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扰了一夜,此刻正是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刻,折德扆的大帐内,徐皓月放下手中的书籍,单手杵着下巴望着眼前普通兵卒装扮的折赛花,只见她面色从容,秀脸上满是傲然之色,一股英气油然而生。

“你为何要私放刘继业?”徐皓月淡淡的问道。

折赛花昂然道:“我没有私放刘继业,是有几名黑衣人救走他的。”

徐皓月微微一笑,看了看身旁的桓宇,桓宇冷冷的说道:“折将军,此处乃是你折家军军营,敌将被人救走,看管敌将的折德愿将军还有今夜巡营的折御勋将军都脱不了干系。况且折将军你武艺高强,几个黑衣人能从你手中就走刘继业,令人匪夷所思,就算那几个黑衣人武艺高强,难道折将军连大声呼救都不会了么?种种疑点来看,折将军是有意放走刘继业的!”

桓宇一顿说辞,让折赛花紧咬红唇,面色很不自然起来,的确如桓宇所说,几名黑衣人来救刘继业之时,折赛花并未全力阻拦,虽说不是她主谋放人,但也是有意放走刘继业的。

见折赛花默不作声,徐皓月笑了笑说道:“折将军女中豪杰,定然不肯连累折家军的,这私放敌将的罪名若有人一力承担,我可以不追究折德愿、折御勋看管不严、疏于职守的罪过。”

折赛花闻言,银牙一咬,昂然道:“不错,是我私放刘继业的,大将军要问罪,我折赛花一力承担!”

徐皓月摸了摸下巴笑道:“果然是女中豪杰,来人,先带折将军下去,天明再论处!”

田重进等人上前来正要将折赛花带下,徐皓月忽然又问道:“对了,折将军,你为何要放那刘继业?”

折赛花目光一闪,哼了一声道:“我本想单打独斗胜他,赢也要赢的光明磊落,不似有人用下三滥的手段擒他,我敬重刘继业的胆色和武艺,不忍见他就这么被问斩,所以放了他,这个答案大将军满意了么?”

徐皓月笑而不语,挥挥手命人将折赛花带了下去,跟着对桓宇说道:“让折德扆他们进来吧。”

桓宇阴恻恻的笑道:“他们在帐外一定等得心急如焚了。”说罢到了帐外,将折德扆、折德愿、折御勋等人引了进来。

折德扆等人面色忧急,进到帐内一起纳头便拜道:“大将军明鉴,小女绝不是放走刘继业之人,望大将军开恩。”

徐皓月起身离案,上前将折德扆扶起,微微笑道:“折将军不必如此,起来咱们慢慢说。”当下徐皓月命人看座,折德扆等人忧心忡忡的坐下,也不知道徐皓月会如何处置,面色都有些惶急。

适才折德扆得了折御勋的禀告后,急得连衣甲都不及穿戴,只穿了常服便到了帐外,想要进去替女儿分辨,好在刚才田重进将折赛花带出来,折赛花面色从容,似乎也没被为难,让几人稍稍放心一些,但私放敌将始终是杀头的重罪,折德扆等人始终不能安心。

徐皓月回到首位上坐定后,缓缓说道:“适才我问了折赛花将军,她已然认了私放敌将之罪。”说到这里折德扆几人面面相觑,面色更加忧急起来,看得出折德扆还是很担心自己女儿安危的。

徐皓月看了看几人,缓缓续道:“私放敌将,按军法该当处斩,折将军,你觉得如何?”

折德扆面上的肌肉微颤,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急忙站起身拜道:“大将军开恩,小女无知,犯下大错,求大将军看在末将一家略有微功的份上,宽赦小女吧。”折德愿和折御勋也急忙拜伏于地恳求起来。

徐皓月皱眉温言道:“折家军在我白甲军中有些时日了,须知军法无情,若是本将徇私,如何能服各军?”

折德扆额头冷汗直冒,咬牙道:“求大将军开恩,给小女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末将愿意领军攻下晋阳,再擒刘继业送于阶下,以赎罪过。”

徐皓月嗯了一声,缓缓说道:“将功赎罪倒是个办法。”折德扆等人闻言都是面露喜色,只听徐皓月清咳一声又说道:“折家军威名素着北疆,乃大周之藩篱,不过折家始终是羌族后裔,朝中多有风言风语,本将已经多次弹压,但朝中总有些人说什么折家久在边关,不服王化,将来必成心腹大患。”

闻言折德扆额头更是汗水涔涔而下,急忙说道:“大将军明鉴,这些都是奸佞小人的中伤之语,我折家上下是忠于大周的。”

徐皓月轻轻嗯了一声盯着折德扆一字一句的说道:“本将军从前乃是白甲军统帅,自然知道折将军一门忠烈。不过折将军也该明白,朝廷不是我徐皓月一个人说了算,折家也该做些事出来,让本将军好向朝廷交待。”

折德扆有些明白过来,自从折家归顺了大周,加入白甲军后,刘逸轩一直建议自己把族中家小迁往内地,但折德扆一直自恃是云中大族,不愿意内迁,这次攻打北汉,大周精锐尽出,折家军已然陷于周军的围困之内,徐皓月这一趟想要让折家彻底归附,而不是依旧独据府州,控扼西北。

看着折德扆冷汗直冒,徐皓月慢条斯理的品了口茶,折家虽然此刻归附大周,但之后会如何谁也不知道,大周如今正在削节度使的兵权,像折家这样的豪门大族更要加以控制,更何况折家乃是羌族后裔,徐皓月不希望养虎为患,将来又出一个定难军、夏国公背叛中原政权,自立国家的事例来。

在徐皓月看来,不论什么人他都敢用,但用的前提便是这人受控制,既防且用才是用人的上乘手段,否则说再多的恩义,也是白搭,柴荣和赵匡胤便是最好的例子。

折德扆面色略微有些发白,微微颤声道:“大将军想要末将如何行事?”

徐皓月站起身来,走上前去将折德扆扶起,温言道:“朝中既然有人疑心,那咱们就消除这些人的疑心,我已经奏请朝廷,在京城为折家准备了数十亩的宅邸,可供折家大族居住,只要将军举家迁往京城,朝中定然会重重封赏,折家子弟依旧是大周精锐,折家族人在京城附近依旧可以分到大片土地,和你们在云中、府州所有分毫不差,而且还会有更多的好处陆续有来。”

折德扆惊疑不定,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弟弟折德愿和儿子折御勋,却见两人也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听徐皓月继续说道:“听闻将军二子折御卿已经四岁,当今陛下也还年幼,也招了不少大将大臣子嗣入大内伴读,本将之子也在大内伴读,所以本将还想让将军儿子折御卿也到宫中做为陛下的伴读。要知道我等终有一日会垂垂老矣,将来始终是孩儿们的天下,能早一些侍驾,将来折家必定能更加昌荣,折将军你说对吗?”

折德扆、折德愿、折御勋都明白了过来,徐皓月这一手乃是恩威并用,要折家诚心归服大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所居偏远不受控制。折德扆看了看折德愿和折御卿,一咬牙拜倒在地,大声道:“多谢大将军厚恩,末将这就修书回家,命家人举家迁往京城!”

徐皓月微笑着扶起折德扆,接着说道:“折将军识得大体就好,等攻灭了汉国,本将想让折将军出镇秦凤路,经略西北。”徐皓月在年初之时,已经按照后世宋制,将大周行政区划分为路、府、州、县各级,加强中央集权,秦凤路统秦州、陇州、阶州、成州、凤州几州,北面是夏州定难军,西面是吐蕃,乃是大周西北要隘。

折德扆闻言一呆,徐皓月继续笑道:“折将军不必惊奇,西北秦凤路仍有不少羌人,折将军出镇最为适合。”

折德扆又惊又喜,便即又再拜谢,跟着徐皓月忽然问道:“折赛花将军可曾婚配否?”

折德扆闻言更是喜上眉梢,暗想徐皓月果然是看中了自己闺女,当下急忙道:“小女未曾婚配。”

徐皓月嗯了一声,似乎放下心来,跟着奇道:“折赛花将军年纪不小了,可为何尚未婚配呢?”

折御勋插口道:“阿姐想要自己找夫婿,阿姐说了,她找的夫婿一定要能够打败她,而且是个大英雄。后来阿姐听了大将军的威名,心中仰慕,最想见的是大将军。”

徐皓月哦了一声,面色微微有些尴尬,想不到折赛花居然是这样才没有婚配,难道自己真的有点像后世明星那样,迷倒了不少无知少女?先前有个大唐公主李芳仪,现在又有个折赛花,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欢喜还是忧愁。

折德扆狠狠的瞪了折御勋一眼,上前笑道:“小女是仰慕大将军,让大将军见笑了。”

徐皓月轻咳一声道:“折将军,令千金的婚配之事可否交给本将军安排?”

折德扆心中大喜,只道徐皓月碍于脸面不好当面说来,当下忙不迭的道:“此乃小女的福分,一切愿听大将军安排。”

见折德扆等人都是眉花眼笑的,徐皓月一愣,知道自己的话有些暧昧,几人会错意了,当下也不点破,笑着命桓宇下去传令,将折赛花施放,折德扆几人也告退而去。

桓宇传令回来之后,见徐皓月低头沉思,忍不住上前道:“大将军难道真的看中了折赛花这个野姑娘?”

徐皓月笑而不语,桓宇又道:“解决了折家这块心病,又能让刘继业中了我们的计策,这一招可谓是一石二鸟啊。”

徐皓月点点头笑道:“不错,这刘继业独自一人回去,本就惹人怀疑,汉国主不是明君,身边又有小人,刘继业本事再大,也得不到信任。”说到这他站起身踱了几步,跟着缓缓说道:“联络城内的郭无为,只要刘继业一回到城内,便可依计行事!”

桓宇阴恻恻的笑着躬身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