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更印证了妾身的猜度。先头劫掠普通商船,又是零星,哪而后的大肆来犯,却是不在情理之中!”

前一刻皇甫靖已从妻子所言中,有些感触,此时再被其直言一提点到要害,哪里还有不明了的。拧紧了眉头,不觉哑着嗓子当即便再接了一句道:“娘子,所言确实直击要害。想那等乌合之众,即便是日日行忙于海上劫掠,也必定不能在短短几年间,便发展至如此庞大的地步,看来其中蹊跷不可谓不大!”

“相公可曾想过,那些海贼不过用了年余光景,便敢向朝廷远洋商队下手,就算是因实力提升许多,才胆敢如此行事。若其中没有准确的消息,及时落入那些乌合之众手中,他们却又要如何行事?”

想他皇甫靖本就是将门出身,对于战事上的诸多利弊要素,定是比自己这个门外之人,岂止强得一星半点。玥娘一旁便静静吃茶,让其慢慢思量片刻,再继续提出所想。

而身边的皇甫靖,说不惊心却是不能,倒是自己这些年来一直未着眼此桩,今日听得娘子心中猜度,却不免也随之仔细思量起来。好半响后,才幽幽道:“确实如娘子所言一般,期间种种绝非出于偶尔,若无幕后详尽排布,却是万万不能!”

这旁玥娘适时颔首,附和一句来:“单凭胆敢劫掠朝廷商船,便可知其所图定然不小!但这般虎头蛇尾,反倒叫人隐隐颇为不安,既然敢冒着诛灭九族之险。想必也早有觉悟,却为何最终草草收场。不会是……另有图谋吧?”

再被玥娘一声提醒,这旁的皇甫靖也不禁沉吟片刻。反复将整个事件始末细细掂量再三,方猛然觉得。眼前一亮道:“娘子提醒的正是要害所在。贼人此等抢掠朝廷商队之举,无异于谋逆造作重罪,又岂会是一般海贼所为!”

端起已是半温的茶水来。一饮而尽道:“与六王爷几次交手,也都是躲躲闪闪,分明是实力太过悬殊所致。但奇怪的是,每每被逼到窘境处,没过几月便又能缓过劲来,怎不叫人思绪万千。”

听得相公此刻所提,玥娘不禁也是微微侧目道:“怎么还有这等之事。不待修整一年半载,便又能重新集结成势?姑且不论,这群海贼的实力如何,单是常理而论,能在短期内修复偌大船只的所在。想必也就那几家,他们又是如何办到的?”

“所以,才叫人越发肯定一事,那便是绝非普通海贼……亦或者说,已然不是海贼那等乌合之众咯!”顿了一顿,却是又补了一句言道:“只怕,此番北疆上的大小部族,也是得了我朝与海贼旷日持久交战数年,才趁机想要额外捞些好处来了。”

接过茶盅。又给他续了一杯,玥娘也是缓缓点头应道:“确实有些可能。早先朝廷是刻意封锁了消息,不致外传,倒是京畿地界上也未有几个知情之人。但随着战事耗时不短,即便战事一直未见扩大,也再难掩人耳目了。”

自己也是吃了一口茶。接着道:“好在那北疆各部,与海贼过境之处,一个在南,一个极北,才使得消息不能畅通无阻。若是东南剿灭尚未结束,便又摊上北疆各部族的作乱,岂非更是不堪的很!”

闻言,皇甫靖更是重重点头:“眼下东南虽是安宁了下来,但北疆的部族轮番来犯,却是更为扎手。先前四、五载时日,虽是不短但好在气候温和,却是鲜见有因此丧生的百姓。但北方此刻已是严寒异常,只怕再等月余那些无家可归之人,就要走投无路了!”

一旁的玥娘已是忙不迭应声,接道:“相公,可还记得我们曾在庄子和郦县山上的,那些用以圈栏牲畜可伸缩的活动栅栏?

见夫君连连点头,便又继续道:“如今被烧毁了屋舍的灾民们,一时之间却是难以寻觅住所,相公大可写信告知北疆驻守的大将军。想必临时沿着城墙,以此物做隔断,可暂避一时风雪倒是可行,更要紧的是快捷!”

一听此提议,这旁的皇甫靖已是长身而起,吐出一句喜道:“就是那仿照草原牧民的毡房,所用的那个类似哈那的物件?”

快行两步至书案旁提笔疾书了起来。未待玥娘再开口提醒,他已是转身问道:“我们山庄上可是留存不多了,我可是依稀记得,自前年在几处山脚下专辟了牲口圈舍后,此物便都搁置未动了?”

这旁玥娘也是回忆片刻后,才点头应道:“即便不足,但好在林中木料充作,倒是可加紧赶制一批……。”

这句才刚出口,却见那边的皇甫靖忙是朗声,唤过门外的丫鬟去请了牛师爷,正堂商议。不待多半会儿,隔壁院落中的牛师爷,已是匆匆而致。

“东翁,可是有要紧之事,需学生效力。”

只见皇甫靖,请了他入座后,才将方才之事略提了提。却是撇过了东南海贼嫌疑,未提半句,只讲那伸缩围栏一事,侧重讲道了起来,听得对面才刚坐定的牛师爷,也是一阵直点头。

“大人所言甚是,想当初学生也是对此格外留心,确实简便耐用的很。”接了一句后,却是话锋一转道:“不用别处调拨了费时赶路,依学生看来,倒不如索性将此活计,拨了给郦县来做更好些。不但能缩短路途不说,在郦县境内也因此物运用极广,懂得这门手艺之人,也是不在少数!”

“不错,省时省力,实乃好事一件!”说着,又是转回书案旁匆匆提笔,另写一封急信。朝外头唤了侍卫来:“你且命人分了两路,加急送往我父将手中。”

而那头才刚端起茶盅,预饮的牛师爷已将后面半句中,所提及的‘父将’二字震得不轻。

瞥见他一脸惊愕之色,迟迟不曾回过神来,这旁的皇甫靖才轻笑着提了一句道:“倒不是有意瞒你,只是本官原就出身将门。却偏生走了科考仕途,且又是在偏远境内做得一小小县官,哪里好意思人前卖弄。所以一直是三缄其口,不曾坦言,还望牛师爷见谅一二。”

闻听此言,那旁的牛师爷哪里还敢安坐,忙不迭已是束手一躬身言道:“哪里当得见谅二字,大人为官清正,更是从未仗势压人一说,若不是此事紧迫,学生却是万万不曾料想过……所以才会太过惊讶于此,还望大人勿怪才好。”

此刻本就含笑点头的皇甫靖,更是摆手拦道:“牛师爷,对于北疆之事的提议,却是功劳一件,本官自会在父将面前提及一二。想必年后待换防回京,便能及时奏报朝廷获悉,到时牛师爷恐怕就要仕途有望咯!”

“啊!”这句更是将,才醒过神来的这位师爷,再度镇在当场,久久定神后,已是拜倒在地叩首相谢。却见皇甫靖忙是伸手虚扶了一把,直言提醒一番道:“但此事,事关北疆军务,却不敢向旁人提及丝毫,还请师爷谨记!”

适才还略显轻松的东翁面上,此刻提及这句时,已然是满脸的谨慎之色,慢慢起身拱手又是谢过的牛师爷,又岂能没有感知!再度长揖应道:“学生定是三缄其口,慎之又慎!”

待牛师爷步出院门,内室中的玥娘才行了出来,笑着直点头:“确实是一人计短,要不是刚才这牛师爷提醒一句,恐怕咱们俩都已忽略了用那郦县的工匠们赶制、转运上路,才是最为合理的。”

半月后,第一批送到北疆城池内的伸缩围栏,厚实的茅草帘子并一众所需物资,已是陆续就位。看着不过一日功夫,便已是搭建成排的临时居所,不但是忙碌辛苦的军民们,就是城中原本的住户,也无不惊叹连连的。

“这是怎么建的,不过才一天不到,就能围着咱们内城墙整整搭了一溜?就不知道结不结实?”

“听说是比照着西面那些牧民的毡房修的,哪里能有错!就算比不到屋舍暖和,可至少也能挨过这一冬去。”

听着后面那人颇为笃定的一句,另一边的老者亦是信心满满地接了一句:“这小哥说的在理,想当年,咱们才初到这里时,仅凭着几十间靠山脚的破草棚子,也挨过了两冬。这个比起那会儿来,已是强上不少咯,只要一等大雪过后,快些将顶上积雪尽数扒拉下来,一定能撑到开春暖和时。”

那旁静静看着这一切的皇甫大将军,也是微微颔首,才一脸欣慰的转回军营而去。

“这小子,不能领兵出征似乎可惜了,人在任上尽力,还能留出心思来关心这军中庶务,还真是难得,难得啊!”沉吟片刻后,却是不由思量起,前次嫡子信中所提的疑点重重,又是一阵扶额深思。

之前,主理东南战事的六王爷,虽也曾提过其中疑点,却因久久得不到印证,才直接交办了刑部继续查证。而此刻,被嫡子一提,皇甫大将军也不得不,又生出一丝希望来了。或许,正如他信中疑惑地那般,却是能在这北疆之战中,寻到旁的契机,也是未尝可知?(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