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些徐皓月才看到村口一大群农汉围着十多名官府的人正在争执,七嘴八舌的吵嚷之下,徐皓月大概明白了,原来秋收在即,南唐朝廷下旨今年秋收之时,为了整武备战,除去秋收应缴的赋税之外,南唐朝廷向百姓预借明年秋粮赋税,也就是说今年秋粮缴纳税赋,各地百姓都需要多缴一倍。

徐皓月听了和英仲高对望一眼,英仲高咳嗽几声,手绢捂着嘴叹道:“若是这样,缴了秋粮,英山的百姓有武王山庄撑腰,还有些余粮,其余淮南各地的百姓只怕连过冬的口粮都没有了。”

徐皓月沉默不语,只见人群中,为首的那名税官厉声怒骂道:“尔等贱民,此粮乃是朝廷颁旨预借,你们还怕朝廷赖账不成?今年缴了,明年便不用再缴,如何不妥?”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农哀声说道:“大人高抬贵手,并非我等不愿相借,实在是无粮无钱可借,今年年成尚可,缴了秋粮,我等只剩下些余粮勉强度日,哪里还有多余的粮食借予朝廷?”跟着老农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哀求道:“求大人们高抬贵手,高抬贵手……”一众农汉一起跟着跪了下去,高声哀求起来。

他们一个个衣裳褴褛,面有菜色,哀声一阵阵传来,徐皓月心中一片冰冷,自古以来华夏大地的农人们都是最为温顺的,只要有口饭吃,饿不死人,甚少有起来反抗的,就算到了现在这个情状,众农人还是苦苦哀求着。

那税官厉声喝道:“既然还有余粮度日,就该先缴税!休得多言,各家各户秋收之后备好钱粮缴税,少交一文钱按朝廷法令从重惩处,绝不轻饶!”说罢带着手下扬长而去,想必是朝下一个村子去了。

那群税官兵丁走远,众农人纷纷站起身来长吁短叹,一个年青些的农汉怒道:“这没法活了,好不容易纳了夏赋,这秋粮又来,这回还要交双倍的粮税,这个冬怎么过?”

那老农长叹一声说道:“还能怎么办?只能两顿并一顿,只希望能挨过去。”

也不知道哪里冒出个尖嘴猴腮的农汉细声细气的说道:“俺听说北边的大周税赋甚轻,那边的日子可是好过多了。”

此言一出,一群农汉纷纷议论起来,徐皓月微微一惊,放眼望去,只见一名粗布短衫的瘦小农汉在人群里说着话,他身形猥琐,面色焦黄,尖嘴猴腮的长相甚是难看。

那瘦小农汉继续说道:“俺还听说了,朝廷今年借了秋粮,明年又要再借下一年的粮赋。”

众农汉一起怒骂起来,“那还要不要人活了?”“借完又借,是要逼着逼死俺们么?”

那瘦小农汉见群情汹涌起来,跟着说道:“俺还听说大周兵马不日便要南下,到那时候换个朝廷,咱们就不用缴那么多的赋税了。”

“对,老天保佑,大周的兵马早一天打过来!”“不错,打过来,俺一定开门相迎。”“这朝廷不让人活,还不如换个朝廷。”一时间众农汉纷纷口出恶言,看来对南唐朝廷失望至极。

徐皓月暗暗叹了口气,看来造势一说只是镜花水月,南唐朝廷在这个时候不想着如何安抚民心备战,居然还想出预借明年秋粮这个蠢主意,民心一失,淮南之地如何能保得住?可笑自己还想着扭转乾坤,看来这个时候淮南之地不造反已经是万幸之至,想要联民抵御大周,却是痴心妄想。

“唉,朝廷大失民心,看来大周军至,淮南百姓只怕会箪壶相迎。”英仲高轻叹一声说道:“皓月,你说我们英家是不是也该投向大周?”

徐皓月心头一震,想不到英仲高也有这种想法,看来自己真的失算,大周军队到来之时,只怕英家内部也会分裂,谁会去和大周对抗?如今大势已成,却是万难扭转局面了。

徐皓月叹道:“这些事到时候再说吧,堂兄我们还是先预定粮食吧,战乱一起,粮食精贵,我们山庄需要多储一些。”英仲高应了,当下和徐皓月一起上前和众农人收粮。如今淮南米麦即将大收,每年到大收时节,米麦价格会大跌,徐皓月开出比往年秋粮价格高出十文钱的价格收购粮食,一众农人自然都是大喜,能多出十文钱来,缴纳双倍秋粮之时也可略略松口气,而且缴纳米粮充作赋税,那些贪官污吏大斗进小斗出,用米粮缴税更吃亏,既然有人出钱收粮,还不如换成钱币缴税。

徐皓月和英仲高在华祁村预收到了两百余石粮食,和众农汉立了字据,只等着旬月之后粮食收割后,双方钱粮交易,不得反悔。

跟着徐皓月和英仲高又跑了几个村子,继续收粮。几个村子的情况和华祁村差不多,都是纷纷破口大骂南唐朝廷,都想着开门迎接大周军。徐皓月暗暗摇头,一边安排人收米粮,一边留心观察,各村之间都有那尖嘴猴腮农汉的身影,他四处散布谣言,难道是有人派来故意把水搅浑的?

见那瘦小农汉言语挑拨完之后,便转身要走,徐皓月忍不住心头疑惑,让英仲高继续收粮,他悄悄跟着那瘦小农汉而去,跟到一处偏僻的树林,徐皓月猛冲上去想将他打晕,哪知道才到身后一把冷冰冰的短刀从那汉子胁下猛的刺出,徐皓月吃了一惊,侧身一闪躲了过去,跟着抽出腰间佩剑,准备迎敌,哪知道那瘦小汉子甚是狡猾,一击不中快步跑了起来。

徐皓月暗暗好笑,难道真是遇上对手了?和自己一样喜欢逃跑?追上几步,长剑递出口中喝道:“你站住!”

那瘦小汉子也感到背后长剑袭来,斜跨一步躲开,跟着反手一刀砍来,徐皓月卸掉一刀的劲力,跟着一带一搅,那汉子手中短刀应声落地。

那汉子大吃一惊,退后一步嬉皮笑脸的说道:“好汉,咱们有话好好说。”

徐皓月长剑抵在他的咽喉处,冷笑问道:“你是谁?”

那汉子笑起来更是那看,看着自己脖子上的长剑笑嘻嘻的说道:“俺只是个寻常农汉。”

徐皓月淡淡的说道:“你的手如此白净,也是农汉出身?快说!”长剑抵近一分,那汉子面色一变,连忙说道:“好汉好眼力,俺不是农汉,俺叫方刃,驺虞城内的闲汉。”

徐皓月见他说了实话,面色稍缓,沉声问道:“你收了多少钱来此散布谣言?”

那方刃被徐皓月说破秘事,惊慌无比,颤声说道:“好汉怎么知道?”话才出口,便是大悔。徐皓月收起长剑冷笑道:“是英家人让你来散布谣言的吧?我也是英家的人。”

“是、是英家的二少爷,仲强公子。”那方刃听徐皓月说他也是英家人,有些欣喜的说道:“好汉是英家哪位?”

徐皓月心中雪亮,想不到英铁勇和英铁烈现在就开始为投靠大周造势,大周军马一至,他们就可以顺水推舟,逼着英若兰顺应民意带领英家上下投靠大周。听了方刃的问话,徐皓月也不回答,淡淡的问道:“他给你多少钱财?”

那方刃咧嘴露出一口黄牙,点头哈腰的笑道:“十贯钱!”

徐皓月轻叹一声,转身收起长剑,掏出二十贯钱扔过去,方刃接了,有些不明所以,只听徐皓月说道:“你跟我办事,每月我给你五十贯!”方刃心头大喜,连忙一拜说道:“公子,小弟一定效犬马之劳,不知公子要小的办什么事?”

徐皓月温言道:“我要你做我耳目,替我打探消息,你先和我回武王山庄,我慢慢告诉你该如何做!”说完转身便走,方刃急忙跟了上去,遇上这么阔绰的主子,自然得跟紧些。

回到村内,英仲高奇道:“你去哪里了?”徐皓月苦笑道:“随便逛逛。”望着一众百姓农人还在纷纷议论大周军来了会何等何等的美好,徐皓月悠然的说道:“大势难逆,箪壶相迎,未必能换来安稳日子,大周虎狼之师掠地之日,便是淮南村村户户门挂白幡之时,也罢、也罢,刀不切到肉,谁会知道疼呢?”英仲高瞪大眼睛,奇怪他为何会说这话,但听来似乎有些道理,也是陷入了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