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夜澜最终还是没有拗过花无眠,带着他去抓邪祟了。

而神秘人。

只是抓个邪祟而已,沈夜澜本来不想他同去的,奈何他看到花无眠跟他一同,便说什么也不肯留在客栈里了。

沈夜澜没心思去计较他们两个心里在想什么,出了门之后就没再与身后二人说话,完全不知道身后二人莫名弥漫起来的火药味。

花无眠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这个神秘人,他细细的将那个人上下打量个遍,还真未曾在他身上发现有什么破绽。

这若不是十分熟知他的人,又怎能将他的生活秉性扮演得如此一分不差?

看着他的侧脸,花无眠挑眉问他:“听说你也叫花无眠?”

神秘人撇过头来,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语气略冷:“你也叫这个名字?”

“正是。”花无眠朝他笑笑,故意跟他搭着腔,“我爹娘给我这个名字的时候,说的是‘花月春满色,静夜不思眠’的意思,不知道友你……名字取于何意?”

花无眠这个名字,是他的师尊叶清离给取的。

花无眠第一次以实体见到叶清离的时候,正是春日的一个满月之夜,那一夜的叶清离难得的没人陪,他夜不能寐,便随口念了这么一句,给他赐了这个名。

那个时候的花无眠还不知道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等到他意识到这名字内地里所含的意思后,他也早已习惯了这个名字,便一直没有改过。

神秘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勾唇笑得邪魅,“巧了,我的名字也是我师尊给取的,并且也是这么个意思。”

花无眠淡笑不语,这句诗词是他师尊夜间寂寞随口张来的,又不是什么千古名词,除了他师尊和之前与他熟识的人知晓外,在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人听过才对,这人明显就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不过他也并不拆穿,只摇了摇手中的折扇,装作漫不经心道:“仙尊当真是个好人,在没有半分报酬的情况下,居然主动为这个镇里的人排忧解难,这样好的人,如果有人想动他,我定是不答应的。”

神秘人听言轻笑,看着前面沈夜澜的背影,目光柔柔,“自然,有我在,我不会让任何人动他的。”

花无眠不知道他这话是真情还是假意,但……当他的面,信誓旦旦的说要保护他的人,是当他死了吗?

他不再搭理神秘人,极为不爽的走上前去,一把搭上了沈夜澜的肩,“沈夜澜。”

沈夜澜微微皱眉避开他的手,“何事?”

花无眠笑道:“昨日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你收留我,我就告诉你,这城镇里面的事情。”

沈夜澜面上的表情总算缓和了几分,一副你继续说下去的表情。

花无眠与他并排而走,缓缓道:“据说这个镇之前叫乌羽镇,乌羽是当地一种很名贵的鸟,长相酷似乌鸦,却比乌鸦更通灵性,能听懂人话,讲人语,故而深受世界各地人的喜爱。”

“这种鸟让镇上的人成功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镇上人便把它当守护神供奉了起来。”他淡笑着看向沈夜澜,有意指引,“你是个修道之人,应当知晓,任何生物在得到人类足够的供奉后,都会得到供奉的力量。”其实后面的话,不用花无眠说,沈夜澜便已经猜到了。

人类对乌羽的大肆捕捉,导致乌羽生存环境受扰,繁衍困难。而得了他们供奉的乌羽在得到神秘的力量之后,第一件事便是选择了反击吧!

因果循环罢了。

沈夜澜面色不变,心中毫无波澜。

对方好似猜到了他已猜到后面话语一般,并未接着后面说,而是直接道:“如你所想,乌羽在得了力量后就开始反击了。但乌羽毕竟没有羽化登仙,就算得了供奉,也始终算不得真仙,在人间界,这种东西称之为灵。”

“灵若是有意升仙的话,飞升之路会比寻常人容易得多,但乌羽明显没有这种心思,人类这么多年对它们捕捉,让它们怀恨在心,它们想要复仇。灵体一旦被仇恨所染,就会堕魔。”

“魔族噬杀,一直被封于永夜之境内,已是习惯了黑夜。乌羽则完全继承了魔族习性,喜夜间出来觅食,凡在夜间外出的镇中人,皆会被它们啃食殆尽。”

“时间一久,村民们也渐渐发现了端倪,他们不敢再在夜间出门,每天天色一暗,他们就各自关紧门窗,等到鸡鸣之后才会再次开启。”花无眠一口气说完,静静的观察着沈夜澜的表情。

沈夜澜若有所思了一会儿,随即抬头看了看天,这会正是夜幕降临之时。

他想,如果眼前人所言非虚的话,那么,他们只需要找地方静侯着,便能守株待兔。

他脚下的步子一顿,回头看了下一直默默走在最后面的神秘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轻轻拧了眉头。但立马,他又收回了目光,继续看着前方,“那我们随便找个地方候着,等天完全黑下来就行了。”他对花无眠道。

花无眠也是这样想的,轻摇着扇子点了点头。

神秘人左看看沈夜澜,右看看花无眠,最终也只能跟着点了点头。

为了不轻易被发现,他们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又故意敛了气息才藏起来。

沈夜澜在想着花无眠讲的那个故事,暗暗皱眉。

如果这件事情真的与他所讲的话,沈夜澜觉得,自己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算真正的解决这件事情。

若只是想要灵体消失的话,那倒是很简单,只需他将乌羽的老巢找到,施一道散灵法,再摧毁镇里的人给他们供奉的祠堂,断他香火一段时间便可。

但要是这样做的话,乌羽们便会再次展翅于阳光之下,再次沦为人类利益的商品,再次被抓住售卖,再次被破坏生存环境……

如此一来,不过是又一个轮回罢了。

“唉……”默默的在内心里叹一口气,沈夜澜还未想出一个两全其美之法来,就突感到有人用手肘顶了顶他的手。

与此同时,一股强大的邪气从远方扑面而来。

沈夜澜没有回头去看到底是谁顶了他的手,握紧了手中的剑,正打算出手的时候,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回头看向了神秘人,顿了顿,对他道:“今日,绝不可再滥杀无辜了。”

神秘人一愣,这才发现,他居然还在对马夫的死耿耿于怀,不禁在内心冷笑一声。不过他面上还是很温柔的,朝沈夜澜笑了笑,道:“好。”

沈夜澜这才放下心去,抓起手中剑,踏风而去。他握着剑,每见一只乌羽,都用剑背敲晕它们,待那黑气从它们额头飘出之时,便用符咒将他们封在一个瓶子里。

花无眠依旧躲在暗处看着他们忙碌着,微微勾了唇角。

他的仙尊大人,果真是长进不少。

乌羽们见此人修为不浅,深知自己敌他不过,便立马就往回折去。

这也恰好随了沈夜澜的意,他不在战斗,而是不紧不慢的跟在它们身后,和它们一起进入它们的老巢。

花无眠知晓自己就是以这个身份跟过去的话,必然是会被沈夜澜识穿身份的,于是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变化出了自己的真容来,跟了上去。

他其实是很相信沈夜澜的实力的,但是看不到他的时候,他却又会不可抑制的担心,更何况这时候他身边还藏了个不知目的的人。

但是很显然,他的担心是多虑了。

还没走到乌羽老巢,隔着老远的时候,花无眠就看到了沈夜澜提剑从乌羽老巢里面出来了,而那个神秘人,也跟在他旁边。

花无眠没多想,立马就折回了之前的地方,化作白衣公子的模样,静候他们归来。

沈夜澜没有让他失望,不过片刻功夫就折了回来。

他抬眸看向沈夜澜,笑意盈盈,“这就全部都抓到了?”

沈夜澜点头,却并没有过多搭理他,回头看向了神秘人。

稍思片刻,沈夜澜问他:“你饿不饿?”

虽然他有意在拒绝着对方,但他仍旧没有忘却花无眠才刚刚得到新身体不久,可能会有些不习惯这回事,也会忍不住想要去关心他。

神秘人对他盈盈一笑,“如果你饿的话,我们就先去吃点东西,再回客栈。”

沈夜澜想了想,觉得这样也行。

自始至终,二人谁都没有问过花无眠的看法。

花无眠看着走在前面的两个人,心里感觉有点酸溜溜的,给沈夜澜狠狠地记了一笔,半天都不曾挪动脚步。

沈夜澜走出去好远才发现花无眠没跟上来,不禁回头看向他,“你再不跟上来,小心后面有豺狼。”他面色依旧冷冷的,声音也没带多少温度。

花无眠沉眸看向他们,又狠狠的在心里给沈夜澜记了一笔。

当着自己的面关心别人,该罚。

他面上的不高兴,就连平日里不怎么注意他人的沈夜澜都看出来了,有点莫名的问他,“你怎么了?”

花无眠黝黑的瞳孔微动,随即把漂亮的桃花眼弯成月牙状,朝沈夜澜勾唇一笑,“没什么。”

一旁的神秘人见状轻嗤一声,似笑非笑道:“我刚刚回来的时候看到他站在一棵桔子树下,不知道是不是吃了橘子酸的。”

花无眠闻言眼眸微抬,危险的看向神秘人,“如果你说的是那颗桔子树的话,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那棵桔子树上结出来的桔子很甜,一点都不酸。”

“酸不酸我也没吃过,还不是你随口一说的,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我的呢?你说对吧?公子?”神秘人丝毫不虚的对上他的眼,唇角的笑意更浓。

花无眠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轻笑出声:“当然,他的酸甜只有我能尝,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尝到了。”

神秘人挑眉,“这可未必,只要我现在主动出击,将那棵树成功的收入自己院中,今后的酸甜苦辣,不还是皆由我一人来尝?”

花无眠在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依旧含笑不改,“那棵树已刻了我的名字,已然成了我之物,你这会就算想强撬,也休想从我身边把他撬走。”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得沈夜澜脑壳微疼。

他实在想不明白,二人刚刚还好好的,为什么现在在争一棵树?

他狐疑的看着二人一眼,果断选择远离他们,踏风而起,往镇中的方向飞了回去。

神秘人见状回头朝花无眠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来,忙跟着踏风而起,去找沈夜澜了,独留花无眠一人在山间凌乱。

“唉……”花无眠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轻叹出声,在人间走,看来还是仙体要方便得多。

他正思考着要不要用法术回去,就见刚刚离去的沈夜澜又折了回来。

沈夜澜皱着眉头,一副不太开心的样子朝他微点了点头。

花无眠勾唇浅笑,也以点头之姿回他。

月色如水,二人行走在林间小道,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花无眠时不时侧头去看沈夜澜的侧脸,唇角的笑意都快要压抑不住。

自从离开沈夜澜的身体以后,他已是许久都没有这样安静的看过他了。

这样想着,他突然有点后悔离开沈夜澜的身体了。看沈夜澜对那神秘人的态度,他又不禁有些犯愁。

如果他知道自己才是花无眠的话,他会不会也像对神秘人那样对自己?

花无眠不知道,但是他不想沈夜澜那样对他。

收回偷看沈夜澜的目光,花无眠开口:“你刚刚不是走了吗?为什么又要折回来?”

沈夜澜闻声转头看了他一眼,直白道:“天黑路滑,怕你被豺狼吃了。”

“哦……”花无眠笑看向他,“算你还有点良心,还知道回来找我。”

他这语气太过亲昵,沈夜澜有些不适,故而加快了步子,与他拉开些距离。

花无眠无奈的看着他,几步快速跟上去,又搭话道:“这些乌羽,你打算怎么处理?”

他也知道,这是一个因果循环,如果处理不当的话,只会不停的重复悲剧罢了。

沈夜澜抬头看了下月,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道:“他们俩边有仇恨,我想他们暂时应该都不想看到对方,所以我想……”他顿了顿,继续道:“给乌羽换个栖息地。”

花无眠诧异:“换个栖息地?”

沈夜澜一本正经的朝他点了点头:“乌羽这种鸟太有灵性,其实根本不适合与俗世的人类居住在一起,在这个俗世中,只要它们还有价值,那么无论它们飞去哪儿,都不会避免被再次捕捉售卖的命运。”

“所以我想把他们放归于月溪山,那里都是修仙世家居住之地,一般没有邪祟侵入,修仙之人对名利这种东西也是视如粪土,只有将它们放归那里,他们方能永久的繁衍下去。”

虽然是个不太聪明的办法,但却也不失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花无眠笑笑,朝他点了点头,“确实是个好办法。”

沈夜澜静默,不语。

这个办法还是他追到乌羽的老巢时才想到的,那个老巢,是个十分阴暗潮湿的洞穴,像极了蝙蝠的栖息地。

他刚走进去的时候,就看到了地上躺着不少幼鸟的尸体,而那些幼鸟,有一些甚至连眼都没有睁开。

这显是这地方不适合乌羽居住,才会出现这种状况的。

他当时的心情十分复杂,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镇子里死掉的那些人简直活该。

当然,这种想法转瞬即逝,更多的,他是心疼那些幼鸟。

很快他就想到,既然乌羽都能勉强自己适应这种地方,反正这个镇子里的人们也不珍惜它们,那倒不如让他们牵途,去一个那里的人类对它们完全没有兴趣的地方。

这个地方就是月溪山。

月溪山景色秀丽,因有修真门派照拂的缘故,四季如春,最是适合飞禽走兽一类的动物居住。

在一片四季如春的土地上,望它们今后能重新繁衍生息,子嗣延绵。

沈夜澜轻呼一口气,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

花无眠看着这样的他,手又痒痒了,想要逗一逗他。

奈何他现在是个人类,不能伸出触手来触碰他,占点便宜。

他将目光放在沈夜澜身上将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没话找话道:“那个整天跟你在一起的人,是你的道侣吗?”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还有一点紧张。

离开前的那个问题,他还没有听到沈夜澜的答案,就被人冒名顶替了去,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把答案告诉那个人,也不知道他的答案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他现在对自己的想法到底是什么等等一系列问题,瞬间将他包围。

他平静的看向沈夜澜,可心脏却也还是无法自控加快了起来,拿扇子的手都无知无觉的握紧了些。

无论拒绝与否,现在他都想要一个答案。

沈夜澜没有看他,轻轻摇头,小声道:“不是。”

他的声音很小很小,小到几乎听不到。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用这么小的声音说,而且说这句话的时候心头不由得紧了紧。

“我看你们两个感情挺好的,没有结道侣的意愿吗?还是……你看不上他?”他有些不死心的,想要问个明白。

这若是放在平时,他是段然不会问沈夜澜这样的问题的,也就这会顶着别人的脸,他才敢觍着脸问。

沈夜澜垂眸看着地面,其实并不想和一个陌生人谈自己的感情问题。而且对于这个问题,他自己也分不清楚,又如何回答别人呢?

于是他沉默了。

花无眠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是不愿再说此事,便也不再追问。

他是一直都不敢把他逼太急的,但最近之事,他确实是要狠狠的惩罚他一下了。毕竟,沈夜澜的身体,可比他的嘴,诚实多了。

二人行在山路间,谁都没有再说话,一直走到天微微亮才回到客栈。

刚回去的时候,掌柜的还以十分诧异的眼神看着他们,但看了一会儿后,他又默默的把目光收回了,什么都没有问。

但是他不问沈夜澜,却不代表沈夜澜什么也不会说。

走到掌柜的柜台前,沈夜澜从储藏袋里拿出一只乌羽幼鸟的尸体来,放在台前。

掌柜的被吓了一跳,连连后退了好几步,一时不慎被凳子绊了腿,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他的手在发着抖,指向那乌羽,又看了看沈夜澜,问他:“你你、你……你真的去找它们了?”

听他此言,好像也不是不知道在镇子里作乱的就是乌羽。

沈夜澜冷眼瞧着他,轻轻点了点头,道:“邪祟我已除去,你们日后若想安宁度日,就毁了那个供奉乌羽的祠堂吧!也不要在家里给它们香火。”他并不是一个喜欢给别人解释始末的人,对于这个镇子里面的人,人为利益,鸟为食亡,读了那么多年的书,他也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只是自己心里有些介意罢了。

顿了一顿,他再次道:“乌羽已然尽数被我消灭了,从此以后,你们夜间可以出门了。”

丢下这么一句话,他不再多言,径直上了二楼。

掌柜的瘫软在地良久良久才反应过来,一看一旁同样傻掉的二小,问他:“那个道君刚刚是不是说,他已经把邪祟给除了,我们现在夜间也可以出门了?”

小二恍然回神,想了一会儿才郑重的朝掌柜的点点头,“好像是这么说的。”

……

回到房间里面的沈夜澜立马就支开了花无眠,他用空间术将乌羽全数送到月溪山后,身体已是十分疲惫。

叫来小二上了热水,舒舒服服的沐个浴,几乎是头沾到枕头的那一瞬间,沈夜澜便睡了过去。

他好像做了个梦,梦到了花无眠。

在梦里,他身体火热,想要花无眠帮他解身上的火。可是梦里的花无眠不但不帮他,还骑在他身上掐住他的脖子问他,为何认不出自己。

沈夜澜觉得莫名其妙,可他又推不开花无眠,只觉呼吸越来越急促,身上的人也越来越重,竟是将他生生压醒。

而醒来的第一时间沈夜澜就发现,原来自己的身体是真的很热,而且身上是真的压了东西。

来不及去看什么东西压着他,一道清爽的少年音就从身后传了过来,“你做了什么梦?身体怎的这样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