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早年间谢城曾因负伤未及时救治落下了病根, 每当南萧雨季他全身每处关节都会疼痛难忍,这个病根虽不会要了他性命,但却会如蚕食桑叶般地缓慢地折磨着他的身体。

前两年因为遇上了隐世于此的神医陆德, 因为有这汪温泉,折磨谢城多年的疼痛极大的减轻了甚至消失,这叫谢城一度以为他要痊愈。

但后来,因为萧颜的缘故,谢城不仅染上了寒毒, 更是身中各种刑毒, 再加上心口的严重伤势,导致他一时病情急剧恶化。

若非每月末五日来黛山的温泉理疗减轻痛苦, 恐怕根本熬不到今日。

“谢城, 你恨我吗?”萧颜鬼使神差地把这话问出口。

“恨、当然恨, 我恨不得将你剥皮拆骨、一片片地凌迟。”谢城凌厉鹰眸紧紧盯着萧颜, 凛冽着声音道。

是啊, 他是该如此恨她的,毕竟若非是她,他也到不了今日这步田地。

“谢城, 你不会的是吗?”萧颜说着伸出手缓缓揽过谢城脖颈。

他知道这是她的美人计, 就同此前一样, 但这次他绝不能让她靠近半步。

“滚开!”兀地, 谢城将萧颜向后推倒。

伴着“哗啦啦”水声划过耳畔, 谢城颀长身影渐次没入漆黑夜色中。

……

经过了三日的治疗, 萧颜同谢城终于启程离开了樊城。

当两人日行千里回到月门关时, 恰好解筝兵临城下落入萧僖、萧初早先便部署好的埋伏, 此时此刻四面楚歌,解筝同他五万兵马昂扬的斗志倏忽烟消云散, 就好似一团正熊熊燃烧着的火焰兀地被一盆冷水浇灭,始料不及。

此前解筝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这一切居然都是戏码,只为了诱他入瓮。

这场戏确实毫无破绽,直到方才他被围剿,这才倏忽反应过来,他中计了,事实上,从他决定御驾亲征时,他便已经是瓮中之鳖了。

“公主!公主您终于回来了!”看见萧颜回来,连翘眼角眉梢根本掩不住喜悦。

天知道萧颜不在的这几日,连翘是怎么过来的,又担心萧颜伤势,又被萧初各种压榨。

“公主您身子现在没事了吧?”

听言,萧颜微笑着对上连翘投来的关切目光,“都好了。”

松下一口气后,连翘眉心倏忽拧起,眼角眉梢的喜悦转瞬被黯然掩盖,“公主,这几日奴婢当真是僭越了……”话音未落,连翘“扑通”一声跪下,“奴婢请公主责罚。”

萧颜当然明白连翘这是为着什么。

事实上,在方才回来的路上萧颜便听说了此前月门关发生的一应事情。

为了不贻误战机,萧初逼迫了连翘越俎代庖。

萧颜怎么不知道,以连翘的性子,若非万不得已她是绝不肯做出这等僭越事情的。

思及此,萧颜忙伸出手扶起连翘, “这次能抓住解筝你当属头功,怎可不奖反罚?”

“公主……”分明地,连翘听言眉眼间生出几许深重的感动。

这才刚进入前厅坐下,小厮便从外跑进来同萧颜道萧僖那边遣了人来,让进来见了才晓得原来解筝自打入狱后便一直吵嚷着要见萧颜,解筝表示若然见不到萧颜,他绝不就死,萧颜想来,眼下解筝如此坚持,这趟她是非去不可的了,“备车。”思及此,萧颜启唇朝小厮交代道。

眼下解筝被关押在危安城官府监狱中,四面都是密不透风的厚重的墙壁,就算是白日里也要点起油灯,许是昨日夜里下了场雷雨的缘故,此刻路面泥泞积着污水,周遭潮湿的空气中更是弥漫着一股极叫人作呕的霉臭味,隐约地,似乎还夹杂着些许血气。

解筝被关押在最里面的重监,但越往里走霉臭味越重,萧颜不由地抬手以袖轻掩口鼻,走到尽头,萧颜终于看见了解筝,此时此刻他正负手背对着铁门口站着,腰间镶着琥珀玉石的朱红锦带在油灯微弱灯光下依旧折射出烁亮明光。

伴着一阵铜铁锁链碰撞的“哗哗”声,狱门打开,萧颜抬脚进入,来到解筝身后站定后,轻启樱唇,“听说你要见我?”

话音落下,四下一瞬的沉静后,解筝声音才响起,“这次公主真是煞费苦心了。”

没想到他一再的试探、一再的小心,最终还是落入了圈套。

“解筝你如今落得这个下场怪不了别人。”要怪只能怪他始终贼心不死。

萧颜冷着沉着声音道。

“朕很明白,有关江山社稷的事从来都是成王败寇,若是输了朕绝不抗拒任何后果,但眼下,朕显然还不是输家。”不难听出,解筝这话别有深意。

话音未落,萧颜一个箭步跨到解筝面前,凌厉着眼眸看着他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直到此刻萧颜才发现解筝的表情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同,竟是一如往日般的漫不经心。

眼下能如此安之若素,显然他为自己留有后路。

事实上,解筝怎么不知道萧颜他们下一步便是想要他性命。

听言,解筝对上萧颜着紧目光,“若然朕没了性命,你们将永远不会知道皇玺所在。”

分明地,这是威胁!

解筝这话确实让萧颜心底兀地生出了一瞬惊惶。

但很快她冷静了下来,镇定着思考,这才倏忽反应过来,其实解筝以此根本威胁不了她,事实上,她有的杀手锏更加厉害——萧岚!

思及此,萧颜轻启樱唇,反问:“解筝你确定吗?”

虽是反问,但萧颜字句间、眉眼间却分明都是笃定,这份笃定着实让解筝有一瞬的慌神,听言他不由地轻蹙起眉头,目光凝重地看着萧颜,但说出的言语却是极硬的,“若然朕连这点笃信都没有,眼下又何谈站在这里同公主交涉?”

虽然解筝尽量保持着面上的镇定,但萧颜终究看出来了他此刻心底的慌乱,“看来解筝你是忘了你后宫独得盛宠的萧妃娘娘那可是我大姐、南萧的大公主,你以为眼下这个情况她会置之不理吗?”

听言,解筝眉眼划过一抹不以为意,“阿岚?你认为眼下她会站在哪一边?恐怕公主你并不清楚阿岚心中有多么痛恨你们这只拿她当棋子的南萧。”

事实上,萧颜很清楚这话不过是萧岚为了叫解筝放松警惕故意说的,拿她、拿她们当棋子的是萧齐羽,不是南萧,无论如何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无论是她还是萧岚都绝不会归咎于此,况且,解筝又比萧齐羽好多少?萧岚这么多年看不清吗?难道解筝就不会拿她、拿她们当棋子?就此前,萧颜便不止一次的被他当做诱饵利用。

听言,萧颜目不转睛看着解筝,一字一句同他道:“解筝,你应该清楚,耳目,最擅掩饰。”

眼角眉梢映入解筝眼帘的,都是极度的肯定,都是不容置喙。

掩饰?萧颜的意思是,此前萧岚对他说的、做的一切都只是掩饰而已?

“是的,没错,都是掩饰而已。”

事实上,眼下只要找到萧岚,萧颜便能知道皇玺所在。

顿失手中唯一的筹码,解筝眉眼间倏地划过一抹落寞,显然眼下他输局已定,无论如何解筝没有想过萧岚根本一直在骗他,一直在同他演戏,毕竟此前她所有的话说出来都是那么顺理成章,所有的行为做起来也都是那么的入情入理,根本不会叫人生出半点怀疑,这种情况下他又怎能想得到这些其实都是她在骗他、在同他演戏!

“解筝,你若甘愿就死,我可以保证不伤西解一人。”

说到这里,萧颜目光忽沉了沉,“否则的话,你知道谢城的行事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