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白甲军的水军战船之内,徐皓月呆呆的望着床榻上躺着的英若兰,口中轻轻的念着这首十诫诗,只觉得英若兰苍白的面容是那么的安详而宁静,秀美的脸庞上秀眉偶尔微蹙,但嘴角永远是那似笑非笑的神情。

“你的这诗大有深意啊。”一旁孙庭运正在木盆中清洗着双手,半盆的热水立时变成了殷红色,“不过你和英小姐还不到生死作相思的时候,英小姐真是福大命大,这箭要是再偏上一些,中了心脉便是神仙也救不了了。”

孙庭运走过去拍了拍徐皓月的肩头道:“去洗洗吧,你看你身上都是血,英小姐需要好好休息。”

徐皓月额头上满是汗水、血污和泥迹,束好的发髻有些散乱,卡起来甚是狼狈,但他的双手紧紧的握住英若兰的右手,轻轻的贴在自己的面颊之上,双眼泪痕未散,低声哽咽道:“让我再陪她一会儿,她竟然替我挡了一箭,她、她真是傻……”

“是挺傻的,喜欢的男人心里喜欢的却是另一个人,整天还要在别人面前装的和那男人很恩爱,还要处处维护这个男人,真是傻得厉害。”孙庭运清洗着他的剜刀、银针,口中没好气的说道:“可笑那男人虽然一直把她当做别人来爱,却是连夫妻之礼也不敢行,那男人真不是个东西!”

徐皓月一怔回头问道:“你说的是我吗?”

孙庭运怪眼一番反问道:“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徐皓月低下头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和若兰一直没有圆房?”

孙庭运嘿了一声道:“老道我是修道学医的,是不是完璧之身,一眼便看得出来,英小姐眉间婴稚未散,自然还是完璧之身了。”

徐皓月目光一涩,古怪的说道:“你要是在我的家乡,这本事一定很赚钱。”

孙庭运收起银针剜刀,哼了一声道:“你这小子别想糊弄过去,你到底是不是男人?老道看得出来,你心里可是有英小姐的,难道你真狠心让人家守一辈子活寡么?”

徐皓月眉头一皱道:“这是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孙庭运微微怒道:“你先前的夫人对你来说有多刻骨铭心,老道不知道,英小姐和她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心里到底当英小姐是若兰还是静如?”

徐皓月回头瞪大眼睛道:“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孙庭运用白布包起桌上的箭头,只见上面的血迹依旧触目惊心,缓缓说道:“英小姐和我学艾炙的时候和老道说的。唔,这箭头当真锋锐,放箭的人用的一定是三石的铁胎弓,英小姐双层的前胸纸甲都能射得穿,真是厉害。”

徐皓月回头看着**依然昏迷的英若兰,心中一痛问道:“若兰和你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她知道你其实是把她当做你从前的夫人,她说这样她也认了,只要你高兴就行,这丫头看着挺聪明的,可这件事上就傻得厉害,这般假凤虚凰的爱意又岂能长久?”孙庭运翻出自己的药囊找着草药口中说道:“现下也好,英小姐为了你可以连命也不要,我看你怎么办。”

徐皓月看着英若兰,忍不住轻轻抚上她那娟秀的脸庞,口中喃喃的说道:“静如已经故去,是她引着我来这里的,我知道了,她就是要我好好的照顾若兰,让我心里不再有遗憾,我徐皓月一定会好好待若兰的。”

孙庭运嗯了一声,将挑出来的草药装到一个药罐里,跟着说道:“不错,这样想就对了。哦,对了小子,前面你问老道,两个生辰一样、又长得一样的人,相隔千年,会不会是转世,难道问的就是静如和若兰?我到看你小子不像是今人。”

徐皓月心头一惊,回头看了看孙庭运,这老道是个人精,人情世故稍一推敲,便能猜个大概,先前自己漏了点口风给他,想不到这老道居然能联想到这些,当真不简单,但可不能告诉他自己是一千多年后来的人,当下呃了一声道:“我怎么可能不是今人?”

孙庭运面上一点也不惊讶,仍是装着他的草药,头也没抬的说道:“你是什么人一点也不重要,老道想说的是,这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如果你真的不是今人,那若兰是静如的转世又有何不可呢?诸般巧合凑在一起,便不是巧合了,定是上天刻意安排的。”

听完老道的话,徐皓月皱眉低头怔怔的看着英若兰,沉思片刻,长长的出了口气,似乎觉得胸口之间长期郁结的心结不翼而飞了,孙庭运说得对,自己都能穿越时空回到一千多年之前,那静如转世成了若兰又有什么理由不会发生呢?否则穿越的那晚,自己明明是看到了柳静如的身影,是柳静如引着自己穿越的,跟着自己便遇上了英若兰,难道这只是巧合么?一定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安排!想到此处,徐皓月嚯的一声站起身来喜道:“道长,我明白了,静如便是若兰,若兰便是静如,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孙庭运捻着胡须微微笑了起来,跟着将药罐装上水,放在小药炉上,口中说道:“若兰也算是因祸得福了,还好老道这趟跟随水军而行,没有回盛唐去,要不然你小子就明白得太晚了。”

徐皓月讪讪的说道:“那就多谢道长了。”

“只是谢谢可不成。”

“那好吧,回去重重酬谢你。”

“说好了啊,我看唐主赐给你的那翡翠玉西瓜不错……”

“没问题,给你。”

“可是那六皇子的亲手画的那幅《林溪濯足图》老道也是心仪已久,真是难以取舍啊……”

徐皓月呵呵笑道:“道长喜欢都给道长把玩好了。”这老道还是这般的可爱,虽然市侩,但却很真。

说话间,船舱外沙季青的声音响了起来:“王爷,周军已经逃散,兵马都收拢了。”

孙庭运对徐皓月说道:“你先出去处理军事吧,英小姐已经没有大碍了,你去把英凝雅这丫头找来,待会儿让那小丫头给英小姐换药,我还要煎几副药给英小姐,你留下来只会碍手碍脚的。”

徐皓月嗯了一声道:“凝雅刚才在乱军中走散了,想必和沙老他们一大回来了。”

果然话音才落,只见英凝雅一身白色战袍上也是血污点点,秀发散乱,大哭着冲了进来,小姐、小姐的不停喊着,孙庭运怒道:“喊什么喊,你家小姐已经没事啦,你再喊,惊动她扯开伤口,又要费一番周折了。”英凝雅吓得住了口,见英若兰虽然还在昏迷,但呼吸之间似乎很平稳,松了口气。孙庭运温言道:“小丫头,过来看着火,水干了再加水进去……”

徐皓月见英若兰安睡得平稳,英凝雅也回来照顾,心下稍安便转身出舱去了。孙庭运看着徐皓月的背影,笑眯眯的喃喃说道:“这傻小子,都说了信不信在你自己,偏要老道言明你才信。”跟着看了看床榻上的英若兰,摇摇头说道:“这傻丫头,也不按老道教的言语去说,非要老道自己来说,也罢,算是成全你们好了。”

英凝雅瞪大眼睛奇道:“道长,你在自言自语的说什么啊。”

孙庭运邪邪的笑道:“我再说童虎头那傻小子。”英凝雅闻言脸上一红,低头娇颠道:“道长,你怎么老在我面前提那傻小子呀。”孙庭运愣了一下,心下暗笑,想不到又发现一对,最近难道白甲军里桃花泛滥?

徐皓月出了船舱,只见沙季青、祁红年两人等在甲板上,岸边一队队的白甲兵士正在登船,战场上缴获的兵器、盔甲、粮草也是一堆堆的运上船来。

“王爷,伤兵已经上船了,再过半个时辰全军便可开拔。”沙季青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只见他身上的白甲亦是血污斑斑,只听他接着说道:“正阳那边刘大人、李逸、周群、王子襄他们在正阳那头登船,那边的战果更加丰厚,抓到不少怀德军的降兵,大概有三千多人,军马、兵刃、盔甲、粮草更是不计其数。”

徐皓月嗯了一声问道:“大家都受伤吧。”

沙季青笑道:“都是小伤,周群的伤重点,正阳那边的消息传来,说是他昨晚点火的时候不小心被火飘到,头发都烧掉了半边,好在救得及时,没有大碍,只是脸上日后会留些疤痕。”

徐皓月松了口气,白甲军每次出战总会有伤亡,差不多每个营官都负过伤,上次曹云和高超就差点丧命,这次是英若兰,想到这里徐皓月还有些后怕。

“我们兵卒的伤亡如何?”徐皓月本不想问的,但还是忍不住问出口来。

“我们这边伤亡大些,八百三十七人战死,一千多人受伤,正阳那边三百八十七人战死,八百多人受伤。”沙季青缓缓说道,跟着又马上补充了一句:“伤亡的大多是冬日招的新兵。”

徐皓月重重的嘿了一声,想不到整整一个冬天的练兵准备,这些新兵还是伤亡最高的,看来新兵没上过战场,胆气和经验上还是不如老兵,跟着叹口气说道:“全军上船之后,我们就马上沿水路回盛唐县,周军一定会追来的,如今寿州已经陷落,没有了哽在喉中的刺,接下来周军定会大举南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