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鹰的外伤基本痊愈,但灵魂上的伤口还在恢复中,况且他那浑厚的灵魂力还处在休眠状态,并未完全激发出来。而现在,那带着浓重鼻音的抽泣声裹挟着强烈的怨念趁虚而入。

我国传统医家,把人体皮肤毛孔称作“鬼门”,又称为“窍”,邪气入侵和疏泄,都是经由鬼门进出。看来,这强烈的怨念并不仅仅是为了控制老鹰的意识,而是要使他“鬼门”洞开,让邪气侵入他的整个肌体和灵魂。

能做出这种事情的决然不是一只普通的鬼魂,它竟然能够调动天地之间至阴之气,侵袭人的灵与肉。

我咬着未点燃的烟卷,左手紧握方向盘,右手则变成手刀状,朝着他的背部风门穴狠砍下去,这里被称作“热府”,能够激发他的阳气和灵魂力。

果然,在我这狠命的一击下,他皮肤的汗毛不再直立,毛孔也不再隆起。我轻声地叫着:“老鹰,振作点!”

他猛咳两声,恢复了常态,除了稍显疲惫,意识已然清晰。幽幽地地对我说:“它在抢夺我的身体,我和它斗的好苦!”

我说:“控制呼吸、意守丹田,关闭鬼门,把它挡在身体外面!”我情急之下,说了这么多,不知道老鹰是否能够听懂。他按照我的样子低垂着眼皮,开始用意念守住自己的阳神。

可就在这时,更加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从车子的出风口、音响小孔等等,以及中控台的每一个缝隙里,伸出许多游动的发丝,他们就像昆虫的触角,试探着,甚至观察着游走在车子狭小的空间里,不多时候,已经开始缠绕上了我和老鹰的手、脸,一种令人觳觫的蚁行感开始在皮肤上游走,甚至通过袖口钻进了衣服里面。

在这种情况下,老鹰无法淡定,他睁开眼来大叫着:“次奥,这是什么?”

说话间,那密集的发丝已经开始控制我把握方向盘的手臂,而且力道非常之大,那嘤嘤的哭泣声继续响起,似乎是在为这些发丝配乐。这些发丝,似乎产生了意识似的,在如诉如泣的抽泣声里,高歌猛进,占据了我们的身体,甚至,我觉得,咳咳,缠上了我的脖子,并开始往脸部爬。

那力道非常之大,箍紧了我的脖颈,让我呼吸都显得困难,这种令人窒息的恐惧感,意图将我们的魂魄生生挤出去。我厌氧的蓝色血液使我还能坚持片刻。而老鹰已经开始口吐白沫,只在那里颤抖。

我不住地扭动着脖子,抽出一只手来,撕扯爬满全身的黑色毛发。情急之下,我伸手按下了点烟器的按钮,当点烟器跳动的时候,迅速抽出了叼在嘴上已经点燃的烟卷。我猛吸几口,然后就把它捏在手里,用猩红的烟头,烧烫这该死的毛发,可烟头并不是明火,烧烫的面积有限,而且烟卷非常的柔软而脆弱,没烫几下,就被弄熄了。

然而此时,我凭着天生的灵觉,竟然感知到了这些毛发的愤怒,收音机里原本嘤嘤的哭泣声开始变成了嚎啕

大哭,这些愤怒的毛发开始控制我的方向盘,车子在大雨之下,左右摇摆,砰砰地撞击着周围的车辆。

我迅速闭上眼睛,用灵觉感知这些毛发的意图。

“别反抗,不然我先杀死你的朋友。”这毛发的用意念在威胁着我。

我继续用意念与它沟通:“你到底要干什么?”

“带你去个地方”这意念一传送到我的大脑,我的手脚就被这些密集而烦人的毛发所控制,车子疯狂地开始在大雨中狂奔起来,根本不顾周围的车辆和交通规则,迈速表已经显示一百八十的时速,1.6排量的发动机超负荷运转,发出沉闷的怒吼声。

我试图踩刹车减速,但我的腿已经被这些毛发控制,一脚踏在油门踏板上,车子更加的疯狂起来,溅起高大的水幕。

我用意念说:“你先放开我的朋友,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

它不理我,在我眼前的虚空里,似乎站着一个长发垂地的人影儿,光着脚,它回头朝我幽怨地看了一眼,就消失了。我甩了甩头,那幽怨的眼神,让我感到恍惚,是那么的真实。好像似曾相识,又从未谋面。

车子,在大雨和疯狂的奔跑中,逃过了交警的追踪,驶上了一条罕有人迹的公路。那凹凸不平的地面,让我如同漂泊在风高浪急的大海上。

终于减速了,拐进了一条泥泞的乡村小径。车轮上溅起的泥啪在了车窗和前挡风玻璃上,阿尔卑斯白色的捷达车顿时就裹满了泥浆。车子最后停在了一片荒草萋萋的开阔地上•••

那发丝开始退去。突然一只奇长的手掌,按在了泥浆模糊的前挡风玻璃上。我的心一凛,浑身的毛孔都警惕性地收紧。老鹰晕了过去,我试了试他的鼻息,还算均匀,应该没什么大碍。

大雨很快将那奇怪的手印冲刷得模糊起来,窗玻璃就像泼了浓浓的咖啡,我模糊地看到在距车子大致二十米左右的地方,站着一个形销骨立的背影。一袭黑衫,长发像瀑布一样垂在地上,而并不止于地上,那些长发像长了触角似的,爬满了潮湿开阔的荒草地。而它的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雨雾,让人有一种朦胧感。

我打开车门,站在雨中,才发现车身上也全部是虬曲的发丝,不是胡乱贴上去的那种,那虬曲的发丝看上去非常的有张力,他们紧紧地附着在车身上,连轮胎上都是。

我穿着黑色的修身皮衣和陆战靴,站在满是发丝的雨中荒草地上,看着不远处那个形销骨立的背影。我试图用意念和它沟通,但是它毫不理会,就那样默默地站在那里,周围是由它发散而出的密层层的发丝。

我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少有的沉重,似乎那雨丝也变成了黑色的发丝,满世界的发丝,让人感到难以忍受的窒息。

可我知道,这种窒息感是致命的空挡,也许就在你感到非常窒息难耐的时候,更加恐怖的危险就会牢牢地攫住你,让你

彻底没气!

我不断调整自己的呼吸和思绪,长发代表什么呢?“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说的就是无边的惆怅。那这三千丈都不止的白发又是什么呢?是无边的怨念!

我调动体内的真元,用带着灵魂回响的口吻大声冲着那黑影说:“你有什么愿望可以告诉我,我想,一切都可以解决的。”

那黑发的瘦削身影,终于传来信息,那信息通过发丝的细腻传遍我全身:“恨——我恨——”

千万不要认为很老套,因为厉鬼本来就是靠着恨意和怨念而聚气成形的。那恨意是它们存在的精神基础。为人时,你的恨意也许会受到现实中很多的限制,但为鬼时,却不受这种限制,那恨意就无限制的蔓延开来?

什么是鬼?就是打破了阴阳平衡,而无可救药地迷失了人性,只有一团至阴的恨意、怨念。如果你能够消除它的怨念,就会恢复这种平衡。世间的事,总是在不断地建立和打破中归于平衡。这也是道的真谛!

我用意念告诉它:“我是个修者,如果你真有什么心愿未了,我可以帮助你,还可以度你重入轮回,如若坚持己见,那么,我只好让你烟消云散了!”

我这么说一边给予它希望,一边也是警告。无论是人是鬼,执迷不悟是最大的不幸,因为,你不可能永远活在恨意里。谁都不想!但同时,我这么说也是冒着极大的风险的,如果它真的执迷不悟,一定会惹怒它而遭到攻击!那样的话,天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但幸好,它还有一丝未泯的清醒,听到我说可以度她超生,就放弃了抵抗。其实,它带我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所有的发丝都在向那个黑影收缩,那场景壮观极了。最后,那黑影就变成了一团稍显臃肿的发团。但还是那样矗立着,似乎体现着它倔强的性格。

雨停了,顿时就停了,在晚霞的印照下,一条长虹挂在天边。

“雨过天晴啊——”

我次奥,老鹰什么时候站在我身边,还发这种令人懊恼的感慨。

他看着我惊异的脸说:“次奥什么呀,我这么恐怖吗?”

我指了指仍然伫立在前面的发团,他向我点点头。我们俩一左一右地朝那个发团走去。等走到距离它两三米的位置时,我俩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止了。

那发团看上去潮湿腥臭,令人作呕。密密地纠缠在一起,像一只蚕茧。

“它为什么要把自己包裹起来啊”老鹰说道。

“作茧自缚吧。”我突然想起这么一句成语。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老鹰迟疑了一下才问。

我抬头看了看天,朝着那发团鞠了三个躬,又从口袋里掏出三支半潮的烟,点燃插在它的面前,双手合十道:“我要度你,必须要了解真相,莫怪莫怪!”

然后,我就从小腿上拔出军刺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