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皓月的书房内,听完刘逸轩的话后,徐皓月却依旧安坐如故,吩咐杨业夫妇先行回去,在家中好生休息些日子,再行赴任。

跟着吩咐刘逸轩和韩令坤坐下,遣退屋内侍从,端起茶杯淡淡的说道:“耶律李胡父子有勇无谋、刚愎自用,居然不听张从颜的谋划,足见其难成大事,是以兵马再多、形势再好也终究是斗不过耶律璟的。那耶律璟虽然昏庸,但好在他还没昏庸到不会用人,他肯将耶律斜轸、耶律沙、萧挞凛这些人从燕云之地北调,就可以看出他能撑上些时日。”

韩令坤皱眉道:“但耶律李胡要是败了,那我们苦心谋划多时的策略岂不是要落空?”

徐皓月摸了摸下巴微微一笑道:“吃一堑长一智,这次耶律李胡在永州战败未必便是坏事,经此一役耶律喜隐也该知道,只靠他们自己的力量是无法打败耶律璟的,只有依靠我们大周,他们才能和耶律璟周旋下去。”

刘逸轩摇摇头道:“以张从颜的消息来看,这个耶律李胡似乎极为不信任汉人,就算战败只怕也不会想要依靠我们。”

徐皓月冷笑道:“他们现在是谋反!而且谋反的不是他耶律李胡一个人,而是不满耶律璟的契丹贵族们,打了胜仗没话说,他们一定会誓死追随,但要是打了败仗,这些贵族们是不会坐以待毙的。”跟着站起身森然道:“之前我已经给张从颜去了密函,要是耶律李胡父子战败后退,他便会做些事,最好就是让耶律喜隐取其父而代之!”

刘逸轩和韩令坤两人对望一眼,都是面露喜色,刘逸轩低声道:“大将军的意思是挑拨他父子二人自相残杀?”

徐皓月悠然道:“狼群的头狼终有一天会老迈,会被新的狼王取代,这便是恒古不变的规律,这耶律李胡本来没有什么智谋,也算是个扶持的极好人选,却偏偏不肯信任汉人,这点就不好了,所以还是有人取而代之为好。”

韩令坤也笑了起来:“还是大将军深谋远虑,只是如今耶律璟进兵过于迅猛,我们按兵不动似乎有些不妥。”

徐皓月点点头,看了看两人问道:“你们有什么对策?”

刘逸轩和韩令坤对望一眼后,还是刘逸轩走到书房内悬挂的北疆地图前指着缓缓说道:“末将和韩将军来时便商议过,我俩觉着应该趁耶律璟北上争夺上京之时,出兵攻辽。细节部署如下:命云州云字营曹云所部兵出焦山、丰镇,攻辽国德州;蔚州、武州冰字营鲜于冰、冼冰所部兵出武城,攻崇礼、燕子城;这两路兵马牵制西路辽军!儒州仑字营陆昆仑所部取道檀州,会同檀州超字营高超所部兵出古北口,攻北安州、隆化等地;剑字营陈子剑、平字营赵顺平各率两万骑兵,出兴隆一路袭扰泽州、一路袭扰潭州,牵制辽军南下的援军;蓟州峰字营朱凌峰所部会同淮字营张兴淮水军就要趁这个机会,攻滦州、营州,平定景州、平州、润州、迁州一线;之后朱凌峰所部要寻机北上,会同陈子剑、赵顺平攻下泽州、潭州、榆州、利州,最后同陆昆仑、高超两部一同会攻大定府,抄了耶律璟的后路!”

徐皓月摸着下巴看着刘逸轩、韩令坤二将缓缓说道:“耶律璟抽调了不少南面和西面的兵马北上对付耶律李胡,而我北疆诸部兵马备战半年有余,粮草器械充足,你们如此安排定可为我大周向北开疆拓土!这个策略我很放心!”

刘逸轩、韩令坤二将都是大喜,急忙躬身领命,徐皓月淡淡的笑道:“攻下大定府之后,耶律璟定会回师,等诸路兵马齐集大定府之时,我便带领你们率领十万大军北上,我们到大定府去恭候耶律璟的大军!”二将轰然应诺。

当下徐皓月便命刘逸轩执笔撰写军令,分发北疆各州,跟着安排刘逸轩、韩令坤开始整顿晋阳城兵马,安排粮草、器械,准备十余日后便即开拔北征。

一切吩咐妥当之后,韩令坤先行告退,徐皓月看了看桌案边还在书写的刘逸轩,忽然淡淡的说道:“逸轩,看你拿笔比拿剑还是更顺手些啊。”

刘逸轩面色一变,狼毫笔停在半空之中,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徐皓月负手望著书房内的地图笑道:“你别担心,我没别的意思,其实你在北疆也镇守数载,曹云、高超他们何尝不是?大家从淮南起兵一直征战到现在已经八年了,每当想起你们还在北疆征战捱苦,我心里就不好受,总觉得对不住你们。”

刘逸轩急忙起身道:“大将军,跟随你征战是我等毕生幸事,而且大将军和朝廷的封赏极厚,并无亏欠我等之说。”

徐皓月嗯了一声,转过身来看着刘逸轩道:“听闻曹云、高超他们在北疆娶妻生子、建府立宅,但他们在汴梁的府邸我可是一直为他们备着的,他们在汴梁也还有亲人的,我想着等到和耶律璟之战结束之后,咱们就一道凯旋回京,让我白甲军诸将受汴梁百姓夹道三十里相迎,你看如何?”

刘逸轩呼吸有些粗重起来,怔怔的道:“大将军,对契丹人一战之后,是不是就没有白甲军了?”

徐皓月哑然失笑道:“谁说的?打完这一战之后,北疆会另有大将领兵驻守,白甲军很多人都是南方人,也不能守一辈子吧。我是想着大家都富贵了,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啊,哪有让大家伙一直在北疆挨北风吹的道理?”他一边说一边走到刘逸轩身旁,拍了拍刘逸轩的肩头微笑道:“到那时北疆平定了,我还要带领你们南下,还有江南诸国没有平定呢。我们可以一起先回英山、盛唐看看,然后跃马过江一举平定乱世,岂不是甚好?”

刘逸轩松了口气,笑了起来道:“是啊,想来也有多年没有回英山、盛唐看看了,还有汴梁城内,夫人、小惠、银姑、英吉、孙道长他们也是许久没见了啊。”

徐皓月点头笑道:“不错,也是时候回去看看了,难道真要打一辈子仗么?到那时候咱们也好好的过几天舒坦日子。”

刘逸轩点头称是,忽然却皱眉道:“只是李逸他……大将军,我真有些担心李逸。”

徐皓月抚掌微微笑道:“他不是借着张从颜的计谋,最终也逼着耶律李胡承认了他这个女婿,听闻他和耶律云述生了个大胖小子,你还担心什么?”

刘逸轩低声道:“咱们白甲十二营的老兄弟,只有他一人取了个契丹女子为妻,契丹人始终是非我族类,将来灭掉耶律璟之后,我们一定会要面对耶律李胡、耶律喜隐,到时候也不知道李逸夹在中间,会如何选择。”

徐皓月淡淡的说道:“他是汉人,他知道该如何选的。”

刘逸轩不忍的道:“但当初让他接近耶律云述是……”

徐皓月挥手打断道:“他是白甲军的将领,我也告诉过他接近耶律云述的目的,若他不能抑制自己,真的喜欢上那耶律云述,我们也没办法。”

刘逸轩默然无语,过了半晌才轻叹一声,躬身道:“若是真有李逸选错的一天,只望大将军念在旧情,能放他一马。”

徐皓月眼望刘逸轩双目微红,满眼都是求告之色,想起当年起兵之时的情形,忍不住叹口气,转过身低声道:“你可以修书一封给李逸,提醒他这事。你也知道,如今我已经不是那时候的英山郡王,我是大周的平章军国重事,所领的不再是一军,而是一国之事。”跟着脸上一寒,冷冷的道:“他李逸到时候真要敢做汉奸,我是不会放过他的!”

他说得急了,浑然忘了这时候还没有汉奸一说,但刘逸轩略一思索,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上神情又暗淡起来,下笔也沉重了许多,不多时写完军令后告退下去。

徐皓月送到门口,望着刘逸轩远去的背影,只见斜阳之下他的背影似乎有些萧索,心中暗暗轻叹道:“逸轩,你们也别怪我,兵权不能永远攥在手中,一旦平定天下之后,朝廷是不能再容许有手握重兵的大将孤悬于外,我这颗大树也不知道能风光多久,总会有树倒猢狲散的一日,与其到那时飞鸟尽、良弓藏,倒不如急流勇退。”

跟着徐皓月苦笑起来,喃喃自语道:“权臣、权将向来不会有善终,到时候我一个人面对便了,我不希望大家伙跟着我一起受累,因为收天下节度兵权、变革新法一事,我已经得罪太多的人了。终有一天,天下会平定,人心思定,百姓们好不容易才有好日子过,我们白甲军以血仇起兵,却是不能以血仇终结,我们白甲军一定不能做出有损忠义之事,在白幡旗里的英魂都在看着我们,否则我们和赵匡胤之流又有何异?但是白甲军一定会存在下去,它会成为大周禁卫军中唯一一支有自己名号的军伍,它便是大周军魂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