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河北岸高地上,耶律屋质躬身温言道:“但主上也不可小瞧了汉人。”

耶律璟斜睨了耶律屋质一眼,呵呵一笑说道:“这一仗朕有信心一定能赢,朕这次带来的御帐亲军便有五万余骑,周军再强也只是步军居多。骑兵对步兵,自古以来都是骑兵占优的。”辽军阵中,有挑选出精锐契丹武士组成的御帐亲军,在辽太宗之时只有两万人,都是辽军精锐中的精锐,到了耶律璟继位后,已经扩充到八万余人,也可算是辽国的禁军,所向披靡战无不胜,这次南来耶律璟就带了五万人马前来,所以信心极大。

耶律屋质面色还是沉稳如水,缓缓说道:“但主上也不可掉以轻心,就眼前这数千周军步卒也可看出周军是一支强军,而且看他们用的劲弩甚是厉害,用兵之时还是要小心对待。”

耶律璟看了看身旁的耶律休哥,命人斟上一杯酒,跟着亲自递给耶律休哥,口中说道:“此战朕便在这里看着你,你大胆用兵!”

耶律休哥心中激**,接过耶律璟的酒杯,一饮而尽胸中只觉得豪情万丈的大声道:“主上放心,末将一定取下周国皇帝首级限于阶下!”

耶律璟哈哈大笑道:“好,朕便等你的捷报,先把面前这股周军给朕解决掉!”耶律休哥躬身领命后,转身大踏步的去了。

耶律休哥走后,耶律屋质看着耶律休哥的背影说道:“主上大胆启用新人,真是令人敬服。”

耶律璟哼了一声低声道:“你就是会装糊涂,朕如此安排是逼于无奈,你会不知?”

耶律屋质还是面色平淡的说道:“微臣愚钝,真的不知。”

耶律璟嘿了一声道:“如今朝中那些宗室、老臣人人都心怀不轨,朕不启用新人如何能安心?况且耶律休哥论辈分乃是朕的族叔,战功也有,虽然年青,但朕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耶律屋质哦了一声平静的说道:“微臣是真心觉得主上这样做很是英明,并无半分讽刺之意,不过主上也该考虑一下老臣和宗室们的心思,前面宗室是有人想要造反,但不能因为这样,主上就对所有宗室和老臣都横加猜忌。”

耶律璟呵呵一笑说道:“朕没有对所有人都猜忌,你不就是例外么?”

耶律屋质轻叹一声道:“主上,汉人所说的帝王御人之术不是这样的……”

耶律璟似乎最怕听到这个,眉头一皱挥手打断道:“老说这个朕耳朵都起茧子了,汉人就喜欢这些弯弯绕,那里像咱们契丹人这样,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想杀就杀、想唱就唱!”跟着他回头大声喝道:“儿郎们,唱起来啊!”

高地四周的御帐亲兵听到耶律璟的呼喝,一起开口唱起歌谣来,这歌谣苍凉远阔、豪迈不羁,耶律屋质知道这是自己族人们出游行猎时候最喜欢唱的歌谣,名唤海东青,曲调也极为熟稔,他本来还想再劝谏,想不到耶律璟会让御帐亲兵们一起唱起歌谣来,便不能再开口劝谏了。这歌越唱越远,整个沙河北岸漫山遍野的辽军都跟着唱了起来,到最后耶律屋质竟也忍不住跟着唱了起来。

沙河南岸周军阵中,田重进和李怀义乍闻辽军忽然开始唱歌,只觉得辽军士气大振,在阵外游走不休的辽军轻骑的箭矢更加犀利起来。

李怀义心中焦急不已,眼看阵中兵卒一个个的被辽军射到,但辽军势大,射杀了一个上来一双,却好似寒鸦赴水一般永无止境,忍不住对田重进道:“黑大个,要不你带儿郎们先退,我带死士断后!”

田重进举盾挡住一支射来的劲箭大声怒道:“退个屁!左右都是契丹狗的骑兵,能跑多远去?”跟着他高举长刀喝道:“兄弟们,咱们也唱起来,大丈夫总有一死,死后不过碗大个疤,别让契丹狗看扁了咱们!”

众兵卒轰然称是,当下周军也是唱起了自己的军歌《檀来》,这个甚是威武雄壮,在厮杀之中唱来,更加让周军兵卒们振奋不已。

辽军人多起初听不到周军的歌声,但随着辽军歌声渐渐止歇,周军的歌声渐渐清晰了起来,就连高地之上的耶律璟也听得一清二楚,他阴沉着脸问道:“这些汉人在唱什么?”

耶律屋质摇摇头道:“微臣也是首次听闻,想来汉人们也有自己的歌谣吧。”

耶律璟听得周军歌声越来越响亮不禁勃然大怒道:“让耶律休哥快些解决了这些讨厌苍蝇!嗡嗡的聒噪听着让人头痛!”说罢身旁亲卫大将立刻命人重新敲响高地之下的九十九面牛皮大鼓,震耳欲聋的战鼓声响彻沙河两岸,数万辽军齐声欢呼起来。

已经退到两翼的辽军铁骑听得鼓声大作,纷纷翻身上马,高举兵刃,嘶声呐喊着奋力打马开始朝着周军阵势两翼直冲过去。周军阵前的轻骑兵这时候反而缓缓退往两翼,又有数千辽军铁骑兵呼喊着涉过沙河直冲周军阵势而来。

三面都是辽军铁骑发起的冲锋,近万名辽军御帐骑兵冲锋,声势甚是骇人,田重进重重的吐了口吐沫,看了看李怀义大声道:“咱们哥俩就在此处一同战死吧!”李怀义哈哈大笑起来高举长刀大喝道:“兄弟们,今日咱们就在这里一同战死吧!不要在奢望能回去了!就算死也要拉个契丹人垫背!”

周军虎捷、控鹤两军步卒都知道辽军这是发起最后的一击了,万余名铁骑冲锋之下,己方不到五千步卒如何能幸免?当下也都绝了生还之念,纷纷高举兵刃呼喝起来,准备和辽军骑兵接仗,竟然没有一人害怕逃走的。

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中,三面的辽军铁骑几乎同时撞到了周军的盾墙之上,数段盾墙被撞开来,辽军铁骑或从缺口冲入,或从顿墙上跃过,冲进周军阵中和周军步卒绞杀在一起。

田重进领着虎捷军步卒们各举兵刃上前,奋力堵塞被冲开的盾墙缺口,只见眼前尽是高头大马的辽军铁骑,这些骑兵脸上都带着狰狞的面具,手中的四尺弯刀挥动之下,鲜血飞溅不止。

田重进端着长枪虎步上前急冲,手中的重枪狠狠的刺中一名骑兵,这一枪力道极猛,竟然将那骑兵连人带马戳到在地,四周的周军纷纷上前将他剁成肉泥,跟着田重进大声吼道:“长枪手随我冲!”百余名长枪手跟着田重进奋勇向前堵塞缺口。

李怀义在阵中带着控鹤军步卒四下截杀冲进阵中的辽军骑兵,手中的弓箭接连射倒数名骑兵,跟着只觉得背后一阵劲风扑至,他急忙就地一滚,一名辽军骑兵策马和他擦身而过,看看站起身来,那辽军跟着便是一刀狠狠的劈砍过来,李怀义急忙用手中的弓箭格挡,跟着反手拿住那骑兵手腕猛力一扯,将那骑兵扯下马来,李怀义拔出腰刀一刀结果那辽军性命,跟着翻身上了那骑兵的战马,策马挥刀在阵中策驰,瞬间和他交马的几名辽军都被他砍落马下。

阵外的辽军越来越多,冲开的缺口越来越多,周军兵卒虽然悍勇,但也渐渐招架不住越来越多的辽军冲阵。田重进见状呼喝着,让虎捷军步卒收拢防御圈,稍稍后退一些之后,周军缩小了阵地,缺口立时小了许多。田重进也抢了匹战马,跟着一马当先向辽军逆冲过去,他身后跟着一队虎捷军步卒,长刀砍马足,长枪戳骑兵,从正面最大的缺口处冲杀出去,杀了辽军骑兵一个措手不及。

高地之上耶律璟见周军在辽军铁骑环攻之下,仿如惊涛骇浪之中的一叶扁舟一般,沉沉浮浮几欲倾覆,但每次却都又化险为夷,而且阵中两员周将甚是悍勇左冲右突,周军在二人带领之下就是死战不退。

耶律璟重重的嘿了一声,嚯的站起身问道:“那两员周将好生了得,传令下去,杀得了二人的得此战首功!”

耶律璟的军令才传下去,天空之中盘旋的数只海东青厉声尖叫起来,契丹人行军向来有海东青这等猛禽跟随,这些猛禽在半空中盘旋可以望到很远,能提早发现敌人行踪。数只海东青都朝着南方尖声大叫、振翅疾飞,说明南边有大批兵马到来。

耶律屋质抬眼望去,果然只见远远的一大片旗帜仿如移动的森林,弥漫而来。耶律屋质面色微变道:“难道是周军大军到来了?”

耶律璟大怒,数万辽军铁骑围攻数千周军步卒良久,竟然还不能尽数歼灭,一直拖到周军的援军到来,辽军的脸面往哪里放?当下大怒道:“传令下去,让耶律休哥分兵挡住周军援军,一定要将这伙周军尽数杀光!”

耶律屋质躬身说道:“主上宽心,耶律休哥已经知道该如何办了,主上请看。”耶律璟抬眼望去,果然散在两翼的辽军轻骑兵已经开始往南策马疾驰而去,看来是耶律休哥也听到了海东青的示警,当下立刻分兵阻击周军而去。

田重进和李怀义带着周军步卒厮杀片刻,但左右都是辽军骑兵冲突不开,部下却是越战越少,两人杀开辽军聚拢之后,田重进惨笑道:“不成啦,今日看来就只能到这里了。”李怀义喘着粗气也是哈哈大笑道:“黑大个,你是幽州人,能死在家乡也算落叶归根了吧。”

田重进抹了抹脸上的血污,尚未答话,只听身旁一名小校喜极而泣大喊道:“是铁骑军!咱们的铁骑军来啦!”众军抬眼望去,果然远处周军铁骑军的大旗飞驰而来,赶着辽军轻骑兵四散开来,直往这边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