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皖默然拿着伞, 目送着温敬转过身,朝人声鼎沸的闪光灯处走去,没再回头看他一眼。

于是, 清瘦苍白的青年垂着头, 观察着脚底的大理石被清洁工人擦得锃明瓦亮,却只觉这再普通不过的材质,似有能石化一个人的能力——不然, 他怎么会迈不出步子。

周清皖面无表情地靠着墙,站了足有五分钟。

三百秒左右的时长, 理智逐渐回笼。

温敬将他的心扰乱,周清皖这才意识到,温敬在飞机上问他的问题,会不会有些太过于突然……而迫不及待地想要一个承诺的态度, 又会不会有些太过执着?

周清皖不爱看手机, 平日里也没太有人找他, 如果没有工作上的计划, 就极少将手机拿出来去看一些乱七八糟的资讯。

然而此刻,周清皖拿出手机开机, 只见路在铭的夺命连环call打了七八个, 全部未接通, 甚至连那个周清皖原本以为《荣耀之巅》节目结束后便会沉寂下去的五人小组群, 都发来了上百条消息:

[路在铭:wuli皖宝没事吧?先别看那些热词条, 木心已经去帮忙协调了]

[任令恺:他本来说不定还看不到,你这么一说,他肯定看到啊]

[路在铭:温敬那狗东西应该陪着他的吧?狗东西看到了wuli皖宝怎么可能看不到啊?]

[任令恺:你都知道他有人陪, 还在这儿这么多话, 多余]

[李许:直到现在都没有讲话诶, 有点担心……]

原来如此么……

怪不得温敬想要他保证,自己不会离开他,原来事态有些失控。

周清皖深吸一口气,将微博点开,就见几个根据兴趣内容推荐的词条,出现在搜索栏下方显示着:

[交际花]

[周清皖与神秘男子]

[小三儿子]

看来……只是预热。

那段他最在意的视频……应该还没爆出来,否则也不是这种场面了。

周清皖将手机关了,甚至都没点进去看上一眼。

现在的周清皖懒得为自己澄清或是辩白,因为当一个人失去了支点之后,便疲于算计。

周清皖终于拉着箱子向前走了,无所谓外面等待着他的是质疑,还是谩骂,周清皖都觉得自己已不在乎。

然而,当周清皖向出口处走去,预想之中的拥吵却并没有迎面扑来。

黑云压城,大雨倾盆,理应骂声一片的地方,却只有十几个年轻的女孩安静地排成两排,等在门口。

有的人手举着手机,有的人静静站着,然而这些人无一例外地,都期盼地看向出站口,没人喧哗,甚至没人交谈。

周清皖的脚步微顿,眨了眨眼,三五秒内,大概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温敬先行出来,如果表示他已经从别的出口离开,便能把狗仔、代拍和唯粉全部引走,只留下部分他和温敬的……cpf,仍旧不信邪的,淋着大雨留下来等着他。

作为一个没有作品的新人,周清皖是几乎没有自己的粉丝的,因而他从没面临过这样的场面——这样厚重而痴迷的喜爱,一时之间让周清皖有些不知所措。

尤其,还是在当下,这个流传着许多关于自己的负面言论的时候。

周清皖觉得尴尬,甚至有些心疼这些还在等他的姑娘。

他硬着头皮向前走去,就听原本安静的粉丝群体中,突然喊出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

“——皖皖!妈妈永远爱你!”

周清皖将头垂得更低,脚步也放得更缓。

他不是很理解这样的称呼,毕竟他生来就没有母亲,那个自称他妈的姑娘,看上去也跟他差不多的年纪……

而且……他有什么值得爱的呢?

他没什么好。

周清皖兀自想着。

但锥心刺骨的疼,留给自己便够了,起码别在这些奔山赴海来见他的粉丝面前矫情。

于是周清皖还是勉强着自己抬起头,应了一声,轻轻说:“赶快回去吧。”

没有人动。

还是多看他一眼吧,这么漂亮的人,多看一眼也是好的。

这时,静默又沉重的人群角落,突然蹦出一只蔡祺!

“周哥!”

温敬的小助理的嗓音甜美,动如脱兔,像只一蹦三尺高的小兔子,飞也似的向着周清皖扑过来:

“周哥!——啊啊啊!别淋了!快点快点!千万别淋啦!我们走叭!”

蔡祺不由分说,拉起周清皖的手腕便要走,扯不太动,只好两只手都扒上周清皖的胳膊,可怜兮兮道:

“呜呜呜,哥~您就可怜可怜我吧——!”

“我老板今天简直是吃了枪药啦!莫名其妙骂我一顿!还跟我说,要是今天让你淋着雨了,我今年年终奖就没了——?!”蔡祺有些想流泪,因为她知道,温敬那个人,真的能干得出来这种事的,“呜呜呜,周哥,我就知道你的心肠最软了,对不对?你一定不忍心看到一个可怜的打工仔,失去她从年初就在盼的年终奖的,对不对?”

周清皖语塞,瞳孔放大,一时愣在原地。

Cpf却兴奋得厉害,也暂且忘了那些糟心事儿,明目张胆地捂着嘴笑。

嗑!

——这还不嗑?!

而蔡祺观察着周清皖脸色,见他略有动摇,也机灵得很,二话不说,拽着周清皖往自己的车上拉:“来嘛~哥~快点嘛!全世界最好的老板娘~”

立刻有cpf跟着喊:“碗宝别害羞!”

“快去找你老公鸭!”

方才沉重的气氛一时快活起来,人群遂激起一片哄笑。

也好,起码在此时此刻,给这些心向美好的小丫头们,留一个不太糟糕的念想,毕竟她们淋着大雨来,要是见自己冷着脸拒绝了蔡祺,指不定要回去哭多久……

蔡祺当真掐对了,周清皖的心,比煮熟的大米还要软。

车门合上那一刻,蔡祺便见周清皖原本勉励伪装,在一瞬之间卸下,清秀漂亮的面容极尽憔悴,目光空然,无悲无喜。

小蔡心里一凉,糟了,老板这次真是凶多吉少……

蔡祺一边催促着司机开车,一边频繁将目光投向后视镜里的俊俏青年,手机键盘敲得咔咔的,音效听上去愤怒又爽利:

[人给你哄上车了]

[我看他是不是不舒服啊?小脸煞白!我看了都心疼!!]

[温敬你个老混蛋!]

蔡祺和老板关系不错,有时也会这样说话。

因而没过几秒,就见温敬打了个“?”回来。

蔡祺持续输出:

[老实交代!你俩到底为啥吵架呀?]

温敬不知是在忙,还是在酝酿,隔了许久许久,才回复了三个字:[草疼了]

蔡祺想了半分钟,大为震撼,这三个字就真的是字面意思啊??

蔡祺发了一长串的问号叹号过去,可温敬却懒得理她了。

本着“劝架小能手”的小机灵鬼本能,蔡祺向周清皖伸出试探的小手,跟周清皖说着自家老板的好话:

“老板娘~?Emmm……我们老板的嘛,可能就是素太久了嘛,反正我做他助理三年嘛,之前从来见他和没跟任何人拍拖过嘛,所以才……”

周清皖打断她,丝毫不拖泥带水:

“分了。”周清皖说。

蔡祺石化,表情奇异……

这……?!

WTF?

男同世界真奇怪,还有因为太疼受不了分的啊?

而与此同时,热搜事件发酵,周清皖莫名其妙便多了个新名号,交际花。

“哼,到底什么情况?”温擎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还真是处处惊喜啊?我派出去的人,明明都调查得都很详尽了——这怎么,又蹦出一段故事来?跟七八个男人一块喝酒?可真行!”

温敬一边刷着微博,一边冷哼:“你管呢,我老婆能喝——你老婆不行吧?”

温擎:“少他妈在这儿跟我打嘴炮有本事!有本事你把人管好了!”

温敬:“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这事儿很显然是遇到我之前发生的,既然你们都没查到,说不准还是在大学之前,他未成年的时候,在他家那个四五线的小城市里——什么叫我把人管好了?应该他妈的叫警察把雇用童工的傻逼给管好了!”

温敬憋着火,将那段被提供给大众的这段影像资料再次打开来看,第三遍,温敬屏住了呼吸,竭力辨认和总结一些细节:

该段视频由对方手机拍摄,虽然模糊,但镜头并不晃动,很显然是提前架好了机器,在暗处等着周清皖。

视频里,周清皖盘靓条顺,看人的时候,还有股爱答不理的清高,身着一套酒保服似的劣质小西装,刻意收腰的西装马甲,穿在周清皖的身上,却意外地熨帖漂亮,将那段美好的腰线勾勒得惹人心痒。

周清皖发牌的动作娴熟,摇骰子的姿态优雅,显然是提前练过,但也隐约看得出几分生涩,便也推测得出练得不久,加之那时的周清皖,八成也是年龄较小。

而当温敬眼睁睁地看着周清皖,不得不接过每一个男人的敬酒,一次又一次一饮而尽的时候,都禁不住握紧了拳头,因为背景音里的男声不干不净:

“妈的,真骚。”

“熟透了,我操。”

“屁股还是那么翘——”

后面的话声便被处理消音了。

可视频里的周清皖却恍若未闻,他眉目清朗,举手投足间,尽是游刃有余的魅力,任谁能想到……

在花季雨季的年纪里,正常人家的孩子,想的还是如何能让父母给买个psp,如何逃课,如何讨得喜欢的人的欢心,而周清皖已然在他当时唯一能找到的一家肯聘用童工的酒场里,为生计与学费打工了。

温敬只觉心如刀割,“快点让这一切结束吧。”

温擎翻了个白眼,“你就宠着他吧,我还是头一次见,你这么大的腕儿,给一个小明星上赶着忙前忙后的,我就不明白了,找律师全权代理不行吗?”

温敬:“找了啊,肯定还得专业的来啊,可我也得看着吧?我不把狗仔引过来,怎么引流舆论呢?”

温擎:“你都能把我大老远地弄过来,你让他自己来一趟法院,又能怎么了呢?”

温敬冷笑:“我们自己能处理的,干嘛非要他来?——这些腌脏事儿,我都烦得要死,就别再伸到他眼前了。”

温擎把一个牛皮纸证据袋,重重地往温敬腿上一甩,“宠媳妇儿也不是这样宠的——再这样下去,他早晚被你宠坏了。”

温敬却有些高傲地扬了扬下巴:“宠坏更好。”

宠坏了,就能圈养起来,再不会想着跑了。

温敬的一双桃花眼,看向车窗外倒退的景色,目如秋水,隐含着几分不冷意与溃败:

只是这人……怎么就不愿乖乖让他宠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狗含泪,泪眼汪汪QAQ)

《温敬日记》:

我老婆是绝对不能自己拎箱子的,

我老婆是不能淋雨的,

我老婆是不能看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的,

我老婆回家睡觉就好了,

我老婆不需要操心的,

我老婆只要乖乖让我超就好了(划)

我爱我的老婆。

温二狗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