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敬给手机解锁, 但见经纪人彭飞给他打了七八个电话,温擎则打了五个,再看微信列表提示, 在彭飞的对话框上, 赫然显示着一个数字“67”红色圆圈,至于其他的关系相熟的圈内密友,有一些已经很长时间都不联系了, 如今也突然发来了零星几条消息。

温敬首先点开温擎的对话,只见语音电话没被接通后, 温擎直接在微信里骂了一句:

[都什么时候了,你TM还能不看手机的?]

温敬将温擎的对话框关了,又点开彭飞的,翻到最上方, 只见这人咆哮着:

[操, 我刚刚接到别人透露我给我的准确消息, 说周清皖的公司, 买了上千万的,准备搞你俩这点破事儿, 应该跟视频有关]

[我说这帮坏种之前鸟儿悄的, 也就撤几个热搜, 一直没什么大动作, 我还给放松警惕了, 原来憋着大招呢,操]

[今天很多业内人士都听到风声了]

[妈的,连总台的人都打电话联系我, 说让我们立刻风控, 已经把咱们的公益广告都撤了]

[未接语音]

[你倒是接电话啊!!!大哥???]

[急死我了]

[已经起飞了?]

[这黄金两小时!!!]

[可能就在今天, 做好准备吧]

“先生,”一个脸色煞红的乘务员小姑娘,怯生生地对温敬提醒道:“飞机马上起飞,您的手机需要关机或调至飞行模式了。”

温敬怔忪片刻,闭了闭眼,回复道:“马上飞,关机,你先撑着。”

随后便将手机关机,收到口袋里去。

“怎么?”周清皖虚着声,往温敬那边看,周清皖擅长体察情绪,尤其是温敬的。

温敬干咳两声,反射性地来握周清皖的手,十指交缠,握紧:

“没事,下飞机再说吧。”也不知是说给周清皖的安慰话,还是说给自己的定心丸。

周清皖面无表情地任他握着。

温敬沉默一会儿,“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对么?”

周清皖梗了一下,不想骗他。

温敬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些,“我要你答应我。”

周清皖试图将自己的手掌抽出来,但温敬握得很紧,于是蹙眉:“温敬,我们是成年人,不可以这样理想……唔……”

温敬强势地按住周清皖单薄的肩膀,不由分说地吻在那张薄情的唇上,刻意用牙齿厮磨那张薄情的唇瓣,侵占,深吻,待到把人亲红了脸,才将人放开,“重新说。”温敬道。

周清皖被这突如其来的吻,亲得气息不稳,双颊泛红,视线朦胧,但仍是竭力平复着心跳,“我不想骗你。”

温敬:“你不信任我,也不信任自己。”

周清皖看向他,组织了一下言语,语气平缓但深色格外认真地讲道:“与信任无关,这个世界很现实……你做的事情,太疯狂了,也太高调,容易遭人记恨。”

温敬面目严肃,将周清皖的手松开:“所以你觉得我错了?”

周清皖被松开的手握成拳,似乎想下意识地留住对方的温度:“我没有这样说。”

“可你就是这个意思,”温敬提高一些音量,但很快又控制着自己,竭力将语调缓和下来,有些固执道:“我要你保证,无论发生什么都不离开我。”

周清皖听温敬越说越钻进牛角尖里,蹙起双眉,“温敬。”

温敬疾言厉色,“不答应,是么?”

周清皖彻底沉下脸,转过头,下意识地想要回避争吵,就听温敬的声音彻底失去温度,执拗得荒谬但准确:

“所以,你一开始就没打算跟我在一起?”

周清皖听他猜得竟分毫不差,缓缓闭上眼,心中竟觉巨石落地一般,虽然被那石头砸得生疼,却也竟生出一丝隐秘的庆幸……

他猜到了。

也好。

不必他张口来说。

温敬见他不讲话,就知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迸发出来:“周清皖,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了补偿我对你做的那些,才给我草的——你根本不喜欢我,对么?”

周清皖有些麻木地听着温敬一环接一环的质问,不知怎的,原本沉重的大脑放得很空,干涩的眼睛泛不起半点儿湿意。

他理论上隐约觉得,自己大约会难过,明明颈部的吻痕还泛着隐隐的疼,唇角的红肿还未曾消末,但此时此刻,在这无声的静默里,周清皖只觉自己仿如一只终于沉到湖底的溺水者,只觉一种悄无声解脱。

算了。

周清皖面目平静,极尽冷漠地看向暴怒的温敬:

“对,”周清皖回答了温敬的问题,诚实地令人发指,“我没想过和你在一起。”

周清皖是看着温敬的眼泪掉下来的。

从温敬那双多情的桃花眼中,毫无征兆地坠落。

他看过温敬哭,但都是在戏里。

温敬身上,似乎从不存在能被性别标签度量的尺度,就像周清皖不曾想过,有生之年,会亲眼得见一个男人在他的面前落泪。

而周清皖看见温敬眼泪的那一刻,只觉一股无以言喻的钝痛,由心源传递到四肢,催生出悲哀,也催生出不敢正视的欣喜。

也是正啥那一瞬,

周清皖想去牵温敬的手,想去吻温敬的泪,想将温敬拥在怀里,亦想将温敬想听的那四个字说出口:

我喜欢你。

喜欢你的。

喜欢你。

周清皖抿紧了唇,将疲倦的目光瞥开。

飞机已经飞了近百公里,像离弦的箭,机身之下乌云遍布,像灰黑色的围城。

周清皖终是没有说,只是不发一言地看向窗外,给出沉默作为答案。

“我知道了。”温敬说。

温敬可能将脸转回去了,没再看他,周清皖不知道。

温敬可能将泪水擦干了,没再想他,周清皖不知道。

周清皖知道是,这是一场最后的旅行,由北京出发,飞往的是横店,距离不长,却已将他的心盛满又掏空。

自己一生的情念,好像就这般从云端坠落,埋葬在华北平原与江淮平原之间一段无名的荒野里,即使等到明年春天,亦不会莺飞草长。

周清皖想。

终于结束了。

旅途都后半程,时间过得好似很快,又好似很漫长。

周清皖状作无心地,规律且频繁地翻动著书页,第一次体会到为什么中学老师会三令五申地在班里吼“禁止早恋”。

根本看不进去。

即便已经将自己隔绝成一个独立的空间,听不见外界嘈杂,也是看不进去的。

终于,“飞机准备降落,请系好安全带”的提示声想起,周清皖有了改转动作的机会,亦有了将余光瞥向身边的理由。

周清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低下头,将自己的安全带找到一端,再小心翼翼地像另一端伸出手……

摸索。

他微一抬眼,便见温敬那双深邃的眼睛,目光迟滞、混沌、却又深炯地望向自己,一动不动,也不知看了多久。

周清皖被那目光烫到一般,默不作声地拽过安全带,往自己腰上去系,然而被掐到泛白的指尖,禁不住发抖的手肘,都暗示着周清皖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风轻云淡。

倏然,一阵气流的颠簸,使正在下降的飞机,发生剧烈的颠簸,应急广播警报紧急响起,乘务员扶住把手,让旅客立刻将安全带系好。

周清皖随着惯性向前一冲,一只胳膊便悍然拦住他:

“小心,快点系好。”温敬的声音冷然,似有隐愤。

“嗯。”周清皖将安全带挂上,“谢谢。”

温敬听到这两个字,将周清皖放开。

气流过去,飞机不再颠簸,俯冲向机场的停机坪。

夏日的骤雨拍打着机窗,提示音反复地提醒着:“飞机仍在下降状态,请系好安全带,将手机与其他电子设备保持飞行模式或关机状态。”

周清皖目光一瞬不转,看着窗外那冷雨。

莫名的,他的思绪飘家乡的空街道、大学的自习室、早上吃的那碗难吃的水煮面,最后才认真思考着,他没带伞,温敬的行李是他帮整的,那也应该……

可温敬有助理,会来接他的吧。

要分开走么?

会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周清皖从不知道,自己的思绪会这么乱,像一团理不清线头的毛线球,纠结得实在不像他自己。

“温老师,周老师,您二位先下吧,避免造成一些拥堵和安全事故。”贴心的乘务长前来提醒头等舱里的二人,准备好行李物品,可以准备先行下机了。

周清皖匆匆将视线收回,把自己的书本塞进背包,带好口罩。

温敬则是站起身,拒绝了女人的帮忙,伸手将自己行李箱从舱里取下,“嘭”地一下放到地上,吓了人家姑娘一跳。

乘务长偷偷地观察着这两人,只觉这二人的气氛有些古怪,便见温大影帝迟疑半秒,还是将周清皖的箱子也帮忙拿下——这次没摔,而是轻轻放到地上。

暗中吃瓜的乘务长长舒一口气,感觉自己多心了,目送着一对璧人一前一后地拖着箱子离开,那股子刚刚消散的古怪感,再次升至心间。

“嘶,真的有点奇怪。”乘务长喃喃道。

而这时,大步流星的温敬,与亦步亦趋的周清皖,依然穿过长长的下机廊桥,进入vip通道,想来此时的vip厅门口,也大概是人头攒动,等待着前来接机的粉丝和狗仔。

温敬的脚步暂缓,拿出手机,浅看一眼,心中一沉。

微信图标的右上角,果然已攒了99+的消息,未接通的通话记录,来自不同人的也有几十个。

只是看手机的间隙,温阳先的电话,竟然亲自打了进来。

温敬彻底将脚步停下了,看一眼周清皖,命令道:“等着。”

周清皖脚步一顿,本能地也停下。

就见温敬面色铁青地把电话接起,“喂?”

“嗯。”

“嗯?”

“知道了。”

周清皖只听温敬和对面的通话出乎意料的简短,而撂下电话后,温敬仅迟疑了两三秒,便看向周清皖说:“分开走吧,既然已经散了。”

周清皖垂下眼:“嗯。”

“我助理在外面,你上她的车——有家人来接我,有点事。”

“不用。”周清皖面无表情地拒绝。

“行。”温敬也没有纠缠,仿佛刚才的提议只是个客气话。

温敬从自己的背包中,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把巴掌大的伞,“小蔡给我放的,你用吧。”

周清皖怔怔地看向温敬,甚至还没来得及再次拒绝,温敬便已将那伞不由分说地塞进周清皖的怀中,转身去拉行李箱。

温敬一边拉箱子,一边说,“你要记得,我喜欢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

酸甜口也要酸一下的qwq

默默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