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来,满是疮痍之色,路边荒野上有不少周唐两军士卒的尸体,还有些平民百姓的尸体夹在其中,但都是百姓装扮的汉子,想来是周军征集的民夫,这些民夫多半是用来运送辎重粮草、有时候也用来筑营建垒或是修造攻城器,有必要的时候还会拿来充当炮灰。

路上慢慢的人多了起来,大多都是逃难的百姓,徐皓月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看来还是有些村子逃过了屠村的厄运,但这些百姓身无长物,看来也是被洗劫一空。想来李谷和王彦超还没有丧心病狂的下令屠杀,但抢掠的命令是一定下了,但个别的周军在执行的时候开了杀戒,又或许是抢掠的时候百姓有反抗。

远远的已经可以见到寿州城的轮廓,那村姑刘小惠抱着那婴孩说道:“恩公,这城里的官老爷会让咱们进去吗?”

徐皓月点点头说道:“会的,刘大将军要守城,他需要民心。”跟着看了看刘小惠怀中的婴孩说道:“等到了城里给他找个奶娘,路上这孩子都是吃些面糊,可把他馋坏了。”

英吉说道:“姑爷,你真打算收养这孩子?小姐她会同意吗?”

徐皓月微微一笑说道:“会的,若兰心地善良,一定会的。”

英吉笑道:“姑爷,给这孩子取个名字吧,是个男孩,给英家添个男丁也不错的。”

徐皓月也笑道:“这孩子跟我姓徐,不会姓英的,名字嘛就叫徐子茗好了。”

英吉惊讶道:“姑爷,不姓英,小姐只怕不答应的。”

徐皓月嘿嘿笑道:“这孩子是收养的,不是我和若兰亲生的,自然不用姓英,快走吧,进城再说。”

路上逃难的百姓越来越多,快有数千之众,但来到城门口,却被守城门的唐军官兵挡住,百姓们哀声四起,央求守城的官兵打开城门,让他们进去。徐皓月见寿州城头的清淮军如临大敌,弓箭都竖了起来指着城下,暗暗摇头苦笑,看来清淮军怕这是周军赚城之计,所以不开城门。

果然一名清淮军将军从城楼上探出身子高声喝道:“城下百姓听着,为防奸细混入城来,城门不会开了,快快到别处逃难去吧!”他连喊了两遍,城下百姓纷纷哭号起来,都跪地祈求起来。那将军徐皓月倒是认识,正是清淮军营田副使孙羽,也算是老相识了。

徐皓月暗暗叹气,刘仁瞻的担心不无道理,但如此岂不是把这些百姓活生生的推向死亡么?如果自己换做是刘仁瞻,是不是也会这么做呢?徐皓月苦笑起来,环顾四周,百姓们又实在可怜,略略思忖徐皓月有了主意,他分开众百姓走到前面朗声说道:“孙将军,在下英山徐皓月,请出来说话!”他大喊了几遍,孙羽才探出身来。

孙羽倒也认识徐皓月,当下大声笑道:“原来是英家的赘婿,该叫你英皓月的吧,哈哈!”他的嘲笑之声一起,城上兵卒也跟着笑了起来。

徐皓月暗暗压下这口气,大声喝道:“孙将军!你们身上穿的,口中吃的,都是这些百姓所种,你们清淮军兵卒大都也是淮南子弟,你们仔细看看下面这些百姓,可有你们的亲朋好友在内?如今大敌当前,正是该万众一心共同御敌的时候,岂能为了几个奸细害了数千百姓的性命?莫要寒了民心,寿州孤悬淮上,要想守下去,只有靠这些百姓!”

城上的笑声渐渐安静了下去,城上一名卒兵忽然喊道:“阿爹,是你吗?阿爹!我是石头啊,我是石头!”城下百姓之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汉站起身来朝着城上那兵卒挥手哭喊道:“石头!石头!是我,是我!”跟着城上不少兵卒纷纷认出城下百姓,正如徐皓月所说,清淮军大多都是淮上子弟,寿州城周边百姓大多都是他们的亲友。

孙羽大骇面如土色,连忙喝令手下亲兵弹压城上兵卒,大声喝道:“徐皓月!你快些让这些百姓走开,否则本将要放箭了!”

徐皓月耸耸肩大声笑道:“孙将军,这些百姓怎么会听我的?你还是请刘仁瞻刘叔父来一趟吧。”孙羽恨恨不已,只得命亲卫去禀报刘仁瞻。

城上城下哀哭之声越来越大,徐皓月松了口气,看来自己所料不错,过了片刻之后,城上一阵喧闹,只见刘仁瞻带着数名将军来到城上,那孙羽和刘仁瞻低声说了几句,刘仁瞻往下望着一种百姓,面上满是冷峻之色。

徐皓月高声喊道:“刘叔父,百姓需要避难,寿州需要民心守城,请将军开城门放百姓进去。”

刘仁瞻长出一口气喝道:“若是百姓中有奸细怎么办?”

徐皓月微微一笑大声道:“将军久居淮南,如何鉴别南北之人将军一定有办法,小侄只想说,今日将军救下一名百姓,他日便会有十个百姓为将军效死守城,孰轻孰重,将军心中自由决断!”

刘仁瞻仰天大笑起来,跟着厉声喝道:“开城门,放百姓入城,孙羽、周廷构你们带人下去仔细甄别入城百姓!”此话一出,城上城下欢声雷动起来。

刘仁瞻走下城楼前,看了城下徐皓月一眼,吩咐自己的亲卫道:“去把那小子带来见我。”

众百姓得以进城,自然对徐皓月千恩万谢,徐皓月带着英吉和刘小惠也跟着进城,才进到城门口,就被刘仁瞻的亲卫拦住带往刘仁瞻的将军府而去。

到了刘仁瞻的府内,英吉和刘小惠自被下人带去休息,徐皓月独自一人跟着亲卫到了刘仁瞻的书房之内,书房内刘仁瞻巍然坐在主位之上,冷冷的看着徐皓月。

“你知道动摇军心,论罪当斩么?”刘仁瞻冷然说道。

徐皓月抱拳见礼笑道:“刘叔父,小侄是在帮您稳定军心才是。”

刘仁瞻哼了一声道:“来寿州做什么?”

徐皓月微微笑道:“叔父守寿州,皓月来献策。”

刘仁瞻冷笑道:“寿州之围已解,你来晚了。”

徐皓月摇摇头说道:“寿州之战才刚刚开始,叔父想必已经知道刘彦贞将军北上应援之事了吧。”

刘仁瞻点点头说道:“不错,刘将军神武军乃是我军精锐,定可击溃正阳守军,摧毁浮桥。”

徐皓月叹道:“周军如果是今日还在围城,那关门打狗之计或可成功,但李谷和王彦超早早的后撤,说明周军已经知道刘彦贞将军北上应援,等待刘将军只有败亡一途,周主这次是下定了决心要图谋淮南,岂会遇到小小挫折就此放弃?小侄猜想,周主不日便会御驾亲征,李谷一败,便是周主御驾亲征之时。”

刘仁瞻将信将疑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刘彦贞将军也不是如此轻易会败的,本将也可提兵相助。”

徐皓月摇摇头说道:“周军虎狼之师,野战正和他们心意,况且将军放着坚城不守,出城野战实属不智。周主若是亲征,必定是举全国兵力而来,将军野战有必胜把握么?”

刘仁瞻沉默不语,徐皓月又说道:“小侄这里有守城兵法一册,就给叔父研习,其中多有各种守城之法,或能助叔父一臂之力。”说完,徐皓月将自己写好的武王兵法守城之法递了过去。

刘仁瞻接过看了几眼,面上浮起微笑来,温言道:“英家可否断敌粮道?”

徐皓月沉吟道:“英家待敌而动,出兵需要一个时机,叔父可守好寿州,将来小侄必会带兵来救。”

话音才落,刘崇谏的声音从书房门外传了过来:“父帅!千万不可信这小子的话,他是周军的奸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