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哥,我……”

田云逐很快在姜浔危险的逼视中败下阵来。他避无可避,只能把自己缩起来,将额头抵在支起的两个膝盖之间。

两人之间,毕竟隔着一段距离,田云逐感受不到姜浔身上那种令人心安的清凛气息。四周只有闷了三天三夜的空气,混浊,黏腻,像置身不断在闷热中发酵的泥沼深渊。

田云逐觉得是自己一时冲动,才会陷入这样的深渊。

而姜浔更像是这凶险诡谲的深渊本身。

他的目光,他的沉声质问,都是从阴翳中滋生的藤蔓。等着田云逐自投罗网一般,一步步深入。然后死死攀附着他的身体向上,先是四肢和手脚,最后缚住他脆弱的咽喉……

可是,就算他还有第二次机会,田云逐知道,自己还是会被那幽深中所散发的,危险又迷人的气息所蛊惑,再次陷入同样的境地。

因为猜不透接下来等待他的,会是窒息,还是坠落,田云逐认命般地闭上了眼睛。

可是,就算田云逐已经闭上了眼睛,极力避开那道意味不明的视线,就算他单薄的肩膀筛糠一样在抖,就算自己在姜浔面前已经狼狈成这幅模样了,危险性十足的压迫感还是不肯就此放过他。它们涌动着朝他席卷而来,迫不及待要吞噬掉他。

“田云逐。”

田云逐有些迷乱地抬起头来,看到姜浔凌厉的眉眼真的近在眼前。

姜浔的一只手撑在床头的墙壁上,撑开这一臂的距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把田云逐蜷缩的身体,整个儿笼罩在自己制造的阴影之下。

“田云逐,”

田云逐听到姜浔又喊了自己一次,语速很慢,像在极力压抑着吐息。那声音重重落下来,把浑身软绵绵的田云逐定在原地,连再次埋头躲起来的想法都生不出来了。

“明明是你先开始的。”

田云逐怔怔地仰着头,并不想真的弄懂姜浔的意思。他看到姜浔的喉结上下滚动,像一道濒临破防的关卡,眼看着就要挡不住那些呼之欲出的情绪了。

姜浔果然像他预感的那样再次开口,语速越来越快,语气越来越冷,一字一字,砸得田云逐呼吸都颤颤发抖。

“你说的那天,我记得清清楚楚。

那天,是你先一步闯进我车里,是你抢先开的口。还记得你喊我什么吗?师傅,你白着一张脸,喊我司机师傅。你不仅这么喊了,还摆出了一副战战兢兢,生怕被人识破的鬼样子……

后来,是你说请我做向导,然后自作主张甩给我一纸合同,摆明了要跟我划清界限,公事公办。

然后你一次一次出现,闯进我家,闯进我死水一样的日子里。

你肆无忌惮地闯进来,然后口口声声地强调,自己只在漠河待一个星期的时间。七天,128个小时,这是你单方面指定好的时间。你守着这些时间,告诉我,一个星期一过就会远远地离开,然后永远在我的眼前消失!

现在,你还问我为什么?

你说得那么坚决!你把一切都计划好了,有在意过我的想法,问过我的意思吗?”

“别说了,浔哥,求你别说了!”

田云逐的眼圈儿肉眼可见地红了,可是难以遏制的火气,把姜浔的眼睛激得更红,

“你不是问我吗?现在我回答你了,你又在害怕什么?

怕被人看穿你那了不起的秘密?

既然怕得要死,当初为什么还要一头闯进来,凑过来?为什么把别人的生活搅得一团乱,然后又想一走了之?

我见不得你那副受伤的样子,见不得你难受,你想要的,一个不落全都咬牙配合了,到现在为什么还这么委屈?”

一颗眼泪猝然从田云逐的眼角滚出来,砸在姜浔的眼底,烫得他浑身一震。激动的声音忽然哽住,姜浔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终于蹙眉不忍再看。

田云逐那么难过,嘴巴干涩地张着,眼睛却被泪水浸润得那样好看。可惜这份楚楚可怜没来得及被任何人窥见,就被田云逐飞快地用手捂住了。

“我不知道……可能是我烧糊涂了。浔哥,你就当我刚才说的都是胡话,你就当我……”

田云逐越来越哽咽。

很快,那双手就被姜浔坚决地拉开。田云逐觉得自己是一只缩头缩尾的乌龟,被掀开了躲藏的壳,柔软脆弱的肚皮和脊背都被迫暴露在冷冽的空气里。

好像知道他要逃跑似的,姜浔一手扣住他的下颌,弯腰凑近他的脸,迫使他抬眼看向自己。

“田云逐,你回答我。”

在姜浔的掌控下,两张脸孔不断迫近,灼热的呼吸纠缠到一起。姜浔的紧皱的眉头没有任何松动,眼睛幽深得可怕。紧绷的脸部线条,和钳住他的爆出青筋的大手,都像是用铁打的,钢铸的,不管田云逐怎样挣扎,都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田云逐被他逼得没有办法。

他抬起湿漉漉地眼睛,仰起被姜浔捏得泛红的下巴,在有限的能动范围里面,以一个无比虔诚又急迫的姿态,在姜浔倔强的薄唇上,轻轻印上一吻。

姜浔的唇出于意料的柔软,让田云逐颤抖的声音陷进了致命的柔情里。

“就是因为这个!”

“浔哥,这下你知道了吗?满意了吗?”

他眼睛里的泪光闪动,却没再有眼泪再落下来。

田云逐梦想过很多次,渴望过很多次同姜浔的吻。没想到,竟然是以这样一种难堪的方式实现了。

然而,在这个近乎大胆,疯狂的举动之后,无助,张皇到了极点的田云逐,终于在焚心蚀骨的情绪纠葛中平静下来。

折腾了这么久,坚持了这么久,姜浔的一句话,就把他的一切都结束掉了。

已经无路可退了。

于是田云逐仍然近乎僵硬又固执地仰着头。心口和脸颊都火辣辣的疼,就像有一把火在身上烧着。田云逐甚至怀疑,自己早已经随着这把火,化成了灰烬,化成了姜浔眼眸里带着惊痛和震动的一抹烟灰的底色。

作者有话说:

给云逐宝宝鼓鼓劲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