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 覃夙从未喊过她名字,就是最后无垢山赴约,也是喊的她师尊。

这世, 妤蓼端起茶杯, 她慢悠悠的朝他浅笑。稍顷才在他带了些急切的视线中回道:“明日我来和你师弟和师妹说, 至于你想和谁说你就说好了。”

说着, 妤蓼将手中茶水微抿了口,朝他微仰下巴明媚一笑:“为师早就和你说了, 我并不在乎他人对师徒现结为道侣有何偏见,既然阿夙你这这般不安,你想和谁告知就和谁告知好了,我可没拦着你。”

覃夙在她这话下, 脸上多了抹肉眼可见的欣喜、激动之色。

他抑制不住脸上笑意, 下瞬他将头枕压在手臂上,将脸埋了进去。

须臾, 闷闷的低哑笑从他手臂下传出, 整个人的上半身也跟着微耸动起来。

妤蓼看着他这般高兴的样子, 下意识的用手指朝他手臂戳了戳,哼笑一声道:“有这么值得你激动开心的吗,我明明在簪花大会后就答应你了。”

他这般高兴不可抑制的样子, 让她生出些自己这个当师尊的,平日对他很差的感觉,她都在怀疑她先前是否有随意玩弄他情感了。

在妤蓼这话下, 覃夙直起上半身。

他朝对面的她微抿了下唇角, 一时间心头升起话语千千。

两世了, 他等师尊这这些话等了太久太久。

他伸手握住师尊正摩挲着茶杯的右手,微圈握在手心。

下瞬, 覃夙拿过她手在唇边轻碰了碰,音色低哑道:“师尊你啊,真的是将弟子我拿捏的死死的。”

妤蓼对此只是浅笑,茶水饮尽,她起身将茶杯朝他推过去。

看着师尊回房的背影,覃夙握紧了桌上的空茶杯,是他的了。

翌日,日光微燥,覃夙和师尊道安后独身去见了父亲。

“夙儿啊,你这孩子也不常归家看看,你不想你父亲我,还不想疼你的两个舅舅啊。”覃扶边说着边准备揽过覃夙,但伸过去的手发现覃夙高了很多,准备揽肩的他只得改为拍了拍他手臂。

覃夙对此微皱眉,这么热情的父亲,他可懒得招架。

他脚下一个微动便错开他的手,径直往里走去,朝大厅起身的两个舅舅问好。

覃夙的两个舅舅并不是修士,所以脸上带了些常人上了年纪的沧桑感。

他们二人对走近的覃夙上下打量了起来,大舅伸手朝他肩膀重重的拍了拍,声音里带着些哽咽道:“夙儿啊,八年了,你这一走也不同我们回个信,长大了长大了…淑芬她也安心了。”

覃夙微敛下眉目,舅舅口中的淑芬是阿娘的名字,他已经许多年未听人提起了。

“舅,你们放心,阿娘一直护佑着我。”说着,他示意两个舅舅坐下。

两人刚坐下,二舅便有些心急道:“夙儿你如今也回来了,可是要留下来?”

覃夙朝对面的父亲看了眼,他此刻正捧着茶盏,有一搭没一搭的抿着,显然心情不错。

父亲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无非就是知晓自己不会留下来,所以他对舅舅们的逼迫肆无忌惮。

虽然他不稀罕覃家的家世,但该是阿娘的东西,他也绝不会就平白给了覃锋。

“昨日,父亲和我说,我阿娘的那份不会少了我的。”说着,覃夙盯着父亲,缓了下再接着道:“父亲说的话可还作数?”

覃扶听闻后,下意识绷紧了唇角。

这个儿子,他昨日不过口头上说说,此刻还真被他当着面搬来,看来他当真是要和做父亲的反着来了。

这般一想,他将手中茶盏在下瞬朝他使力一摔,‘嘭’的清脆声响刹时炸开在空旷的客厅。

覃夙在他的扔掷之下不避不让,任由上好的白瓷茶杯在他脚边四分五裂。

覃扶是坐着的,覃夙身量修长,此刻微带了些俯视朝他看去。

终于不装什么慈父了啊,早这样多好。

覃夙唇角微扯,眼眸里尽是冷然道:“父亲还当我是幼时稚儿?”

“覃扶啊,当年我妹妹义无反顾的嫁给你,你一改先前在她面前的人样,让她终日郁郁寡欢,人不到三十便去了,你有没有良心啊你…”

“和他这薄情寡义之徒说这些干什么,覃扶你要记得,你虽然是覃家的家主,你别忘了你上边还有这世家的族长,我倒要看看我外甥归家,何以次子掌家!”

两人言下之意,该他们外甥覃夙的,覃扶休想给到他小儿子覃锋。

一旦底下旁系的分支随着他娘家的挑拨闹起来,覃家的族长派系必然会朝他施压,所以他才想着让覃夙主动放弃,眼下看来是行不通了。

覃扶握住椅上扶手的手紧了紧,看向他们三人的眸色暗了下来。

之前他一直拿覃夙灵力聚形失败来说事,如今的他也没了这个缺点,论资格,他的确是比小儿子覃锋要来得有资格。

但,谁说家主就非要嫡长子了,他自己便是次子上位的。所以,他能覃锋也能。

“覃夙,以往你灵力聚形失败,爹也是为着整个家族考虑。”说着,覃扶起身朝他走近,没有再次动手示意亲近,只是的朝他虚伪虚伪地笑了笑道:“既然如今夙儿灵力也恢复了,我现在身子骨也算硬朗,咱们来定个十年之期如何?”

覃夙未答话,冷冽的视线再次扫了眼他,示意他直接说便是。

其实不用他说,他也知道父亲会说什么,他父亲会定下一个所谓的和覃锋的十年之约,十年后凭经商和个人修为来定家主。

果然,在他父亲的话下,这个十年之约如上世般一样,真就毫无新意。

覃夙还未说什么,他的两个舅舅忍不住了。

“本就我们夙儿的位置,何须这十年之约?你别忘了,覃夙也是你亲生儿子!”二舅先是沉不住气道。

他的大舅扯了下覃夙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应承下来。

覃夙对大舅微摇了摇头,让大舅放心说了句他心中有数的。

“怎么,既然夙儿也想要家主这把椅子,还不敢接受锋儿的挑战?”覃扶不愧是当了多年家主的人,此刻他已经收起了先前的怒气。

父亲脸上的笑意温和至极,话语却是咄咄逼人至极。

覃夙虽然早就对这个所谓的父亲失望,但此刻他仍旧为阿娘的一片真心感到不值。

这样的男子,哪里配得上阿娘的下嫁,阿娘的郁郁寡欢终究是错付了。

“行,既然父亲意已决,那就请父亲对覃锋多加教导。”说着,他冷笑了声复道:“毕竟他输太难看,到时丢的是父亲您的脸。”

话毕,他便请着两位舅舅一道出门,没有理会身后父亲的怒气。

毕竟,父亲这怒气也是装的罢了,此刻他心下,估计正为给小儿子争取到机会高兴呢。

他和两位舅舅边走边聊,随意说了些他这些年的经历,又随意问了下两位舅舅的近况。

两位舅舅对他的嘘寒问暖面上感到愉悦,眼见快至庭院时,覃夙停住了脚步。

“夙儿这是?不请两位舅舅进去坐坐?”先出声的是他二舅,他脸色因为疾走带了些红气,此刻正拿着个帕子沾着发汗的额头。

“两位舅舅,戏已经演完了,还搁这和我装什么外甥情呢。”覃夙话毕脸上甚至多了抹笑意,衬着他冷白的肤色显得格外的无情。

他二舅伸手就要上前朝覃夙指点辱骂时,他大舅拦在了二人中间。

他身前是高他们很多的覃夙,此刻正对着他二人。

覃夙脸上早无先前的对着他们的笑意,此刻在他身高的俯视下,对他的两个舅舅,有的只是冷冽又略带嘲讽的视线。

他大舅见人如此,只得回身吼了句:“竖俊你给我闭嘴。”这才堵住了他二舅要上前拉扯的手。

“戏演得多了,还真当你们待我阿娘就是个哥哥了,待我就是个舅舅了?”说着,覃夙朝二人逼近,见二人这步步后退的狼狈样子。

他停下了逼近的脚步,眼眸里的冷冽持续加深。

覃夙永远也忘不了,当年阿娘的和离书在父亲眼中是个笑话,他阿娘的书信去了一封又一封,这些所谓的舅舅永远看不到信中的求救。

他们的回信中永远是顾左而言他,总是在让阿娘忍忍再忍忍,甚至到后来,他们在回信中开始怨怪阿娘拴不住男人的心,抱怨着生意场上覃扶的春风得意……

枉费他们刚有脸说阿娘郁郁寡欢,这其中还不是有来自亲哥哥的一份,当年的他们朝阿娘身上割了一刀又一刀,还要怨怪阿娘身上的肉不够好。

如今倒是记起他这外甥来了,也不过是覃家这块肉肥,他们也想着上来咬一口罢了。

所以,和父亲一样虚伪至极的他们,在他本人面前扮什么对外甥关怀,简直可笑。

“阿夙,你怎么在这,怎么不请人进来?”

覃夙在这声下松开了攥紧的掌心,他微闭了下眸子调了下面上神情,回身的他脸上带了些浅浅笑意道:“师尊是要准备出门吗?我也才刚回来。”

说着,他一个大步扶住了朝后退的二人,手微压了下二人肩膀这才抬首说道:“师尊,这是我两位舅舅,我们刚说了幼时些往事,聊得很开心。”

“两位舅舅,你们说是吧?”

两位舅舅下意识的使劲点头。刚覃夙在他们肩膀上使的力道,让他们二人终于意识到,如今站在他们面前的外甥,早已不再是当年的孩子了。

他们开始确定,咬上这块肥肉此刻成了错误的决定。

“时候不早了,我也就不留两位舅舅了。”说着,覃夙朝过来的师尊走去,接着道:“师尊要去哪,我陪着您一起去?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语言表达和之前相比进步了些,从前我为啥那么舍不得用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