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喜隐的营帐之内,此时帐内便只剩下父子二人,耶律李胡大大的喝了一口酒,阴沉着脸盯着耶律喜隐缓缓说道:“这两个汉人是如何找上你的?”

耶律喜隐知道父亲素来不喜汉人,也不以为意,举起酒杯也喝了一大口说道:“是小妹引之北来,我见他们确实有些本事,便先引为臂助。”

耶律李胡低沉的嗯了一声,眼光阴沉下来道:“周国汉人向来与我契丹人有仇,你有没有想过,那些汉人为什么要襄助我等?这些汉人素来唯利是图,没有好处他们为何要助我等起兵?”

耶律喜隐拿起解手刀切了一片烤羊肉放到嘴中大嚼起来,跟着道:“父王,这个我知道,北来的行商汉人素来唯利是图,所以你不喜他们。但这些汉人他们带有大周皇帝的诏旨,那大周皇帝说了,愿意助我起兵,一同攻伐耶律璟,事成之后,汉人只要取回燕云之地,剿灭汉国,与我大辽永结兄弟之邦……”

耶律李胡抬手打断他的话,冷冷的道:“云述已经告诉我了,若非想到还能利用他们,否则刚才我已经赶他们回去了!”跟着耶律李胡闭目沉吟道:“但汉人自唐朝之后,已经相互攻伐了近百年,谋反、欺瞒、出卖、出尔反尔,层出不穷,昔日一诺千金的汉人,此刻已然毫无信义可言,况且下这道诏旨可不是现在的大周小皇帝!”

耶律喜隐用一块丝帕擦了擦油腻腻的手道:“父王过虑了,虽然诏旨不是大周小皇帝所下,但现下大周掌握实权的乃是徐皓月,张从颜和李逸都是此人心腹,先前徐皓月也有言在先,只要我等起兵,他一定会领兵北伐助我!”

耶律李胡重重的哼了一声道:“孩儿,你太容易相信他人了,你要记住,汉人始终是不可信的!假若哪一天你忘了这个,那等着你的便是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要起兵只能依靠我契丹的勇士,外族人再如何了得,也不会和我们一条心!所以在大周徐皓月没有起兵北上以前,我们最好不要相信这些汉人!更不能让他们领兵!”

耶律喜隐嗯了一声,但却只是不以为然的嗯了一声,正在这时耶律云述掀开营帐帘子走了进来,耶律李胡看了看女儿,脸上的阴沉之色消散了不少,温言道:“云述,你来的正好,为父有话要问你。”

耶律云述小腹兀自隐隐作疼,她强忍隐痛跪坐下后低声道:“父王要问什么?”跟着犹疑片刻后,她轻咬红唇低声道:“那些汉人救了父王出来,是否该重重酬谢一下……”

耶律李胡目光一寒,皱眉冷道:“云述,我契丹人向来恩怨分明,他们救过我,我知道该如何相谢,不用你提醒!”

耶律云述自小就有些畏惧父亲的威严,见父亲有些发怒,便低下头不再说话,耶律李胡见了重重的叹了口气道:“云述,为父知道你的脾气,为父只问你一句,你是不是喜欢那个汉人?!”

耶律云述吃了一惊,面色一变,低下头去两颊却生出淡淡的红晕来,耶律喜隐见小妹这般神态,也明白过来:“小妹,我就说这么些天,我老觉着你偏向那李逸,原来你是喜欢他了啊。”

耶律李胡重重的嘿了一声,耶律云述惊醒过来,她知道父亲是不可能让自己下嫁给一个汉人的,更何况这汉人仅仅只是一个周国带兵的将领,听到耶律李胡重重的嘿了一声,耶律云述脸色变得煞白,但还是抱着些许希望,鼓起勇气抬头道:“父王,我是喜欢李逸,我要嫁给他!”

这句话虽轻但却是斩钉截铁的,耶律喜隐大吃一惊,他虽然早就疑心妹子喜欢那李逸,但想不到小妹敢公然忤逆耶律李胡,要知道便连他自己也不敢跟耶律李胡唱反调的,当下急忙喝道:“小妹,你胡说什么?过些天父王便要昭告天下继位称帝,你便是一国公主,怎能轻言下嫁那李逸?!他又不是大周皇帝,更不是周国的徐大将军,你嫁给他有什么好?”

耶律云述心头凉了半截,看来兄长并不是反对自己嫁给汉人,而是觉得李逸的身份配不上自己,更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好处,当下一咬牙道:“我自己要嫁给谁是我自己的事!”跟着想到连兄长都不赞同,那不喜汉人的父亲更加不可嫩答应的了。

“你要嫁给他可以!”耶律李胡慢条斯理的忽然说道,这话语让耶律云述喜出望外,便连小腹的疼痛似乎也不翼而飞了,“真的么?父王?”耶律云述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耶律李胡沉声道:“不过你要让他永远忘记他自己是汉人,选择永远留在北地,做契丹人!”

耶律云述一颗心沉了下去,手足开始发冷起来,这个条件李逸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泪水悄然而下,她昂起头来道:“父王、兄长,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提此事了。”说罢耶律云述站起身来,跌跌撞撞的出了营帐去。

回到自己的营帐,耶律云述呆愣的坐着,几名女仆上来给她送上些饭食,耶律云述却一点也不想吃,怔怔的躺在羊毛毯子上,却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过了片刻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大营之内一阵马蹄声大作起来,耶律云述警觉的翻身起来,奔到营帐外一看,却见数百名自家契丹武士欢呼着回到营地,都是高喊着:“我军大胜,祖州已下!”

营地之内留守的契丹人都是欢呼起来,跟着只见传令兵飞驰营地各处,大声传令道:“各部收拾车帐辎重,一同前往祖州!”

耶律云述心中大急,知道自己一回祖州,定然会被父亲留在府中,想要再见李逸便是千难万难了,当下命手下奴仆、侍卫收拾帐篷、辎重,自己往李逸等人的营帐而去。

到了汉军的驻地,却见李逸带着手下兵士正将适才阵亡的汉人兵士尸体烧化,用白布装了之后,缠在各自的腰间。空气中弥漫着烧尸的恶臭,耶律云述再也忍不住,跪倒在地大声大声的呕吐了起来。

李逸见了面色一沉,走过来将她扶起后微微愠道:“你不舒服就不要乱跑了。”

耶律云述用衣袖轻轻擦了擦嘴,喘息着怒道:“我不要你管,你们全都不管我的死活!”说着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周围的白甲军都是望着李逸,让这个厚脸皮的人居然也是大为尴尬,急忙拉着耶律云述钻进自己的营帐中去了。

到了营帐内,李逸好说歹说才哄得耶律云述停止了哭泣,问起情由来,耶律云述才将父兄都反对两人婚事之事说了。听完之后,李逸沉默了半晌,低声道:“云述,你先回去,这事我要问问张先生去,他诡计多端,一定有办法的,回到祖州你先养好身子,等我的消息。”

耶律云述急道:“要是他也没有办法呢?”

李逸嘿了一声道:“那我就带兵冲进你们府中把你劫出来,我们回南边去!”

耶律云述大急道:“可、可我也舍不得父兄啊。”

李逸面色一滞,默然半晌后,只得安慰道:“总会有办法的……”两人一时间相对无语起来。

……

耶律李胡、耶律喜隐父子起兵反叛后,依从张从颜的计谋,迅速拿下祖州作为据点之后,耶律喜隐继续听从张从颜的计策,发布讨伐耶律璟的檄文广布四方,这檄文出自张从颜之手,历数了耶律璟昏庸无道和得位不正等等,并派了使者到上京联络其他契丹贵族起兵。

到了第三日,上京城内政事令耶律寿远、太保楚阿不两人带了兵马前来请耶律李胡等速回上京,城内自从耶律屋质被杀之后,朝廷派兵开始斩杀汉人工匠,连同渤海、乌古等各部匠人也受到牵连,加上不少契丹贵族都手握兵马参与,上京城南一片纷乱,跟着耶律李胡的檄文到了上京之后,契丹贵族们更是不受控制起来。

辽国萧皇后在北院枢密使萧护思、大将萧敌烈、北府宰相萧海璃、阿速石烈夷离堇曷鲁世等人的拥戴下,勉强稳定住北城内皇宫的局面,但耶律李胡檄文到了之后,萧护思等人却做了一件蠢事,他们生怕其他契丹贵族跟随耶律李胡叛乱,同时为了铲除平日里朝中的政敌,让萧皇后下诏收拢上京契丹贵族的兵权。

这一来上京的契丹贵族们顿时大部分倒向了耶律李胡,他们推举政事令耶律寿远、太保楚阿不两人带兵到祖州联络耶律李胡,盼望耶律李胡和耶律喜隐挥兵上京,一举平定上京的混乱。

耶律李胡、耶律喜隐等人大喜,当即率领兵马望上京而去,沿途各部契丹贵族闻讯领兵马前来会盟,声势浩大,到了上京城下之时,耶律李胡父子手下已经聚集了七万兵马,加上上京城内的契丹贵族兵马,近十万兵马顺利的开进了上京的南城,对北城的辽国皇宫形成了包围之势。

此刻留守上京的御帐亲卫只有三万余人,萧护思等人见叛军势大,只能谨守皇城,不敢出战,不断的派出使者往大定府向耶律璟求援,但叛军断绝了南下的通道,信使大多被截杀,消息断绝,萧护思等人只能坐守,等待耶律璟大军回师救援。

耶律李胡父子围住皇城,也不急于攻打,不断的派出使者联络契丹各部,争取更多的盟友。回到上京之后耶律李胡便即登基称帝,昭告天下,拉开了辽国内战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