,能在是非面前抛开个人情感去搭救一个常常针对自己的人,这在一群年少气盛的弟子中可不多见。蒲苏一想到那鲜血淋漓的脊背,怎能心安的躺着,非要跟过来看看。

夜玄甚少听到有人谈起他母亲,就算听到了,大多也是不堪入耳的诋毁,如今忽然听到有人这么提起她,心中不免一阵翻涌。

老夫人轻轻拍了拍夜玄的肩膀,他刚醒,精力还有些不济,不便打扰太久,“好生养着吧,等伤好了,来御灵宗,我们娘俩再好好说话。”

夜玄只得道:“是,老夫人慢走。”

蒲苏闻言站起身来,一个手指在他额头点了一记,“你也给我安分躺着去。”

蒲苏伸了伸舌头,他在祖母面前自是乖巧孝顺,夜玄从未见过蒲苏这副神情,一时有些愣怔,他平时不是盛气凌人就是怒气冲冲,夜玄看着俩人搀扶着走出房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刚刚的一切像是一场梦。

有些记忆却是真的,这么个金枝玉叶的公子,平时谁都不放在眼里,他本以为当时的情况下蒲苏不跑路就不错了,没想到他竟然肯为了几个寻常弟子豁出性命。

夜玄又想起他忽然扑过来时的情形,他明明知道危险,却还是挡在了他身前……

于此同时又有一些事情在夜玄心头挥之不去,他身上的鞭痕、碎裂的玉玦,很难想象这些事情都是出自一人之手。

难道他心中还有愧疚感这种东西?

又或者给他过期的膏药、救他都是逢场作戏?

……

几天过后蒲苏的眼睛已经能看见光了,甚至能看清人影,只是有点像高度近视,看不真切。伤口也在快速愈合,只是内伤需要时间慢慢疗愈。据原书中描述,戒魔的疤痕是终身不灭的,任何仙术灵药都不管用,而在体内留下浊气每逢朔夜,天地间邪气亢**的时候便会发作,发作时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五脏肺腑中疯狂噬咬,比万箭攒心还痛苦难忍……

蒲苏不禁一哆嗦,好在他和夜玄共同分担了浊气,两人都不至于有生命危险。御灵宗的法术都是有净化效力的,浊气会随着时间被渐渐排解干净,其实主要伤害都在夜玄身上。

蒲苏从怀中掏出一颗御灵珠,这是他小时候祖母给他护身的,他一直戴在身上,可以防止邪气入侵。但是该怎么高傲又不失体面的将这个东西送给夜玄呢?

思忖间院门外响起一串脚步声,林云飞推门走了进来,他受了一点皮肉伤,胳膊上缠了几处绷带。

蒲苏躺在凉椅上,看身形已经猜出来人,一脸惊奇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这可是林云飞破天荒头一次跟蒲苏主动社交,林云飞见他虽受着伤,也不忘讨人嫌,转身就要走,隗骨忙上前接过林云飞手中的食篮,“林师兄,上次我家宗主让带了新茶给师兄尝尝,正巧来了,我给您泡茶去。”

林云飞见到笑吟吟的隗骨,脸色和缓许多,“多谢蒲宗主挂心,过几天正要到府上叨扰。”

“那可欢迎的紧。”隗骨说笑着下去了。

林云飞有了台阶就顺着下来了,和蒲苏对面坐着,好不容易找了个话头,“话说在禁地袭击我们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你当时看见了什么?我自认阅妖无数,却是第一次见这种怪物。”

“世间万物都有自身的戒,如果不断突破这种戒,就会遭到反噬,比如有的人贪婪自私无度,就会变得疯狂,甚至入魔,这个东西就叫‘戒魔’,是人或者妖物所化。我们上次看到的是妖族的戒魔。”看过的剧本的蒲苏不以为意的道。

林云飞到底是年轻弟子,阅历有限,他此时尚未接触到妖族的核心阶层。只是平日看起来不学无术的小师叔,怎么对此如此清楚,他不觉抬眼打量了蒲苏一眼。

蒲苏借着劲儿越发卖弄起来,“戒魔擅长侵蚀的神志,强化主宰物的阴暗面,禁地的那只戒魔应该是潜伏在地牢中的妖物身上,控制它发出袭击。”

“袭击什么?”林云飞追问道。

“我想是和妖有关的东西。”蒲苏想到原书中夜寒烟将封印万妖王的玉髓,封印在了夜玄的灵池中。

林云飞闻言,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的神色,“你也相信那些传言?”

蒲苏一阵哑然,才想起林云飞说的是什么。

话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原书中夜玄的身世,他所在的宗门叫天和宗,天和宗老宗主和凌云宗老宗主有一天偶然遇见,一见如故,遂定下后人合籍之约,其实只是一时玩笑罢了。

在天和宗老宗主后来的书信中提及此事,也是希望孩子们自由选择道侣,凌云宗老宗主未置可否,谁知不久就传来了噩耗。天和宗老宗主逝世,还将宗主之位传给了座下女弟子夜寒烟。

夜寒烟的师兄弟们对此非常不满。原书中夜寒烟未婚生子,她一手把夜玄带大,谁也不知道夜玄的父亲是谁,于是他们编排出一套说辞,说夜玄是夜寒烟和妖族所生,天生一双蓝灰色的眸子,是个怪物,以此抹黑夜寒烟的名声。

其时正值妖族祸乱中陆,夜寒烟将万妖王的一部分魂力封印后和他同归于尽,她犹如一轮皎月,遮盖的群星无光。此后夜玄在天和宗的处境可想而知,动不动便招来一群师叔师伯们无理由的打骂甚至群殴,还总是百般刁难,之所以留他到现在就是想利用他攀附上凌云宗的这点价值。

当初天和宗找上门来的时候,凌云宗老宗主也已仙逝,谷慕千的父亲谷御书刚出任宗主不久,对老宗主的夕日诺言并未否认,还将夜玄留在了凌云宗,希望他能和谷慕千培养感情。

林云飞不知道夜玄的灵池中有玉髓,他不常在宗中,偶然也听说过蒲苏和夜玄不和的传闻,借此由头把罪名推到夜玄身上也太像蒲苏能干出来的事儿了。

蒲苏翻了个白眼,“亏你在外边游历多年,不会忘了夜寒烟前辈的事情吧,夜玄身上多多少少总会有些与她真气相似的东西。”

妖族自是恨夜寒烟,被夜寒烟的真气吸引也是有可能。话是没错,但从蒲苏嘴里说出来就有点让人难以置信,他竟然那么恭敬的称夜玄的母亲为前辈,好像去年在论道大会上公然将一群长胡子老道骂作“弄虚作假的老狐狸”的不是他一样。

林云飞忽然道:“对了,他腰上那块玉玦是他母亲的遗物!说不定那戒魔就是冲着……”话没说完林云飞就意识到了问题。

众所周知,那块玉玦,在蒲苏穿书前不久就被原主摔碎了!

林云飞正尴尬中,隗骨端着点心走了过来,他自作主张的将新茶做成两碗冰茶,看来这主意不错,空气中好像有团熊熊火气,马上就要燃起来了。

到底是林云飞会做人,强行转换话题道:“能不能托你个事儿?”

蒲苏眉头一皱,不依不饶,“我没听错吧,凌云宗大师兄竟然要托我这个‘富贵闲人’办事?”

以前俩人吵的急了,林云飞确实这么说过他,他现在将此事搬出来,无疑是认为刚才的话针对了他,虽然那件事确实原主做的很过分,但又不是他蒲苏做的,他也委屈。

林云飞想的则是不要妄想和小师叔讲理,便道:“你取狼牙的时候我也帮了你的,我们这算扯平,你差不多得了。”

蒲苏也没想跟他怄气,他的情绪容易牵动体内魔气作祟。

林云飞觑了一眼他的脸色方道:“我平时有职务在身,难免疏漏,小师叔既然知道此事与夜玄有关,还烦请小师叔多看顾些,如果有事立即通知我。”

林云飞仗着比他大两岁,这小师叔叫的也是看心情,蒲苏懒得计较了,“唰”一下展开折扇,“好说好说。”

那戒魔不得到玉髓怎会甘心,夜玄时刻都有被攻击的可能,他如今又这个样子,巴不得有林云飞在。

林云飞见他如此爽快应承,倒像敷衍,语气一顿,蒲苏察觉出了他的不信任,便看似不耐的从怀中掏出一颗珠子放进他手里,眉尖一挑,一副“这样总行了吧”的不甘神情。

那珠子林云飞自然认得,御灵宗开宗之物,举世无双,拿在手里颇为满意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