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在战马之上,李逸还有些恍惚,跟随他北上的三百白甲精锐,在祖州一役战死五十余人,他留下百余人护卫张从颜,身旁自己的白甲亲卫只有百余人了。此刻他们身上穿着契丹武士袍服,将白甲军特有的衣甲罩在其内,看起来和一旁的契丹骑兵似乎没有什么两样。

前面的永州之战,李逸和他的手下留在上京没有参战,但南下之后,李逸开始参与征战,他和手下白甲军大大小小经历了十余次战斗,每战李逸和白甲军总会出现在阵线最前面,带领着契丹骑兵奋勇厮杀。契丹人素来敬仰英雄好汉,看到李逸和他手下如此骁勇善战,更加钦佩敬重起来,不再像从前那样,只是因为李逸是长公主的驸马而尊敬他。

据探子得到的消息,松山州的辽军不多,只有千余京州军守御,张从颜打算先攻下松山州,然后以松山州为据点,护翼住耶律喜隐大军的侧翼,然后攻下高州,两州一下便可互为犄角,徐图侵吞南面州县,在大定府以北,仪坤州以南形成耶律喜隐的势力地带,进而阻断大定府与上京的联系,等候徐皓月率领大军北上,会攻大定府,继而与耶律璟决战。

耶律喜隐分出两万兵马给李逸统帅,手下猛将也鲁不花、苏鲁干为副将,前去攻打松山州。这两人同李逸南下一路攻城拔寨,对李逸这个驸马爷也是极为敬重的。两人见李逸骑在马上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互相对望一眼,苏鲁干上前问道:“驸马爷,为何愁容满面?松山州兵马不多,给我三千人马就可夺下敌城!”

李逸回过神来,苦笑道:“没什么,我不是为了松山战事担忧,只是如今耶律璟势大,忧心今后的战局而已。”

也鲁不花裂开大嘴笑道:“驸马爷,咱们南下不就是为了和大周联军么?大周兵马多如牛毛,士卒又和我们契丹勇士一般的悍勇,而且我们陛下乃是大辽正统,区区耶律璟如何怕他?”

苏鲁干也笑道:“不错,这些天孩儿们知道大周即将发兵北上来相助,大家伙都不再怕什么了,等我们结为兄弟之邦,就可一同对抗耶律璟这个暴君!”

李逸心中一惊,勉强笑了笑却说不出话来,原来这些契丹人都以为大周军队北上是真心来帮助他们的,和他们共过患难之后,李逸觉得他们也不像传说中的那么残暴,他们一样的有家人,有喜怒哀乐,也有热血豪情,比汉人更多了一份纯真的质朴,因为他们似乎比汉人更守信用。

一路行来相安无事,过了高州地界后,眼前的道路似乎越来越狭窄起来,两侧的山林甚是密集,李逸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急忙喝止大军。

苏鲁干在前军得到将令后飞骑来到中军,李逸皱眉道:“我们汉人兵法有云,狭处需防火,此处山林密集,道路崎岖狭窄,只恐敌人火攻。”

苏鲁干哈哈笑道:“松山州不过千余京州军,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来此伏兵浪战。”

李逸摇头道:“若是我用兵,此处正是伏兵火攻的绝佳之地,就算只有千余兵马,也可在此处大败敌军!”

苏鲁干不以为然只是道:“驸马爷太过小心了,要不我带前军开路,驸马爷随后跟进便是。”

李逸冷哼一声道:“我们汉人还有一句话,叫小心驶得万年船,如今我是主将,你们就要听我将令!”跟着大声喝命道:“全军原地候命!左右各分出一千人如林探查!”转头看着苏鲁干道:“你在此地领军,我亲自带人如林!”说罢也不理会面色怏怏的苏鲁干,自领白甲亲卫去了。

下马进到林中,李逸取下弓箭在手,静静的密林之中悄然无声,静得有些异乎寻常。李逸猎户出声,一入林中便知道有不妥,林中如此安静定是早先便有人来此埋伏,将林中的鸟兽都惊散了。

果然才行了十余步,李逸便望见不远处草丛中伏得有人,他眼力甚好,却见这些人见有人入林探查似乎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他们不知道是不是该继续埋伏下去。

李逸拉过身旁的亲卫都将低声道:“五人一队,搜杀伏兵,动作要快,趁他们举棋不定给我杀了他们!”

百余名白甲亲卫都是跟随李逸多年的精锐,当下便即冒着腰身,宛如猎豹般在密林中穿梭起来,他们口含利刃,手执弓箭,瞬息间便攻入伏兵埋伏之地。

李逸带着几人也随后跟上,只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打破了林中寂静,跟着四面惨叫声、兵刃拼杀声此起彼伏,显然自己的人马已经和敌人伏兵接战,李逸当即厉喝一声飞快的向前冲去。

在林中激战眼力要好,反应要快,李逸带着几名亲卫迅猛如豹,远攻用箭,靠近了便是短刃相接,短短功夫已有十余名伏兵被几人了结。

这时候只听林中一人朗声呼喝起来,似乎伏兵们按捺不住决定冲杀出来,总好过被人一一搜杀干净。

只听一阵呐喊声响起,密林之中冲出两、三百名京州军来,果然是松山州的辽军。见敌踪一现,李逸长啸一声喝命手下人马包抄上去,两军在密林之中短兵相接起来。

厮杀片刻,三百余名京州军被悉数剿灭,俘获了八十余人,为首的一员将领看起来便是松山州的辽军守将。原来这密林左右两边各埋伏了四百京州军,人人都是备着猛火油、松脂等引火之物,好在李逸小心,否则火攻发动,这两万兵马非得交代在这里不可。

一众八十余名俘虏被押到李逸面前,李逸将染血的短刃在鞋底擦了擦,看了看被人押着跪在地上的辽军将领,只见他浑身血污,衣甲破败,显是一番剧斗之后才被擒获的。李逸将利刃插入靴筒,淡淡的说道:“你叫什么名字,居然有胆色领兵在此伏击,可见你还有些将略。”

李逸是用契丹话问的,那辽军将领重重的吐了口吐沫却用汉话怒道:“你这叛贼倒也仔细,看破某家计谋,也罢,要杀便杀,休得多言!”

李逸倒是头一次被人骂做叛贼,微微一愣用汉话问道:“你是汉人?”在契丹地界,有不少汉人,大多数汉人都是能听懂契丹语,却不大会说,李逸一开始也是这样,直到后面才学会了契丹语。

那辽将也是一愣问道:“你也是汉人?”

李逸点点头问道:“既然你是汉人,为何要助辽军?”

那辽将哼了一声道:“我已经在此安家落叶,自然要守卫一方土地,我只是保境安民而已,你们这些叛贼休想侵扰松山州!”

李逸摇摇头道:“我也只是帮忙讨伐暴君耶律璟而已,并非想祸害松山州百姓,我不会杀你的。”

那辽将嗤之以鼻,昂然道:“自古兴兵皆是帝王兴废之事,到头来吃苦头还是百姓,你也只是为了自己的富贵而已,什么暴君耶律璟,我看只有妄动刀兵的才是暴君!”

“你这汉蛮子胡说八道,我杀了你!”苏鲁干带着兵卒来到李逸身边,一句汉蛮子惹得一众白甲军都是怒目相视,李逸大怒道:“苏鲁干,你说什么?!”

苏鲁干这才猛然省来,急忙低头抱拳道:“驸马爷是小将失言,只是这人胡言乱语,小将一时恼怒才说错话的。”

那辽将冷笑道:“要死还不容易?”话音才落,这辽将猛然冲着李逸飞扑过来,手中持了一柄明晃晃的匕首,原来他袖中藏了匕首,暗中割断了绳索,趁着众人注意苏鲁干的时候突然发难。

那辽将来势凶猛,苏鲁干一直注意着他,当下大喝一声,挡在李逸身前,揪住那辽将,两人当即扭打在一起。左右白甲军急忙上前,短刃刀剑齐施,将那辽将砍死当场,将那辽将拉开之后,却见那匕首插在了苏鲁干的胸口。

李逸大惊,上前扶起苏鲁干,口中大呼喝命众人找随军郎中前来,那苏鲁干面色惨白,口中含混不清的说道:“驸马爷,你……你是个英雄,我苏鲁干很……很佩服你,只是……只是咱们契丹人中有好人,而汉人中也有恶人的,这人是敌人,不管他是汉人还是契丹人,都……都会要你的命,小将不能随驸马爷出征了……”说到这里已经气绝毙命。

李逸怔怔的抱着苏鲁干的尸体说不出话来,那辽将临死前的一击是报了同归于尽的想法,被他近身自己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却没想到是苏鲁干这个契丹人救了自己,而想杀自己的却是一个汉人,他的心中更加的迷糊了,到底谁是敌人?谁是朋友?

一天之后,李逸率兵攻克松山州,稳住了耶律喜隐大军的侧翼。而高州的耶律喜隐听从张从颜的计策,断绝高州城水源,不数日萧挞凛只得率兵突围,退守大定府。耶律喜隐大军趁势攻取武安州、惠州、恩州等地,开始威胁大定府。

上京的耶律璟接到南路接连败仗的消息,才知道耶律喜隐还是心腹大患,当即集结大军南下,准备同耶律喜隐大军决战。就在得到耶律璟率领大军离开上京这个消息的同时,在恩州的耶律喜隐接到南边周军的消息,大周使者刘逸轩已经在赶来恩州的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