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德扆的大帐之内灯火通明,徐皓月望着桌案上满是书册,随手拿起一本来看,却是一本《春秋》,微微一笑回头对折德扆道:“想不到折将军行军打仗也不忘了看书,真是难得。”

折德扆听得褒奖,笑逐颜开,将适才田重进四将禀报擒获刘继业时,自己女儿出手阻拦的不快之事暂时忘了,上前躬身道:“大将军谬赞了,听闻大将军文武双全,末将只是效法而行,只觉得武人只知厮杀而不知春秋大义,未免有所不足,所以末将常常读些书的。”

徐皓月嗯了一声笑道:“你到也有心。”

这时折德扆之弟折德愿快步进来报道:“禀报大将军,贼将刘继业已经押至帐外。”

徐皓月点点头道:“带他进来。”说罢坐到首位上,吩咐折德扆坐在一旁。

过了片刻,只见田重进、李怀义等四人押着一名大将进来,那大将被五花大绑,身上满是血污,头发散乱,但面色从容不迫,眼神中带着轻蔑和不屑,立于大帐内昂然不屈。

田重进上前一步抱拳道:“大将军,敌将刘继业带到。”

徐皓月微微一笑指着刘继业身上的绳索道:“可去了刘将军的绑缚,虽各为其主,但刘将军能亲自领兵殿后,足见其对士卒有情有义,也不必羞辱于他。”

田重进回头与李怀义等三将对望一眼后,有些为难的道:“大将军,此人武艺颇高,缚猛虎不易,若是松绑,只怕……”

徐皓月抬手止道:“刘将军不是吕布,我也不是曹操,我们这么多人,也不怕刘将军会做出什么鲁莽之事。”跟着盯着刘继业微微一笑道:“今夜还擒获了数十名刘将军的亲卫,刘将军如此体恤下属,相信不会逞一时之快,而不顾属下性命。”

刘继业恨恨的看了徐皓月一眼,怒骂道:“你便是徐皓月?想不到如此卑鄙无耻!”田重进等人大怒,一起喝骂起来。

徐皓月笑了笑止住,示意田重进给刘继业松绑,跟着命人看座。刘继业松了绑后,也不理会田重进等人怒目相视,四平八稳的坐下,瞪着徐皓月却不说话。

徐皓月好整以暇的打量着这位名将,缓缓说道:“如今大周威加海内,意欲平息干戈,统一天下,还天下一个太平,让百姓能重新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却不知刘将军为何要抗拒大周天兵?”

刘继业哼了一声道:“正所谓以所不欲勿施于人,为何不是我汉国来统一天下,而周军扫榻相迎?吾主亦有安养百姓、平复天下之志,为何不能是吾主统一天下?周国无故兴兵,令汉地百姓民不聊生,我等各为其主,定然要起兵守土!”

徐皓月笑道:“刘将军此言差矣,汉主无道,汉地只有数万户百姓,居然有兵卒三万余人,如此穷兵黩武,如何能安养百姓?汉主为求私利,竟然向契丹俯首称臣,置我汉人于水深火热之中,任由契丹人鱼肉,如此不知廉耻,如何能安服天下?其实我想刘将军心里知道,如今我大周北据契丹,收复燕云十六州,复我汉人山河,重塑汉唐雄风,刘将军何苦与我为敌?不若归降大周,上可顺意民心,平定天下,做一番大事业,下可保护家小,荣华富贵,不失位极人臣?”

刘继业默然片刻后,轻叹一声道:“汉主待我不薄,未曾相悖,我也不会背主,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徐皓月好像也料到他会这般说,也不再劝说,温言道:“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折将军,你命人好生看押此人,待明日午时三刻辕门行刑!”

折德扆起身领命,便命弟弟折德愿带着亲卫将刘继业押下去,嘱咐严加看管,刘继业也不反抗,站起身昂然离去。

刘继业被带走后,徐皓月又道:“折将军,今夜我就在你这里歇息了,明日好观刑。刘继业也算一代名将,死前也不可羞辱于他,让他饱食一顿好上路。”折德扆应了,便告退出大帐去了。

折德扆走后,崔翰忍不住上前抱拳问道:“大将军是不想要收服刘继业的么,属下不明白,为何大将军适才又要杀了此人?”

徐皓月低头看着手中的那本《春秋》没有抬头,反问道:“桓宇回来没有?”

话音才落,帐帘掀开,只见桓宇大步走了进来,躬身禀道:“大将军,属下回来了。”

徐皓月合上书本,微微一笑道:“可有安排妥当?”

桓宇躬身道:“一切已经布置妥当,只等着折赛花出手了,假若她不出手,属下也安排了人出手。”

徐皓月嗯了一声,看着摸不着头脑的田重进等人笑道:“我们就等着看一场好戏便了。”

……

却说一场夜战之后,折赛花气恼徐皓月派人使诈擒了刘继业,便领着手下女卫自回营中,也不去拜见徐皓月。

回到营中,女卫安排了热汤水,折赛花去了甲胄,换了行军常服,略作梳洗后,便气恼的坐在帐内,越想越气之下,吩咐手下一名女卫道:“你去打听一下,看看徐大将军和父帅把那刘继业怎么了。”

那女卫领命而去,折赛花便在帐内心不在焉的看起书来,正看时帐帘掀起,却见弟弟折御勋走了进来,口中笑着说道:“阿姐,厮杀一夜为何还不安睡?”

折赛花见是弟弟,面色一松问道:“你怎么来了?”

折御勋也不客气自己坐下后说道:“下半夜到我值夜巡营,还有会儿功夫,见阿姐营帐还有光亮,知道阿姐没睡,进来找阿姐说话。”见折赛花面色兀自余怒未消,折御勋笑道:“阿姐,你不是老早便想见见这名满天下的徐大将军了么?怎么今夜大将军到了咱们营中,你又不去见他了?”

折赛花白了他一眼,微微愠道:“世上欺世盗名之辈多如牛毛,想不到这徐大将军也是空有虚名,行事狡诈无比,不见也罢,算我误听人言了!”

折御勋哈哈笑道:“阿姐,你行事总是出人意表,早年要父帅答应由你自己挑夫婿,挑来挑去也没挑中,最后心慕徐大将军,一直想要见他,没想到这会儿又翻脸不认人,阿姐的心事真是难以揣测啊。”

折赛花秀脸微红,跟着板起俏脸怒道:“你半夜来就是取笑阿姐的么?”

折御勋缩了缩头笑道:“这可不敢,阿姐武功了得,我可不想挨揍。”

正说话间,那女卫回到帐中禀报道:“大小姐,那刘继业被徐大将军关押起来,明日午时便要在辕门问斩了。”

折赛花面色一变,站起身急问道:“他被关在何处?”

那女卫答道:“他被关在二老爷营中,由二老爷看管。”

折赛花皱眉坐下身,挥了挥手让女卫退下。折御勋见折赛花竟然派人打听刘继业的消息,面色微微一变,低声急问道:“阿姐,你想做什么?难道你想放走刘继业?你想都别想啊,人是大将军亲自派人拿下的,要是在我们折家军营中走失了敌将,我们都要受罚的。”

折赛花哼了一声道:“阿姐我还不至于不分轻重。”跟着单手支颐轻声道:“只是没和他分出胜负来,有些不甘心。”

折御勋皱眉道:“阿姐,你别再胡思乱想了,可别做傻事,那样会连累大家的。”折赛花嗯了一声道:“阿姐知道轻重的,时辰到了,你快去巡营吧。”

折御勋被折赛花撵了出来,只得带着亲卫四处巡营,巡了一圈之后,心中还是不大放心,便又折回到折赛花营外,却见帐内灯火已灭,便问帐外值守的女卫道:“大小姐安睡了么?”

帐外几名女卫互相看了看才答道:“已经睡了。”

折御勋心中狐疑,便在帐外喊道:“阿姐,你在里面么?应我一声。”

唤了几声都无人答应,折御勋怒视几名女卫道:“快说,大小姐去哪了?”

几名女卫正支吾不语之时,东边军营内传来一片呼喊之声“敌将跑啦!敌将跑啦!”

折御勋登时明白过来,折赛花还是去把刘继业给放走了,当下顿足道:“苦也,阿姐,你为何如此糊涂?!”当下便带着人马冲向东营,一边大声喝命各营兵马起来搜索敌将。

到得东营查看,果然是刘继业走失,折御勋快步走进关押刘继业的营帐内,只见折赛花穿了一声寻常兵卒的衣甲,兀自在帐内发愣。

折御勋疾步上前拉着折赛花便往帐外走,一边走一边急道:“阿姐,你快会自己营帐去,换了这身衣服,就当自己没来过这里!”

折赛花皱眉怒道:“我没放走刘继业啊,我扮作给他送酒食的小兵进来,只是想和他切磋武艺,还没出手便有几个黑衣人闯了进来,他们几人武艺都很好,把我打晕了,醒来就不见刘继业了。”

折御勋心中一凉,难道是有人想要陷害?折赛花急道:“一定是有人想要陷害我,是那些黑衣人救走了刘继业,这些黑衣人能在营中潜伏,一定是自家人。”

折御勋急道:“此事稍后再说,阿姐,你快回营!”

“折大小姐竟敢私放敌将?!”帐外一个声音传了过来,只见几人掀开帐帘走了进来,当先一人正是今夜擒下刘继业的大胡子田重进,只见他冷笑道:“大小姐,你还有何话说?”

折御勋急忙拦在折赛花身前道:“田将军,此事甚为蹊跷,是有人故意陷害我阿姐的。”

田重进摸着鼻子冷笑道:“是非曲直到大将军跟前分辨去吧。”跟着走到折赛花身前道:“折大小姐,还请跟在下前去面见大将军!”

折赛花哼了一声道:“去就去,反正我没有放过刘继业!”说罢昂然当先走出营帐,田重进等人笑了笑,跟在后面一起去了。折御勋顿足不已,急命人禀报折德扆和折德愿,自己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