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闷热得令人烦躁的夜晚过去,短短的一个夜晚时光,能改变些什么?能让一个国家翻天地覆的变化么?五代年间是个神奇的年代,在这个年代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总之在丧失了基本的道德准则之后,一切人们恪守的道义都无从谈起,所以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但这或许是最后一次荒唐的加冕天子闹剧了,最少对中原大地的百姓们来说是这样。

黎明的天空万里无云,清爽的晨风吹走了夏日的闷热,让人们的心头一阵神清气爽。陈桥驿的荒野之上,大周二十万精锐兵马排列队伍,一齐鹄立。指挥使以上高级将领,齐集中军大帐外等候赵匡胤。

这时赵匡胤刚刚宿醉起身,正在洗漱,见赵匡义、赵普二人进来,赵匡胤手中的动作微微一缓,轻叹一声问道:“诸将都已经答允了么?”。

赵匡义躬身笑道:“正所谓形势比人强,兄长如日中天,何人敢不从?白延遇不识大体,已经被王文昭和众将给杀了。”

赵匡胤缓缓闭上眼睛,满脸都是不忍之色,微微颤声问道:“你们还杀了多少人?”

赵普急忙说道:“大帅宽心,也没杀多少人,只是王文昭接管白延遇兵马之时,除掉了数十名白延遇的心腹,其余的兵将都是心悦诚服的。”

赵匡胤睁开眼来,却见眼眶之中已经是噙着泪水,但他却是在发笑:“我受先帝深恩,方有今日地位,取天下于孤儿寡妇之手,已经是忘恩负义,大大的不忠,让唇人笑骂之事了。如今诸将欲图富贵,将我逼到这步田地,还为了一己私欲,诛杀昔日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同僚,难道我等都是禽兽不如的人么?”

赵普素知赵匡胤仁厚,听闻诸将杀了白延遇,心下自然会不喜,当下急忙道:“不然,此事不可逆转者有三,上天垂象,不可逆天,此其一也,当前幼主暗弱政治不能清明,大帅如不愿当天子,必然会使天下大乱,刀兵四起,百姓遭殃,周室天下也必不可保,先帝子孙必将受害。所以从为国、为民,为保护先帝遗孤计,唯有大帅挺身而出,即天子之位,才能避免刀兵祸乱,此其二也。现在三军诸将及兵丁,全把期望寄托在大帅身上,昨夜军中士兵纷纷议论,说是如果点检不肯为天子,大家都要散伙回家种地,在军营已毫无奔头了。为了稳定军心,此事怎可推辞,此其三也。有这三点,大帅万万推辞不得,还是满足三军诸将愿望,即天子之位,以安军心。”

赵匡胤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泪水直流,赵普和赵匡义都不明白他为何发笑,片刻后赵匡胤笑得停了,才嘲弄的轻叹道:“行如此不义之举,也有这么许多冠冕堂皇的借口,真不知道这世间还有是非黑白么?”

赵普躬身劝慰道:“大帅三思,此举不仅关乎国家昌盛,百姓祸福,而且关乎能否实现先帝结束乱世的遗愿。如大帅不愿为天子,必将引起天下大乱,刀兵四起,国家继续四分五裂,不能稳定,先帝只有含恨于九泉了。大帅平日以仗义豪侠称誉于时,现在岂呆以怕受恶名的一已之私,而不敢力挽狂澜勇担重任。明公不可上违天意,下失民心。”

赵匡义见赵匡胤犹疑不决,急道:“兄长,你不会到了此刻才想不做天子了吧,帐外二十万将士可都在看着你啊!”

赵匡胤听了二人的话,沉吟了片刻,长叹一声才说道:“且待我出去会见诸将,向他们晓谕道理,稳定一下军心,再安排回师京城之事。”

说毕,赵匡胤在二人侍候下,匆匆梳洗完毕,穿上甲胄,走出帐来。只见众将环立于帐外,高怀德一见赵匡胤出来,便道:“三军无主,一致请拥立点检为天子。”

赵匡胤正欲开言,苗训和楚昭辅早已把暗地准备好的黄袍取出抖开,一左一右,从身后走上前去,替赵匡胤穿在身上,高怀德见了,怀中掏出令旗一摆,只见众将及士兵一齐下跪朝拜,齐呼万岁,声彻陈桥驿荒野。

赵匡胤深吸一口,缓缓说道:“如此大事,你们不和我商讨乱来。我受先帝深恩,今尸骨未寒,便代其天下,让我如何面对天下悠悠众口?”

赵普道:“完成先帝结束乱世之未竟事业与心愿,正是报答先帝的最好做法,于先帝子孙,妥加优待,使之安享快乐,也便无愧于心了。”说毕,诸将一致请赵匡胤上马,回师汴京,登皇帝位。

赵匡胤万般无奈,只觉得身处幻境中一般,脑海中种种往事浮现,心下感慨万千,唏嘘之下只得说道:“要我回汴京,需遵我三点,第一,幼帝和太后,我当北面事之,尔等决不可冒犯;将士非有命令,不得擅入宫阈。第二,京内大臣,都是我旧日同僚,尔等对任何一人,都不得随意欺凌;第三,不准乘机抢掠府库和富庶百姓,不许进入所有官员百姓私宅扰民。这三点你们必须做到,并严格约束部下,违令者斩!如能做到这三点,我便同意回京,如做不到,我死也决不回去。”

众将忙说:“谨遵万岁旨意!”赵匡胤这才下令,向汴京回师。并且先派了李处耘和楚昭辅快马入城。让李处耘先通知石守信、王审琦二将,严守京城内外城门,让他们注意维持京城治安,然后再通知宰相范质、王溥正式告知拥立新君之事。楚昭辅则赴府,禀告匡胤母亲及家人,并安排兵马安定和保护家属,二人领命去了。

眼望着赵匡义大军缓缓开拔往南而去,陈桥驿的驿丞洪宁那浑浊迷醉的老眼放出光亮来,口中低声喃喃的不断祝祷道:“老天保佑,但愿徐将军能平定这场祸事。”

他身旁孙子洪田定低声道:“阿爷,有你盗取的赵匡胤他们的手书,徐将军一定能成功的,徐将军是不败的战神,他一定会平定这场乱事的。”

原来徐皓月和英家商队一起回京之时,偶然之间发现陈桥驿有赵匡胤的信使通过,往真定而去,定是和慕容延钊以书信密议起兵之事。回到京城之后,徐皓月便和魏仁浦商议此事,魏仁浦掌管枢密院驿站诸事,便想起这陈桥驿的驿丞洪宁来。洪宁和魏仁浦相熟,魏仁浦初为后晋枢密院一名小吏之时,便和洪宁认识了,素知此人忠义,深恨契丹人,当下建议找此人相助。

当下徐皓月便乔装了和魏仁浦一同赶到陈桥驿,徐皓月以真相和洪宁说了,洪宁当即表示愿意襄助徐皓月。洪宁便等赵匡胤信使到驿站之时,灌醉信使,套取了赵匡胤信函的印鉴和火漆样式,洪宁为驿丞,对信函印鉴、火漆见得多了,仿造起来毫不费力。魏仁浦寻人模仿赵匡胤的笔记,徐皓月口述了写下了给石守信和王审琦的两封信。所以才有前面石守信和王审琦被信函所骗之事。

但此刻赵匡胤大军还是起了兵变之事,洪宁和洪田定势单力薄,无法阻拦,只得默默的祝祷,希望徐皓月能平定这次的乱事。

赵匡胤在陈桥驿留下了一队五百余人的兵马驻守,洪宁倒是给这队兵马的都校准备了一桌酒菜,陪着那都校和几个都头吃喝了一阵,酒过三巡几人都醉了,洪宁便以话语套之,问起都校领兵留下的目的。

那都校醉眼朦胧的笑道:“老洪,你这酒不赖,稍后要多备些,真定的慕容延钊将军还要领兵回来,稍后会在你这陈桥驿驻扎一段日子,又要你好生招待一番了。”

洪宁明白过来,赵匡胤让慕容延钊回师陈桥驿,方便相互接应,又让慕容延钊扼守住陈桥驿,掐断北面的咽喉要道,一直要等到京城平定之后,可能慕容延钊才会离开了。

也不知道京城的徐皓月和魏仁浦知不知道这个消息了,洪宁有些心急起来,便寻思着如何吧消息送回汴梁城去,但那都校虽然醉了,手下兵卒却是守着陈桥驿回京的路,也不让人过去,便是陈桥驿的驿卒也不让过。

眼看日头一点点的偏西,洪宁还是没想到办法,正惶急之间,却见有数骑探马从汴梁城而来,才到陈桥驿,便向那值守此处的都校大声传令:“京城已经被徐皓月的白甲军占据,陛下正在领军攻打,传令此处兵将严守陈桥驿,不可放过一个人去,断绝南北的消息为要!”那都校这时候酒醒了大半,听了这个消息更是惊得全醒了,当即喝命手下兵卒严守各处布防。

众兵卒乍闻此消息,不禁惴惴不安起来,白甲军怎么会出现在京城?赵匡胤已经称帝,却不能回京,不能抓住京城的小皇帝,自己这群兵卒只怕都会被朝廷算成是叛军去了,也不知道赵匡胤能不能打破京城,但徐皓月的凶名在外,兵卒们都是不敢轻视的,好在他们有二十万之众,应该不会失败的吧。

“北面有大队兵马到来!”凄厉的呼喊声从驿站的了望塔上传了过来,驿站的都校满头大汗的持刀厉喝道:“看清楚旗帜了么?有可能是真定慕容将军的大军!”

“不对!是白衣白甲的白甲军从北面杀过来了!”了望塔上了望兵卒凄凉的喊声响彻了陈桥驿,似乎预示着陈桥驿这五百兵卒覆灭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