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 萧颜终究拿不准谢城的心思。

是故,打从谢城离开,萧颜便不放心得让人时刻关注着他动向。

她已经想好, 只要谢城往兔山去,她便立刻跟过去阻止。

可是结果她等来的却是谢城去往北秦的消息。

难道说谢城这是要去杀了秦宴?

这绝对不行。

谢城如此必定惹恼秦帝。

届时南萧将成为众矢之的。

不难想见,如若东西北联合攻南,就算谢城再骁勇善战恐怕也分身乏术。

事实上,眼下南萧该做的应是联合北秦, 而非再树仇敌。

待得萧颜日夜兼程追到边境土塞城的时候, 她才晓得原来在这里枕戈待旦的正是秦宴。

“岱王爷,这便是北秦的待客之道吗?”

萧颜目光警惕着盯着面前一袭浮翠亮绸锦袍, 腰间束着缠枝纹织金带的岱王秦宴。

原来白日里萧颜刚入土塞城便被秦宴遣去的卫兵猝不及防地掳到了衙城这里。

“看来萧颜公主误会本王的一片好意了。”秦宴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意?”萧颜对他这话实在是将信将疑。

“我想萧颜公主应该也很怕被我父皇抓去囚禁吧?”秦宴看向萧颜的目光分明别有深意。

“你父皇?你父皇抓我做什么?”萧颜眉眼思索着问。

“呵!”秦宴唇角不禁勾起一抹略带惊诧的弧度, “没想到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 公主你却……”说及此, 秦宴星眸若有思索着打量起萧颜。

“什么事情?”萧颜听言瞳眸倏忽变得凝重。

“也好, 解了公主这个困惑,就算是还了此前人情。”

原来萧颜出世时天有异象,从那之后天下便有传闻说她是紫微降世, 得可大安天下。

听言, 萧颜唇角不由地牵出一抹哂笑。

如若她真如这传闻所说, 上辈子又怎会沦落到那般凄惨下场?

“我听说秦帝向来睿智, 却不想竟连这种无稽传闻都会相信。”

听言秦宴微微倾身, 凑近萧颜脸边, “父皇他老了, 我就不信。”

说着他投向萧颜的目光闪了闪, “相比什么紫微降世,此刻我更垂涎公主美色。”

就在这时, 门忽“砰”的一声响。

映入眼帘的,是谢城阴晦如墨的身影,戾气难掩。

“秦宴!”话音未落,谢城来到面前一把将萧颜拽到身后护着,”我看你是活够了!”

分明地,他瞪向秦宴的冷眸中透出几许愠怒。

就在萧颜心脏提到嗓子眼的时候,秦宴挂起的唇角透出一抹不以为意。

开口朝谢城调侃:“她就这么好?瞧你这拿不起、放不下的样子。”

眼下不难看出,其实秦宴同谢城很是熟稔。

不由地,萧颜眼角眉梢划过一抹疑惑。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此前在豫北候府发生的事情不过是两人合谋演的一场戏。

好让解筝以为就连北秦也同南萧结怨,届时他必会拉拢。

理所当然地,北秦顺应投靠。

待得之后时机成熟,便同南萧里应外合,打个解筝措手不及。

如今无论是东楚,还是西解都有举兵攻占南萧之意,在谢城看来,如若眼下不先发制人,之后必定要受制于人。

倏忽地,湖蓝菱纹门纱上光影攒动,外面像是来人不少。

“小王爷!皇上命臣等前来请公主入宫!”严肃声音从门外传入。

此时此刻三人眉心都紧紧拧成了一团。

毕竟谁都没想到秦帝的人会来得这么快。

“皇上已经得知南萧三公主入了土塞城境内,而且被小王爷擒得。”

听言秦宴从怀里掏出匕首毫无犹豫的往胸膛捅了一刀,顿时血流如注。

“你们来迟了一步,豫北候已经将公主救走了……”

话音未落,谢城已经护着萧颜从窗户离开。

这土塞城昼夜温差极大,日落后冷得侵肌刺骨。

一阵夜风吹过,萧颜单薄身躯禁不住颤抖。

就在这时,肩头倏忽一暖。

原来是谢城扯了他灵鸠紫貂皮斗篷披在了萧颜身上。

事实上,眼下萧颜不仅仅是冷,走在布满粗砾的地面上她脚底也硌得生痛。

“哎呦!”萧颜脚底忽袭上一抹凌厉疼痛,让她忍不住喊出了声。

谢城忙蹲下察看,原来萧颜脚底被地上的一片锋利砂砾划破。

此时此刻,她银白色罗袜被鲜血浸染得猩红刺目。

不由地,谢城心底像是被只手揪了一把。

用锦帕帮萧颜包扎了伤口后,他转过身子,将后背弓到一个适合的高度。

“上来。”他声音虽冷,但却分明隐约透出几许心疼。

听言,萧颜顺从地软下腰肢,前胸贴上谢城后背,手臂环过他脖颈。

在谢城看来,萧颜只有在每次受伤之后才会真正收起她那满身的尖刺。

“谢城,既然之前你都是演戏,那你同我生气应该也是假的吧?”

此刻萧颜伏在谢城背上,丹唇凑到他耳鬓娇声问。

“不是。”谢城听言却冷冽着出声。

“可你不也骗了我?”萧颜声音中分明透出三分愠意。

“谢城,”娇柔转瞬覆盖了愠意,如春水般的,“我们这次就算是扯平了好不好?”

就在这时,“唰”的一声。

原本栖在头顶枝梢间的鸟儿受惊着冲出,扑扇着翅膀划过漆黑夜色。

“有人。”谢城倏忽警觉。

话音未落,他已拉着萧颜躲进了近处墙根下的一处草垛中。

虽空间极小,但尚可隐身。

眼下谢城单膝跪地,双手抵着粗糙的黄土墙面,将萧颜密不透风的护在身下。

“谢城……”萧颜猫儿似的蜷缩在谢城胸膛,抬眼对上他冷毅垂眸。

“嘘!别出声。”谢城压低声音。

就在这时,草垛外面生出动静。

明显是人的脚步声。

此时此刻萧颜就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倏忽地,眼前一闪。

银亮的刀刃捅了进来,凌厉着擦过萧颜耳畔。

所幸有谢城手臂护在旁边,不然那刀刃分明要割破她脖颈。

转瞬一抹腥香袭上鼻头。

“谢城,你受伤了?”

待得人走远后出了草垛,萧颜这才看见她身后黄土墙面上的斑斑血渍。

但眼下光色昏暗,谢城又穿着一身墨色劲装,萧颜实在弄不清楚谢城究竟伤在何处。

只能隐约看见他莹润如玉的指尖不断有血珠滚落。

“伤到哪里了?严不严重?”

“不严重。”谢城垂下眼眸,只冷冽着声音回答了这三个字。

谢城说不严重,萧颜便以为是真的不严重。

也许是方才刀刃划破了他的手臂,也许是方才刀刃刺伤了他的肩头……

直到入了月谣城,谢城颓然倒下。

萧颜这才晓得原来谢城的伤根本就不像他说的那般轻微。

事实上,他既不是被划伤了手臂,也不是被刺伤肩头。

而是后心被狠狠捅了一刀!

实在难以想象方才谢城是忍受着多大的痛楚竟连一声都没吭。

还硬生生挺着将她从北秦护送到南萧境内。

回到衙城后军医看过,说是谢城险些没命,伤口距离心脏只差了半寸。

就连军医都想不通谢城是怎么能撑这么久的。

像这样重的伤势,按理说人早该陷入了昏迷才是。

……

回到豫北候府已经是十日后的事情了。

这日,萧颜午睡刚起,正坐在梳妆台前梳理着鬓发,“燕小侯爷?他不是病着吗?”此时此刻,菱花银镜中的那双娇媚眉眼倏忽划过一抹凌厉的疑惑。

原来方才连翘告诉萧颜,眼下燕晁正在豫北候府门外。

说是听闻谢城受伤,特意送了补品来。

听言连翘看着萧颜道:“燕小侯爷虽脸色有些苍白,但精神瞧着尚可。”

不由地,萧颜心底生出生出一声冷哼。

没想到这些日子竟叫他缓过来了。

送补品?这是想攀关系吗?

萧颜淡漠着开口:“告诉他,我谢他的好意,但豫北候府什么都不缺,让他带着他的补品快点离开,莫要扰了侯爷休养。”

众所周知,眼下萧齐羽对南燕侯府戒备深重。

就连萧月都晓得要敬而远之。

她又怎可能再同他来往。

如今的她可绝不似上辈子那般的耽于情爱。

“其实奴婢都能看出燕小侯爷今儿是借着送补品想来见公主的。”

是啊,这一点萧颜又怎么可能看不出?

听言,萧颜不以为意着伸手扶了扶髻边的赤金镶嵌红翡翠步摇,声音微沉,“他是什么人?他想见我,就必定能见到吗?”

……

时值未时,萧颜让连翘去厨房端了汤药来同她一道去知微阁。

清亮日光从窗棂落在谢城惨白脸颊上,衬得他几近破碎。

这便是少时陪她度过黑暗的人,这便是为了救她险些丢了性命的人……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上辈子他要那样待她?他折磨她,他将她的尊严践踏在脚下。

就在这时,谢城颤了颤鹅羽般的眼睫,睁开眼睛。

在看见萧颜的瞬间,他心底也忍不住诧异。

但转瞬他从萧颜眼底深处攫取到一抹隐约仇恨。

那颜色幽暗如井。

“公主有事?”谢城冷着声音问。

“没事就不能来瞧瞧你吗?”听言萧颜眉眼关切着启唇。

“无论如何你是为了保护我才受的伤。”

伴着从窗棂间贯入的微风,丝丝苦涩味道侵入鼻头,提醒着她该让谢城喝药了。

话音未落,萧颜转身从连翘手上端过汤药,“侯爷,药还是热着喝好。”

见谢城点头,连翘忙上前扶着他靠坐起。

“今日这药怎得有些腥味?”浅尝了一口后,谢城深邃鹰眸凝视着萧颜道。

“早上太医过府看了方子,往里头加了二两鱼腥草,自然比以往会腥气些。”

萧颜不动声色,娇声说完又一勺送到谢城唇边。

事实上腥味才不是鱼腥草,而是萧颜想要谢城伤势经久愈溃的毒心。

既然眼下不能让他死,那便叫他多受受苦也好。

……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应该还会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