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呆在靖王府了温暮归也清闲下来, 他在京中并没有什么亲眷朋友,来京中领了官职却没真正去走马上任,前些日子都在靖王府住着, 现在住在客栈倒是无人来往。

许是出靖王府淋了一场大雨, 他最近几天有些咳嗽,却仍然天天坐在客栈窗前看书。

那里下雨吹风晴天炎热,空明也纳罕他为什么去那里坐着, 经常劝他:“大人别坐这里了,我替大人看着, 若是王府来人了,我立刻叫大人。”

温暮归掩上书,冷冷道:“就是来了我也不见。”

让他滚就滚,让他去就去, 他是这么好拿捏的吗?

他说的硬气十足, 却在楼下响起马车声时下意识的低头去看。

空明探头看了一眼,摇摇头:“那是张大人家的马车, 不是靖王府的。”

而后听见古书被重重扔在桌子上的声音。

空明在心里叹了口气,大人一向是最爱护这些的, 看来出来是心里真的烦躁。

温暮归看着窗外长街马车络绎不绝, 唯独没有一辆是朝这里停下, 是为他而来,不知怎的心里隐隐难受起来。

却觉得荒谬不已,明明是靖王意图不轨,自己本来就是想从靖王府出来的,如此不正合自己的意吗?

而后半个月始终没等来靖王府的马车前来,前段时间的休沐时间都是楚倦特意为他要来的,如今既已从靖王府出来就不能再如此下去了。

大周的早朝起的极早, 客栈离皇城还有些距离,他还没有选好府邸,自然是没有靖王府财大气粗畜养马场的,只能租了一辆马车,天还没亮就提着灯出了门。

起的太早他困的厉害,一路闭目养神,只在路过靖王府时才挑开车帘,里面仍然灯火微暗并没有马车出来。

是了,靖王府地段极好,入宫不到一刻钟时间,自然不用这样早早就起来,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样好睡,楚倦这样的亲王都已穿戴齐整以后才来叫他起来,生怕扰他好梦。

其实他哪里那样娇气,以前在山中也是四更天就起来温书,偏是靖王对他如此精心照顾。

他不自觉记起某一日他睡醒以后懒怠起来,透过窗纱瞧见靖王的身影,肩宽体长,头上束发的紫金冠贵气难言,如一副上好的水墨丹青。

他看时间久了,大约要误了时候,听见外头庄恒有些着急问要不要让空明去叫他。

楚倦抬手拦住:“无妨,再让他睡一会儿,大不了等一会儿本王策马带他过去就是。”

策马带他过去,是了,靖王征战沙场,听说马术极好,最后到底还是紧赶慢赶赶上没误了时间。

靖王府慢慢消失在视线尽处了,温暮归不自觉想起楚倦那晚的声音,温和的出奇,他以为自己不记得楚倦的声音,真正想起来才发现竟然记的如此清晰。

扶在车窗上的手指不自觉收紧,半晌,恨恨放下了车帘。

宫门前已经聚集了大大小小的官员,温暮归在京中虽然并无亲眷,但仍有同窗好友,一顿寒暄之后便跟着一同入宫。

时任礼部侍郎的裘容乃是他在燕地同窗故友,忍不住取笑他:“你这是在找什么人了?东张西望的,走了多久就看了多久,待儿上了朝堂可别这样张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山里头出来不知道规矩的。”

“胡言乱语。”温暮归皱了皱眉,辩驳道,“我只是在家中待了太久所以多看看。”

“有什么可看的?不就是这么些人吗?”裘容明摆着不信,“今上宽厚仁德朝中难得变动,有什么消息是不知道的?”

末了转了转眼珠,有些愕然:“你不会是在找靖王殿下?”他颇有些一言难尽的模样,“我听说你和靖王那些事,老师也来过信件问过,你不是说你无意只是靖王一味强求?”

温暮归紧蹙了眉虽然事实如此,但被旁人这么一说他心里无端烦躁起来,试图揭过这一页去。

“我与靖王只是投缘,所以暂住过几日罢了。”

“我也说大概只是传言,”裘容看了他两眼道,“不过你若是找靖王可要失望了,靖王殿下中秋在宫中纵马遭了陛下训斥,听说旧伤复发,如今在府中养伤,半个月都没见上朝了。”

温暮归眼睫颤动了半刻,最终只是道原来如此。

这漫长的早朝一直到后头处理公事时他都有些心绪不宁,满脑子都是最后出靖王府那天所见的楚倦,依然是平素常穿的紫金蟒袍,那双锐利的眼里隐有倦色,脸上也白的不大正常。

空明看在眼里,最后劝道:“大人如果担心王爷,不如去看看王爷,知道您去看他,王爷想必会高兴的。”

温暮归眼眸蓦地一凝:“他难道以为我会先服软吗?”

空明不敢再说话,温暮归心浮气躁,低头时才发现刚刚手里忘了收力,墨汁蔓延,已写费了一张宣纸。

他把纸张扔在一旁,半晌,却仍心不在焉。

那晚分明就是楚倦的错处,只不过自己没迎合他,他那样侮辱人,换是谁也不愿意受他那样欺辱,没迎合他,他就将自己赶出王府,他以为自己是什么?

是南风馆那些人,还是那些送过去的宠儿,他要什么自己就需得小心讨好吗?

在书房踱步的第三圈他心里又想,那晚他在自己耳边说是贵妃娘娘为他下了药,若是他没有策马回来便要——

他在宫中撕裂了伤口也要回来,他后来是反抗的厉害些,许是抓伤了他或是咬了他的脖颈肩膀。

那些记忆涌上来便叫温暮归难以启齿的泛上热意。

许是那日自己挣扎中伤了他的心,或是挣扎时碰到了他哪里。

他这一犹豫就从清早犹豫到了傍晚,最后在心中告诉自己,就算只是平时同僚出事自己去看望也是应该的。

最后马车到靖王府门口时已是华灯初上,灯笼都已挂了起来,王府门口的守卫瞧见是他不由得有几分惊讶,却没有直接请他进去,而是客客气气道:“劳烦温大人在前厅等候片刻,待小人去禀告王爷。”

往常温暮归要见楚倦从没有需要通报过,哪怕是楚倦在宫外练兵他要见也是直接放行,需要通报就说明楚倦没有提前交代过,若他来了可直接接见。

温暮归不由得皱了皱眉,心中陡然起了一丝火气,想调头就走,但最终还是忍耐下来了。

楚倦毕竟还有伤,不好出去追他。

想着这是温大人,小厮一路小跑到了后院禀告,生怕迟了让温大人久等。

一打开门就一股子凉气涌了出来,府里终于不把所有冰都供给温玉阁以后减少了大笔开支,他父皇先是痛斥了一番以后又心疼他旧伤复发还缺冰少食的特意把宫中的冰赐了他不少,现下凉风习习,这个夏日总算过的舒心些。

楚倦难得找了机会有了闲暇,大晚上听见禀告声很是不悦:“不见。”

小厮以为自己耳朵出错了,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软榻上的青年一身轻薄衣衫眼眸低垂看了他一眼,那一眼极沉,看的小厮一个激灵。

“听不见?”

“是、是。”小厮连忙点头跑了出去,又心有余悸的回头,灯影幢幢中靖王的影子挺拔而孤高。

桌上用冰镇着这个季节少见的橘子,庄恒平时是属下,私下里跟楚倦还是兄弟,此刻剥好一半橘子递过去,叹为观止:“王爷高啊。”

这一手欲擒故纵玩的他这种只知道行军打仗的粗人啧啧称奇。

橘子冰凉但不酸涩,楚倦瞥他一眼:“下次这种不机灵的小厮别放去看门。”

丢人。

“他已经很是机灵了,知道是温大人才连滚带爬的亲自过来找您,其他人不得悠哉悠哉的先跟我们请示请示?这不是您心尖尖上的人吗?”

这话说的楚倦一阵恶寒。

庄恒还不死心,自以为看透了靖王殿下的用心良苦:“所以王爷您准备什么时候去见温大人,等温大人过来主动认错?”

楚倦无语的睇他一眼:“......谁说我会见他了?”

——

温暮归在靖王府前厅等了半晌,这两日热气又重新席卷了上来他等的颇有些心浮气躁的时候小厮才匆匆赶来,瞧他两眼以后才斟酌着道:“王爷说今日有事,便、便不见温大人了。”

不见?

温暮归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先是一愣,脸色刷的冷了下来,周围瞬间结起一层冰霜。

他都拉下面子亲自来找靖王府了,结果楚倦竟然对他避而不见?欲擒故纵到这个地步他以为自己真的会不顾脸面只为求见他一面吗?

“温某告辞。”

思及此温暮归再不拖延,直接告辞离开,一直到走出靖王府门楣的那一刻心中都是怒气冲冲的,几乎快要把他的理智烧干。

他都已经低头了,楚倦还想要些什么?

空明看着自家大人这般模样也是心里焦急,连忙追了上去拉住人:“大人,万一、万一王爷是伤重,不愿让您看见了?”

“他就是病死与我又有何干?!”

话说的犀利,快要登上马车的人手却是蓦地一顿,心口快速起伏,马车竟一直停在那里不见动也不见离开。

万一,万一他是真的伤情加重,怕自己担忧才赶自己走,不见自己呢?

空明知道他的心思,赶忙开口:“我去为大人打听一下。”

温暮归不说话,不拒绝不同意,空明就大着胆子自己去了。

天色已晚,温暮归在马车当中闭目养神,心中不无忧虑,靖王性格极坚毅,平素受伤也只做无事,若是当真到了这个地步不愿他见,是不是真的旧伤复发极重。

那天他是见过楚倦旧伤的,横亘背后七八寸之长,被蛮夷用刀劈开骨肉......

温暮归不自觉的呼吸略急,猛地听见外头有其他马蹄声,他下意识掀开车帘,而后眼睁睁看着另一辆马车驶入了王府后门。

——他是见客的,唯不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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