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想到卿芳姑姑如此倔强,如今她犹豫起来,到底要不要将自己的计划说出来。

此刻,卿芳姑姑又道:“小姐,求您告诉奴婢吧。这一次,不知为何,奴婢隐隐觉得心中不安。”她睁大的眼睛看着司徒君宁,极力哀求道。

“姑姑,你快起来。”司徒君宁上前一步,倾身拉住卿芳姑姑,试图将她拽起来。

可卿芳姑姑挣扎着,硬是不起身。司徒君宁无奈,一甩衣袖,从她身边走过去,撂下一句狠话,道:“姑姑,这一次,我不能告诉你,更不能让你再次处于危险境地。”

司徒君宁明亮的眸子发出决绝的光芒,她面色平静,心里却是异常感动。

卿芳姑姑为了自己,失去双亲及胞妹,这些,她一辈子也偿还不了。这一次的行动,本来就有危险,她不能让卿芳姑姑去冒险。

然而,下一刹那,卿芳姑姑跪在地上爬过来,死死拽住司徒君宁的裙摆,极力哀求道:“小姐,您这样说,奴婢更能感觉这次事情是危险。您就让奴婢去帮您吧!”

司徒君宁听闻,微微垂眸,看着卿芳姑姑,言语缓和下来,道:“姑姑,你的心意我明白,这一辈子我都会记在心里。可我不能再让您出于危险境地,若不是我,你的双亲也不会惨死,今儿我更不能让你因为我出半点状况

。”

一字一句,发自肺腑。司徒君宁说完,稍稍送了一口气。

卿芳姑姑却道:“小姐,奴婢从未怪过您,人各有命,一切从奴婢进入司徒府他们的命运就已经注定。您对奴婢的大恩大德,奴婢没齿不忘。若是小姐担忧奴婢的安全,奴婢已是十分高兴,若是奴婢真的遭遇不测,奴婢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罢,她抬头盯着司徒君宁的眼睛,眼角已是挂着泪珠。

生命诚可贵,然而忠诚价更高。

自从佟氏去世以后,她选择留下府上照看司徒君宁,一切都已经注定。

她注定在府上一辈子,注定不会嫁人。如今,她除了牵挂胞弟以外,再无牵挂。

司徒君宁微微一怔,似是看透了卿芳姑姑的决心,她缓缓蹲下身子,双手握住卿芳姑姑的手。这一触摸,她赶紧到卿芳姑姑的手甚为粗糙。

“姑姑……”司徒君宁眼角带泪,目不转睛的盯着卿芳姑姑,声音已是哽塞。

“小姐……”卿芳姑姑亦是盯着司徒君宁眼睛都不眨一下。片刻的对视后,她回过神来,说道:“小姐,您的心意奴婢明白,若是这一次奴婢真的遭遇不测,还望小姐您能关照一下奴婢的胞弟。此生,除了小姐,他是奴婢唯一的牵挂了。”

司徒君宁重重点头,垂泣道:“姑姑放心,你的亲人往后就是我的亲人。不过,我仍不愿姑姑去冒险。”

卿芳姑姑手攥的更近,目光十分坚定,敛出一丝笑容,道:“奴婢不怕,奴婢只愿小姐能够平安无事。再说,尤氏亦是奴婢的仇人,即便奴婢与她同归于尽,亦是能面对死去的父母及胞妹了。”说完,她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眸子里闪烁出异常坚定的光芒。

司徒君宁沉思片刻,她的确是需要一个人来为她做事。这些时日忙忙碌碌就是为了寻找这样一人。

然而,所寻之人一听说牵扯静修庵,皆是连连摇头拒绝。不管给多少银子,都没人应下。

这也不奇怪,平常之家的人不是不愿去冒险

。一个人死去并不打紧,若是牵连到全家老少,这罪过可就大了。

想起这些日子碰了一鼻子灰,再看看跪在地上的卿芳姑姑,司徒君宁松开卿芳姑姑的手,一下子抱住卿芳姑姑,泪水肆意流淌,哭泣道:“姑姑,还是您对我最好,然而这一次的确是危险的,宁儿真的不愿你去冒险啊!”

“小姐,有您这句话,奴婢这辈子值了。”卿芳姑姑此刻并不难过,却是高兴。

当二人终于平静下来情绪,司徒君宁将此次的计划一一说与卿芳姑姑听。

卿芳姑姑时不时的点头,神情更加凝重。

她明白,这一次的确是拿生命去赌。

但,这若是能要了尤氏的命,她死也甘愿。

“姑姑,你一切都记下了?”司徒君宁平静的看着卿芳姑姑,再一次确认道。

卿芳姑姑微微一笑,点点头,道:“小姐放心,小姐哪一次吩咐的事情,奴婢没能完成?这一次,奴婢亦是不会让小姐失望。”

她故意开着玩笑,试图让气氛变得轻松一些。

司徒君宁婉转一笑,道:“这倒是,宁儿最信得过姑姑了。”

三日后,静修庵。

尤氏正在静修打坐,一个小尼悄悄走近她身侧,小声道:“修远,外面有人找你。”

尤氏听闻,一时间怔怔看着小尼,直到片刻后,她才回过神来,询问道:“来人可说是谁?”

小尼摇了摇头,遂从腰间取出一样东西递给尤氏,道:“那人说,你见了这个就明白了。”

尤氏接过小尼手中的东西,这才看见,这是当年司徒君荣十岁生辰时候,她从外面刻意给她定做的牡丹璎珞。

看到这个,她的眼角噙着泪珠,缓缓流淌下来,滴落在牡丹璎珞上。

“荣儿,你还记得母亲……”她的声音哽塞,语速缓慢,眼睛直直盯着牡丹璎珞,却是因泪水模糊了双眼,看不清楚

半晌后,她才从感动中回过神来,将牡丹璎珞好生收着,抬步走出屋子,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有多少日子,她是日日担忧司徒君宁会报复。

然而,这一刻,她却觉得轻松了,若是临死之前能见一见女儿,亦是甚好的。

一面想着一面走到住持的房间,轻轻推开门,道:“住持,贫尼有一事相求。”

“请讲。”住持微微张开眼睛,睨了她一眼,再次缓缓闭上,继续小声的念着经。

尤氏心里自然是不高兴,然而身在此处,她却只能遵从规矩,压住心头的情绪,平静道:“贫尼的家人来访,还望住持能通融一下。”

她的话语声极其缓和,只因这样的事情全凭住持一句话。若是一个不高兴,就算女儿距离自己如此近,她也见不到。

住持微微停顿一下,道:“快去快回,待会儿你还要去砍柴,可别忘了时辰。”

听闻这话,尤氏心头十分欣喜,忙道:“住持放心,贫尼绝不会忘记。”

说罢,她微微欠身,转身便轻快的步子走向大门。

门外,卿芳姑姑今日按照小姐的吩咐,换了一身往日司徒君宁的衣裳。对于这个主意,司徒君宁十分庆幸,当日尤氏给了她五姐姐的衣裳,府里的丫鬟及小姐几乎差不多高,若是从后背望去,尤氏定不会认出她究竟是谁。

至于牡丹璎珞,司徒君荣有,她也有,不过司徒君荣是尤氏打制,她的来自祖母。

尤氏一步,一步,渐渐走向那个甚为熟悉的身影。

卿芳姑姑听闻脚步声渐近,便抬步向前走去。她与尤氏始终隔着一小段距离。

尤氏一时间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联想到之前的事情,许是女儿对自己多少有些怨恨吧,于是紧跟着前面的身影,缓缓前行

“荣儿,你是不是还在怨恨母亲?”尤氏心中焦急万分,不由的问道。

然而前面的身影却是加快了速度,一时间跑了起来。

尤氏紧跟其后,卿芳姑姑亦是快速跑起来。

直到跑到一片树林,周遭再无一人,卿芳姑姑才止住了步子。

尤氏气喘吁吁的跟在后面,跑到那个身影后面,止住了步子,面色已是变得十分难堪,喘息道:“荣儿,都怪母亲,这一切再也无法改变,母亲只希望你以后能多加小心,留点心眼儿。”

如今女儿的地位岌岌可危,她不愿去多想。

然而前面的人影却是扔未发说出一句话来。

“荣儿……你今日能前来,母亲已是很开心了。”尤氏从怀中取出牡丹璎珞,仔细端详了片刻,又道:“若是可以,我多想回到当时,当时,你才十岁,那时候你天真无邪、十分可人。哎……”

尤氏长叹一声,眼眶中噙着泪水,又道:“只可惜,再也回不到往日。”

此刻,卿芳姑姑冷笑一声,转过身来,冷冷的盯着尤氏,笑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一切的果,皆是你种下的因。如今后悔,却是已晚。”

她的话语如利剑般寒冷,直直射向尤氏。

这声音,分明不是司徒君荣,尤氏猛的抬头望去,只见站在自己身前的不是司徒君荣,却是卿芳姑姑。

她身着女儿往日所穿的衣裳,冷冷的看着自己。

这一刻,尤氏的心仿佛沉入水底,渐渐变得冰冷。可即便这样,她依旧鄙夷的一笑,道:“哼!不过是个死奴才,你今儿将我骗到这里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卿芳姑姑眸子中发出凌厉的光芒,心里暗暗笑道:如今你我早已不是主子与奴婢的关系。所有的仇恨,今日终要有个了断了!