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的北风吹透了大地,干冷的空气之中嗅不到一丝活着的味道,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不远处滚滚的黑烟冲天而且,将蔫黄的太阳遮住,这里好似人间炼狱一般。

徐皓月和英吉牵着马匹走在村中小路上,这个寿州附近的村子遍地都是百姓的尸体,放眼望去已经没有了活人。英吉很是害怕,脸色发白到和徐皓月第一次见到死人一样的害怕,再走数步英吉终于忍不住扶着路边的枯树大声呕吐了起来,一条野狗叼着一段人的内脏从两人面前跑过。

徐皓月面色冰寒,目露凶光,手中长剑一挥,剑光一闪之后,那野狗大声惨叫哀鸣起来,这一剑将那野狗砍成了两截。徐皓月淡淡的说道:“见多了就踏实了,今后你会见得更多,走吧。”

徐皓月嘴上虽然如此说,那是在安慰英吉,他这个时候不能稍露惧色,否则英吉会更害怕。但一路走来,徐皓月心中一片凄凉,地上躺着的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他们做了什么恶事?就活该被人杀死,弃尸荒野,任野兽饱食?忽然徐皓月看到一具无头女尸倒在墙边,胸怀敞开,怀中一个数个月大的婴儿还在抱着母亲的胸脯吮吸着,红扑扑的小脸冻得发抖,但那婴儿仍是顽强的允吸着,似乎这婴儿也知道下一刻或许就再也吸不到乳汁了。

徐皓月忍不住热泪盈眶,附身抱起那婴儿,哇的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将这个死域一样的地方点燃了一丝生机,徐皓月解开怀抱将那婴孩贴身抱住,婴孩感受到徐皓月身体的温暖,渐渐的不哭了,安然睡去。

英吉走上前喜道:“姑爷,还有个活的啊。”徐皓月皱眉叹道:“也不知道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走吧,周军才走没多久,说不定还会折返回来。”

忽然村口传来一阵嬉笑声,徐皓月面色微变低声道:“英吉,你牵着马到道边躲气来,我去看看。”说罢徐皓月将怀中婴儿交给英家,自己抽出腰间长剑,疾步而去。

来到村口,徐皓月躲在一株枯树后,只见七名周军兵卒嘻嘻哈哈的追逐着一名村姑,那村姑大声地啼哭着连滚带爬的想要逃走,但几个兵卒四面八方的围住了她,好像玩弄猎物一般。

眼见一名兵卒哈哈狞笑着,一把撕下那村姑裤腿一大块粗布,露出雪白的小腿来,那村姑大声叫喊起来,徐皓月再也忍不住,目光阴沉了下来,眼神中那可怕的野兽光芒又绽放出来,他低吼一声,猛的窜了出去,长剑左右迅捷无比的各刺一剑,离他最近的两名兵卒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咽喉上各种了一剑,口中嗬嗬的说不出话来,抱着咽喉慢慢跪地而死。

其余兵卒吃了一惊,立时有两人虎吼一声,各持长刀冲了上去,徐皓月长剑轻轻划出两个意圆,搭住两把长刀旋劲已发,不等长刀落地,长剑已经刺穿两人的咽喉。

剩下三人大骇,只见徐皓月出手狠辣,才两个照面就杀掉四人,三人互相对望了一眼,都是一发声喊一起冲杀过来,不愧是大周精锐,遇到强敌毫不胆怯,反而激发了三人的凶性。

一阵炫目的刀光剑影之后,徐皓月的长剑上沾满了血珠,眼神冷冷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最后一人,那人腿上被刺了一剑,比起两个已经中剑身死的同伴来,他算幸运多了,因为徐皓月打算留下一个活口问些消息。

那村姑见徐皓月连杀六人,知道自己已经得救,瑟瑟发抖着缩到一边,睁大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望着徐皓月要做什么。

那兵卒见徐皓月杀意凛凛的看着自己,那柄沾着血的长剑抵在自己胸口,丝丝寒意不禁让人颤抖起来。徐皓月冷冷的说道:“你是哪部周军?”

那兵卒颤声说道:“白延遇大将军麾下,左厢二军的哨探。”

徐皓月望了望四周,村子里静悄悄的,沉声问道:“你们大队人马呢?”

那兵卒咽了口口水道:“已经往正阳去了,白将军怕唐军再追来,让我们几个哨探在后打探。”

徐皓月哦了一声问道:“寿州已经没有周军了?”那兵卒点点头,目光中满是求饶之色。

徐皓月扫了一眼满村的百姓尸骸,冷冷的问道:“这些百姓是你们杀的?”

那兵卒惊恐的颤声说道:“不、不、不是我杀的。”

一旁那村姑放声大哭起来,徐皓月摇摇头说道:“没杀你怕什么?”说完长剑缓缓刺入那兵卒咽喉,那兵卒眼珠子慢慢鼓了出来,张开口想要叫,但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双手死死的抓住徐皓月的长剑,慢慢的倒地死去。

徐皓月抽回长剑,走到那村姑身边蹲下,轻声说道:“没事了,和我说说这村子怎么会被大周军队屠村的?”

那村姑抬起头来,那脸上满是泥污,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到极是美丽,“一个月前大周军打来,村里人都说大周军是仁义之师,家家户户都开门相迎,我们家最后的几个鸡蛋还被阿爹白白拿出去给了那些大周军。”听到这里徐皓月心里暗想,果然南唐失民心,百姓箪壶相迎周军,可他想不出来,周军怎么还会向这些淳朴的百姓下手?

那村姑续道:“起初倒是好的,他们过了村子,也没什么事。可是昨日他们又回来了,看样子很匆忙,进了村子,挨家挨户的闯进去,什么也不说,进屋就是抢东西杀人。阿爹和阿妈被他们、被他们杀死在家中,呜呜呜……我躲在院子的水坑里,倒是没事,可怜我的爹娘,呜呜呜……”那村姑哭得雨带梨花,徐皓月什么也没说,他知道这时候她只有哭才会舒服些,递上一条雪白的丝帕示意给她擦泪水的,那村姑哭着摇摇头,就用衣袖擦了擦眼泪,一擦之下面上的泥污擦掉不少,那肤色倒是健康的古铜色。

那村姑谢了一声说道:“恩公,我命苦用不起这丝帕。”徐皓月心头微微一酸,只听她接着说道:“后来我听一个将军在我家院中说,他们粮草都没了,村里有什么就抢什么,人一个不留全都杀掉。后来我以为他们都走了,才出来把爹娘葬了,哪知道就遇上这伙人……”说到这里那村姑又哭出声来。

徐皓月叹了口气,已经知道原委,定是后周军撤去寿州之围的时候,李谷、王彦超只怕带着辎重跑不快,赶不及回师正阳,所以烧掉了自己的粮草,也不留给寿州的刘仁瞻。焚烧辎重的时候,定是被刘仁瞻看出端倪,清淮军顺势出城追杀一阵,所以才如此狼狈,没有粮食,兵卒自然又开始烧杀抢掠,这数百人的村子,如何能躲过如蝗虫过境般的数万周军?也不知道寿州和正阳之间的村镇还会剩下多少。自己虽然想过周军会有掳掠之举,一些百姓会被杀,但想不到周军如此残暴,整村的屠灭,想来是怕暴行败露,所以不留活口,这时候的确是家家户户都挂白幡,但可叹就连挂白幡的人也没一个了。

徐皓月掏出一张面饼子递给那村姑说道:“你跟着我们去寿州吧,这里不安全。”

看到那面饼子,那村姑眼睛精光大方,连忙抢过来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徐皓月虽然只救得两人,但也会心的一笑,站起身将英吉喊了过来,整理了一下行装,徐皓月准备让这村姑骑马。

那村姑几大口就把那饼子吃完,兀自添吮着自己的手指,看来是饿狠了,徐皓月又递上一张,递上水袋,微微一笑说道:“慢慢吃,还有。”

那村姑裂开嘴甜甜的一笑说道:“多谢恩公,好久没吃过着纯面的饼子了,真好吃。”看她狼吞虎咽吃得香甜,面容上满是幸福的满足感,徐皓月看了心头微微一酸,原来这乱世就是这样的残酷,能活着吃上一个面饼子就是莫大的幸福了。

吃完之后,那村姑站起身来,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给徐皓月磕了三个头,徐皓月急忙扶起她说道:“不用磕头,我们老家的规矩,对死人才兴磕头的。”

那村姑一脸愕然低声说道:“恩公救了我,我一辈子就给恩公做牛做马了。”

很朴实的知恩图报,比起后世那些被人救了之后扬长而去的人,不知道可爱多少倍,徐皓月笑了笑说道:“不必,谁生下来都不是做牛做马的命,跟着我的我都要他们做人。对了你叫什么?”

那村姑瞪大了眼睛,似乎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迟疑片刻说道:“我叫刘小惠。”

徐皓月点点头说道:“你上马,英吉,把孩子给她抱着,我们两个大男人不会抱的。这孩子是村里救下的,这村子只怕就活下来你们俩了。”

接过婴孩后,那刘小惠小心呵护着那婴孩,口中说道:“恩公,我抱着孩子跟着走,卑贱之人怎敢骑马?会折福的。”

徐皓月脸拉下来沉声说道:“什么话?哪有天生卑贱之人?来,给我上马!”说完将刘小惠抱上马匹,自己和英吉共乘一匹马,朝着寿州而去。那刘小惠脸上微红,见徐皓月有些发怒,不敢在多言,心中暗暗欢喜,自己真是遇到贵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