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正阳南面一百二十多里之外便是盛唐驺虞城,东面一舍之处有寿州最大的湖泊瓦埠湖。这瓦埠湖从南段白洋淀至北面钱家滩入淮水,南北向长百余里,东西宽仅十里,乃东淝河的中游,河湖一体,水域辽阔。白洋淀(与河北白洋淀不是同一处)之处芦苇、港汊极多,极好藏兵。白洋淀距西边湄水四十里地,西南距驺虞城八十里地,东南距庐州亦是八十多里地。

后周显德四年四月初,盛唐白甲军一万五千大军兵出驺虞城,往东趋近庐州,行至一半路程之时,趁夜便折而向北,转道白洋淀而去。

正阳处周军果然是李重进统帅的三万大军,得知徐皓月率领白甲军主力东进应援庐州的消息,李重进大喜,招诸将议事。

诸将齐至,李重进看着铁骑军左厢一军都指挥使王文昭道:“文昭的计中计果然凑效,徐皓月已经领兵往庐州而去,吾军当可直下盛唐,抄其后路攻之!此次若能战败白甲军,文昭当为首功!”

王文昭闻言,面露喜色躬身谦道:“此乃大帅妙算也,末将不敢居功。大帅可按先前定计,令韩令坤、郭令图撤庐州之围,一同夹攻白甲军,庐州龙彦尘已然胆寒,必不敢追击。吾军以重兵野地浪战,白甲军定然不是吾军敌手。”

李重进哈哈大笑道:“正合吾意,大军明日全军动身南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破盛唐!”周军诸将轰然领命,王文昭躬身领命,嘴角泛起丝丝冷笑之意,心中暗道,徐皓月啊徐皓月,这一战定让你一无所有,只是可惜了若兰了。

翌日一早,周军大军开拔,王文昭为先锋大将,领四千殿前铁骑军、四千归德军骑兵先行,李重进领中军四千虎捷军、四千控鹤军、三千铁骑军、四千归德军兵马随后跟进,王彦升领七千归德军带着辎重粮草随后跟进。

此次李重进出兵,只道徐皓月中计,便命前军、中军随身只带了三天的口粮,兵卒皆是轻装急进。不一日前军,王文昭的前锋军到了距离驺虞城只有十二里的东桥镇,中军李重进部到了杨仙镇,后军则在离杨仙镇十里的保义镇驻扎。杨仙镇和保义镇东面便是芦苇塘成群、港汊纵横的白洋淀了。

晚间,一轮新月挂在天上,朦朦的夜色之中,白洋淀的芦苇**甚是安静。徐皓月赶了赶讨厌的蚊虫,只觉得自己身上只怕是被毒蚊子给咬了不下十多口,但他不敢拍打,弄出声响来可是不好。

童虎头带人摸到面前,低声道:“王爷,李重进在杨仙镇,王彦升的后队再保义镇。”

徐皓月站起身来低声怒骂道:“总算来了,再不来,我们都要喂蚊子去了。”跟着说道:“传令逸字营、群字营、襄字营,三营人马马上赶到杨仙镇外的南山岗、洪家土城、洪家洼一线筑垒布阵,阻挡李重进部回头应援。其余各营兵马随我攻打保义镇,告诉李逸、周群、王子襄,明日午时前不许放一个周兵过来!”几个传令兵领命分头去了。

逸字营、群字营、襄字营得了将令,夜幕中连夜开拔。一个时辰后洪家土城,这洪家土城虽然名字中有个城字,却只有一人多高的土墙,南山岗却是个不高的岗子,在洪家土城的西面一里之处,洪家洼则是一片泥泞的水塘,在土城的东侧两里处。

此处地形三人早已了然于胸,当下李逸带着逸字营一千五百多人守南山岗,他的部下弓弩手较多,居高临下更能发挥战力。军中长矛手、长枪手较多的襄字营一千六百多人在王子襄的带领下,驻守在洪家土城。周群带着多是短刃的群字营一千四百多人在洪家洼的滩涂边驻守。

到了土城之后,里面有百余名周军小队驻扎,襄字营没有客气攻入城中三下五除二歼灭了这股周军。王子襄知道刘崇谏用兵小心,沿途相隔几里的村庐瓦舍他会留下人数不等的小队,每个几个时辰,各小队互相通报消息,以防后队被人偷袭。

将周军消灭干净之后,王子襄大声喊道:“兄弟们,最多还有个把时辰,周军便会知道了,大家快些加固城防!”

当下白甲军兵士们便忙碌开了,三百多人顺着城外布置一条宽数丈的尖木桩地带以阻挡敌人,尖木桩阵的地上插满了竹签;又有四百多人拆除土城中为数不多的房屋,用石块、木头加固一人多高的土墙,土城内原有百余户百姓的,但听闻周军要来,都往南跑了,去年周军作恶甚深,百姓心中还是有阴影。

又有五百人在城外砍伐竹林、木料,削制一根根的竹枪和木枪,作为标枪使用,襄字营的长枪兵近半年来还加练了投掷标枪的训练,这次想来该派上用场了。最后王子襄带剩下的人亲自在尖木桩阵前埋下了数十颗土制地雷,引线穿竹管,埋在地上,将引线排到了土城内。

两个时辰之后,出去哨探的兵卒回来禀报,杨仙镇的周军已经开始出动了,王子襄舔了舔嘴唇,大笑道:“兄弟们,冤家上门了,举枪伺候着!”众兵将嘻嘻哈哈的笑着各自准备了起来。

又过了一个时辰,天色朦朦发亮,王子襄吃了些干粮,正靠着墙角闭目养神,忽听城头上一人大喊道:“周军来了!”王子襄马上睁开眼睛像只敏捷的豹子飞快的爬上土墙望去,果然晨曦淡淡的迷雾之中,南面的土路上,密密麻麻的周军缓缓的靠近,只见周军人马众多、旌旗蔽天,远远的只见烟尘滚滚,声势极为雄壮。

王子襄吐了口吐沫,抬眼往南山岗子望去,只见岗子上李逸的旗号兵打出旗语,周军分为三路而来,每路有数千人,步骑弓三军混合都有,没有投石车等重型器械。在冬日里,徐皓月和刘逸轩创了一套旗语,用来阵仗之间传递讯息之用,但这旗语没有后世的旗语繁复。

“敌军来了,弓手量步距!”王子襄大声喊道,一名弓手弯弓射了一箭出去,那间在百余步之上落地,插在地上。王子襄大声喝道:“标枪手记住,五十步之内投掷,弓弩手准备!”

周军在一里之外列阵,近一千多名虎捷军首先出阵,他们举着沉重的铁橹盾缓缓上前,他们身后是两千名控鹤军弓弩手跟随,步卒跟随其后。这时候周军的战鼓开始雷响,数千周军开始踏着战鼓的节奏,呼喝着缓缓往前走来,沉闷的脚步声震慑心魄。

白甲军的号角声响起,几乎同时南山岗和洪家洼两处的号角声也响起,看来周军定是想三面一起攻击,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

两个时辰之后,王子襄气喘吁吁的看了看身边的士卒们,不少人都带伤,而且疲累不已,但周军的战鼓声又响了起来。土城上几处被周军冲开的口子被他们用石块、木板等物钉住,城内满地都是箭矢,城内白甲军的尸体已经有八百多具。

“王将军!点火地雷吧!敌人太多啦!”一名白甲军伍长大声喊道:“兄弟们已经快没力气了!再不放大家都要死在这了!”

王子襄抬头看了看南山岗子,只见那边李逸也猛打旗号,让他尽快放火地雷,他趴在墙头看了看,只见外面的尖木桩阵已经被冲得七零八落,满地都是周军的伏尸,尸身上面插满了箭矢竹木枪,矮墙下也满是周军尸体,都是被白甲军长枪兵居高临下用枪捅死的。

但见远处周军又集结了阵势,准备再发动一次进攻。从清早到现在,周军猛攻不止,他们似乎明白了自己的后队在保义镇被白甲军重兵围攻,粮草和辎重是不能有失的,数千步卒轮番上阵,一刻也没有停歇过。

忽然周军阵中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震天阶的响了起来,只见远处李重进的帅旗高高的竖了起来,看来是两个时辰的猛攻之下,仍然没有攻破白甲军营阵,在杨仙镇的李重进再也坐不住,到了阵前来准备亲自坐镇指挥。

周军主帅到了,周军兵卒的士气如虹,冲天的喊杀声响了起来,只听周军战鼓声大作,数千周军步卒也不管什么阵型了,直接漫山遍野的直冲了过来,声震四野,大地都在颤动。

先前和王子襄喊话的那白甲军伍长面如土色,大声喊道:“敌人攻上来啦!御敌!”

王子襄大声喝道:“准备好火把,待会儿听我命令!”跟着大声呐喊道:“弓弩手准备!长枪手准备!”

漫天尘烟之中,周军步卒们高举着长刀长枪直冲过来,两百步的距离之上,白甲军的弩箭开始射了出去,立时有不少周军步卒中箭到地,但之后白甲军的弩手们直到敌人冲进到百步,才勉强将第二轮箭矢施放出去,很多兵卒已经没有力气上弩。弓手们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颤颤巍巍的拉弓,很多箭矢都射不到五十步了。

王子襄奋力的掷出手中的竹投枪,只觉得双臂沉重至极,跟着咬牙怒喝道:“长枪手!随我上!”白甲军长枪手纷纷举枪上矮墙,他们从早晨奋战至今,已经没有多少体力了,但他们仍是咬牙撑住,因为他们知道他们还有希望,城外的火地雷还没有发动,他们还有机会再击退周军一次。正是那火地雷带给他们的希望,让他们一次又一次的击退了周军,坚持到了现在。

当第一排的周军到达矮墙下的时候,墙头上一排排密集的长枪直刺而来,原本已经被血迹染得鲜红的土墙,在这一轮的血痕印上之后,更加的血迹斑斑了。

但周军这一次没有退缩,仍是不要命的压了过来,矮墙下瞬间便尸积如山,有周军的尸体,也有从墙上被周军刺落的白甲军的尸体,周军兵卒个个面目狰狞的直接踩着尸体冲上来。

“王将军!放火地雷吧!”“将军,那边被周军突破啦!放火地雷吧!”王子襄的耳边满是吵嚷之声,他大怒喝道:“没我的将领,不许放!那边的缺口带人过去堵住!他娘的,都是一个肩膀抗一个脑袋,怕他个球!”

土墙一线,两方的人马密密麻麻的在矮墙上厮杀起来,忽然轰的一声,一大段土墙不堪重负竟然硬生生的被退到,周军欢呼起来朝缺口处涌来。王子襄大叫一声,带着数十人跳下墙头,直冲上去,数十把长枪猛烈的直刺过去,将周军堵在缺口。王子襄的双臂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他只是下意识的按着平日里训练的那样,端枪刺出,一刺一收,这样简单而机械的重复着这个动作。

“将军!放火地雷吧!再不放,我们营就要全死在这啦!”几乎是嘶吼声在王子襄耳边响起,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回头向北边望去,此刻离午时还有半个时辰,他知道火地雷一放,周军或许会被击退一次,但接下来等待襄字营的就是惨败,因为他们真的已经无力再战了。

低沉的号角声响起,就在这个时候,北边的道路上,一面巨大的白幡旗竖立起来,白甲军三个大字迎风招展,看到这面大旗,王子襄几乎是哭喊的声音大声吼道:“王爷他们回师来了!兄弟们,我们的援兵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